第70節(jié)
海鳥掠過蔚藍(lán)天際,在空中剪過一縷灰白線條。 微風(fēng)徐徐而來,將院內(nèi)枝葉吹得沙沙響。 茅草屋里有腳步聲傳來,身旁的女子聲音有些哽咽,說道:“姑娘,你的命真苦?!?/br> 下一刻,房門被打開,男子高大的身影映入未央眼眶。 “未未?!?/br> 蕭伯信的目光落在未央臉上,沉聲道:“我與阿衡對你不住?!?/br> 未央呼吸一滯,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重生后從未落過的淚,在這一刻肆意涌出。 “你們還活著,為甚么不告訴我?” 未央像極了受了委屈的小孩,含著淚啞聲問道:“十多年了,你們難道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我么?” 蕭衡一頭霧水,看了看眼角微紅的蕭伯信,疑惑問道:“父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蕭衡: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甚么_(:3」∠)_ 第46章 蕭伯信虎步生威,卻面帶慈愛,抬手拂了拂蕭衡的發(fā),溫聲道:“她是你的女兒,未央。” “父親莫不是在與我開玩笑罷?” 蕭衡一臉驚訝,看了又看未央,不解道:“我何時成的婚?又何時有了這般大的女兒?” 她不是十五六歲的女郎么?莫說生女兒了,她連婚配都不曾。 蕭衡看著面前與自己分外相似的未央,百思不得其解,問道:“父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蕭伯信眼底閃過一抹愧疚之色,目光落在未央身上,說道:“進(jìn)來說罷?!?/br> “我與阿衡欠你良多?!?/br> 未央抿了抿唇,道:“外祖父在告知我當(dāng)年之事之前,可否先救我的朋友?” 她很想知道之前究竟發(fā)生了甚么,可更想讓何晏盡快好起來。 何晏的身體,實(shí)在不能再拖了。 蕭伯信瞥了一眼院外,問道:“何人?” 未央道:“他是蕭飛白的表弟,北海何家之子,名喚何晏?!?/br> 聽到蕭飛白三字,蕭衡臉色大變,聲音驟然拔高:“父親,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不再與蕭飛白往來么?!” “怎么又冒出一個表弟來?” 蕭衡情緒有些激動,胸口微微起伏著。 蕭伯信并起兩指,按了按眉心,好脾氣地哄著:“為父答應(yīng)過你,不再與蕭飛白往來,便不再會往來。為父心里只有你與你阿娘,再容不得其他人?!?/br> 好一會兒,蕭伯信才將蕭衡哄好。 蕭伯信道:“客人遠(yuǎn)道而來,你燒壺茶送來?!?/br> 蕭衡噘著嘴,在蕭伯信的再三保證下,才去廚房燒水。 蕭衡走后,蕭伯信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低聲道:“你母親,這里不大好?!?/br> 未央默了默。 縱然外祖父不說,她也能看得出來母親的問題。 世間哪有不認(rèn)識自己女兒的母親? 除非那位母親瘋了。 “走罷,” 蕭伯信拍了拍未央的肩膀,說道:“帶我去瞧瞧他?!?/br> 瞧一瞧讓他家破人亡的人的后人,到底是個怎樣的模樣。 未央頷首,領(lǐng)著蕭伯信走出小院,來到何晏身邊。 楊勇原本盤腿坐在何晏身邊,嘴里叼著草打發(fā)時間,見蕭伯信出來,連忙將嘴里的草吐出來,拍了拍身上的沾的雜草,笑面相迎,分外尊重。 楊勇道:“姜先生?!?/br> 蕭伯信略微點(diǎn)頭,目光掠過楊勇,落在躺在雜草從中昏迷不醒的何晏身上。 那是一張極為好看的臉,昳麗近乎妖冶,從眉峰,到嘴角,沒有一處不驚艷,配著他因重傷而略顯蒼白的肌膚,有著雄雌莫辯的美感。 幸而下壓的眉峰淡去幾分他容顏的艷麗,抿成一條線的薄唇更是中和了他俊美無儔,他氣質(zhì)里的厭世氣息太明顯,倒讓他多了幾□□為男子應(yīng)有的冷硬之感。 蕭伯信眉頭微動。 這張臉,倒是比他那個挨千刀的父親瞧著順眼些。 蕭伯信俯身,將何晏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背著何晏便要往院子里走。 楊勇見了,連忙道:“姜先生,這可使不得,還是讓我來罷?!?/br> 蕭伯信搖頭,聲若洪鐘,道:“不用?!?/br> “我還沒老到那種程度?!?/br> 楊勇只得收回手,小聲與未央說道:“姑娘,你可真有辦法,竟能說服姜先生。” 未央道:“是老先生宅心仁厚?!?/br> 楊勇撇了撇嘴,對未央所說的“宅心仁厚”四字身為不認(rèn)同。 這島上誰人不知,姜老先生脾氣最是怪異,是出了名的見死不救。 人已送到,且姜先生愿意救人,楊勇便不再多留,與未央略說幾句話,便起身告辭。 未央謝了又謝,楊勇笑著離開。 送走楊勇后,未央進(jìn)入小院。 茅草屋里,蕭伯信剛給何晏用過針,寫了一個方子,讓蕭衡按照方子去熬藥。 蕭衡接過方子,掃了一眼昏迷中何晏,輕嘆出聲:“呀,這人生得可真俊。” ——剛才因何晏是蕭飛白表弟而大發(fā)脾氣的事情,仿佛不曾發(fā)生過一般。 蕭伯信笑了笑,道:“自是好看的。” “日后為父也給你尋一個俊俏郎君?!?/br> 蕭衡面上一紅,拿著方子連忙走了,七月微風(fēng)送來她嬌俏的聲音:“父親可要說話算話,我以后的郎君,不僅要生得好看,更要有才學(xué),對我好。” “這三樣,無論缺了哪一樣,我都是不會嫁的。” 仿佛她還是十五六歲待嫁閨中的少女一般,而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女的母親。 蕭伯信一口應(yīng)下。 聽著母親的話,未央忍不住想起嚴(yán)睿來。 生得好看,有才學(xué),初時的嚴(yán)睿,待母親也是極好的。 母親對于自己要嫁的人,標(biāo)準(zhǔn)一直不曾改過。 可嚴(yán)睿雖然滿足母親的三個條件,卻并不是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而是一頭披著人皮的狼。 想起嚴(yán)睿,未央眸光微暗。 蕭伯信看了一眼未央,道:“你母親受不得刺激,關(guān)于你的事情,待她的病情好一些,我再慢慢告訴她?!?/br> 未央點(diǎn)頭,疑惑問道:“當(dāng)年我親眼看著母親下葬,母親是怎么死而復(fù)生,又怎么來到這里與外祖父在一起的?” “還有外祖父,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她心中有無數(shù)個疑團(tuán)等著外祖父去解開。 施針之后,何晏的氣息慢慢歸于平緩,蕭伯信便不再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何晏身上。 蕭伯信倒了兩杯茶,把其中一杯推到未央面前,輕啜一口茶,慢慢說道:“紙包不住火?!?/br> “自我救下白家的那個孩子之后,便知道自己會為此付出代價,只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代價,竟然這般重?!?/br> 重到讓他的子女與他決裂,甚至為此送了性命。 蕭伯信道:“十六年前,天子查明出兵蠻夷大敗而歸乃是白家所致,天子龍顏大怒,欲將白家滿門抄斬祭奠枉死的英魂。但白家在雍州城經(jīng)營數(shù)百年,威望極高,非一般世家,為提防白家抗命,私通蠻夷,天子命我?guī)П叭ビ撼牵瑒?wù)必將白家人全部拿下?!?/br> “我雖為四鎮(zhèn)之首,列侯之最,但固守南方,與海賊作戰(zhàn),對于北方戰(zhàn)事知者不多,只以為事情如天子所言那般,便全副武裝,督軍開赴雍州城。” “我想著白家多半不甘束手就擒,此去雍州,必有一場大戰(zhàn),然而讓我意外的是,白家竟絲毫沒有反抗,解甲棄劍,迎我入雍州城,并將事情原委對我道出,求我向天子覲言,此敗并非白家之過,白家是受了旁人的算計(jì)?!?/br> 說到這,蕭伯信聲音微頓,閉了閉眼,手指微微揉著眉心。 蕭伯信道:“我雖與白家一南一北,素?zé)o往來,但也知白家百年為大夏賣命,最是忠君愛國,更何況,白家女郎乃是當(dāng)朝太子妃,白家斷無私通外敵謀害大夏的道理,便寫了一封急報,派人送至華京城。” 然而華京城傳來的消息,卻如一盆冷水般潑在他身上,直將他澆了個透心涼——太子見白家事發(fā),竟兵指華京城,公然逼天子退位讓賢。 萬幸他出發(fā)之前,曾擔(dān)心他若對雍州城用兵,會有圖謀不軌的藩王對天子不利,便留下一部分軍隊(duì)鎮(zhèn)守鈞山,以備不時之需。 太子并不知道這些兵馬的存在,兵變逼宮沒多久,便被趕來的將士們拿下,被天子親手?jǐn)貧ⅰ?/br> 經(jīng)歷此事后,天子再聽不得任何人為白家說情,一日連下數(shù)道敕命,讓他提白家頭顱來見。 往事涌上心頭,蕭伯信眼底閃過一抹不忍,惆悵道:“白家亦知此事再無回轉(zhuǎn)之地,又不愿與我為戰(zhàn),便寫下血書一封,讓我面呈天子。寫完血書后,白家滿門慷慨領(lǐng)死?!?/br> 那年大雪紛飛,雍州城滿是白色,唯有白家人的血觸目驚心,像是無聲在質(zhì)問蒼天一般。 “白家滿門忠烈,同為沙場宿將,我終歸不忍見白家落得如此下場,便留下了白家最小的兒郎,對外只說是自己的外室子?!?/br> 蕭伯信說道:“我為他取名飛白,是告訴他,大雪紛飛,白家飛來橫禍,要他長大之后,為白家查明真相,還白家一個清白?!?/br> “我將飛白帶到家中,阿衡與我大鬧一場,便搬出府去,我心中難過,但仍不敢將飛白的身份告訴她?!?/br> ——私藏罪人之后,是夷三族的大罪。 “后來北海戰(zhàn)事又起,我即將帶兵出征,更是不敢將飛白的事情告知阿衡,只想著阿衡乃天子親封的鄉(xiāng)君,又有著我這樣的父親,縱然搬離蕭家,也不至于被旁人欺負(fù)了去,可哪曾想,我這一去,便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