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木槿松開未央,悄悄拉了拉從夏衣袖,帶著不愿離開的從夏退下。 少了木槿的攙扶,未央有些站立不穩(wěn),扶了扶額頭,不敢去看何晏,只是小聲說道:“只一點(diǎn)點(diǎn),沒喝多少。” 不知為何,此時看到何晏,她總有種莫名的心虛。 何晏隔著衣袖,扶著她的胳膊,在院子里的楠竹亭中坐下。 亭中有著未央愛吃的點(diǎn)心與花茶,不用問,也知道是何晏一早便讓府上的侍女們準(zhǔn)備好的。 何晏倒上一杯茶,推到未央面前。 未央輕啜一口茶,茶水入腹,沖淡些許酒意。 未央放下茶杯,問道:“我剛才怎么沒看到你?” 何晏道:“蕭家百年世家?!?/br> 未央蹙了蹙眉,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正欲相問時,忽又明白了何晏話里的意思——蕭家百年世家,身份清貴,何晏明面上的身份是商戶之子,縱然得天子喜歡,但對于以戰(zhàn)功立世,且鎮(zhèn)遠(yuǎn)侯回歸的蕭家來講,他仍是上不得臺面的人物。 他縱然為未央備上厚厚賀禮,前來蕭府祝賀未央,卻也沒甚資格在祠堂觀禮的,甚至沒資格與蕭家人坐在一起。 他現(xiàn)在能在這里等著未央,一是因?yàn)樗c蕭飛白交好,二是他曾是未央的夫君。 “爺爺不是捧高踩低之人?!?/br> 未央說道。 她以蕭家女的身份回歸蕭家,稱呼上自然也要做出改變,對蕭伯信的稱呼,由原來的外祖父,變成了爺爺。 何晏淡淡道:“鎮(zhèn)南侯乃當(dāng)世磊落英豪,自不是那等小人?!?/br> 蕭家亦不曾薄待他,但他現(xiàn)在的身份,委實(shí)與未央相差甚大。 何晏垂眸,從懷中取出一塊暖玉,交到未央手里,說道:“金銀之物配你太俗,這塊暖玉,你留著把玩罷?!?/br> 甚么金銀之物太俗?何晏一個自幼行商的人,怎就這般清高? 她才不覺得錢財(cái)是俗物呢,只想越多越好。 未央心中腹誹著,接過暖玉,放在掌中看了又看。 這是一塊上了年頭的玉,雕工頗為精致,形狀略有些古樸,并不是時下流行的款式,且入手溫潤,是塊難得的好玉。 未央抬頭看了看何晏,有些不太敢收,問道:“這么貴重的東西,便送我了?” 何晏漠然道:“算不得貴重,你收著玩罷?!?/br> 未央想起何晏經(jīng)商過年,手中經(jīng)過的金銀財(cái)寶何其多,一個她瞧著貴重的暖玉,在何晏眼中不過爾爾罷了,送她并不rou痛。 未央不再推辭,小心翼翼收好,而后解下自己腰間的錦囊,從中取出一塊分外精美的小貔貅,推到何晏面前,說道:“這是我出生那日母親給我的?!?/br> “雖比不得你的玉來得貴重,但亦是頗為珍貴的東西。你送我暖玉,我送你貔貅,愿你以后財(cái)源廣進(jìn),日進(jìn)斗金?!?/br> 何晏眉頭微動,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笑意。 這塊貔貅,他見過的。 那年小小的未央冒著風(fēng)雪來到他身邊,脖子上掛著的,便是這塊貔貅。 “好,我收下。” 何晏下壓的眉峰舒展一分,輕手輕腳將貔貅收在懷里,放在離心口最近的地方。 四周又有微風(fēng)起,未央剛吃過酒,不宜吹冷風(fēng),何晏便向未央伸出手,想要送她回房間。 竹林清幽,將日頭剪得斑駁。 何晏手指纖長,指腹略帶薄繭,于細(xì)碎陽光下閃著好看的光澤。 未央沒有猶豫太久,將自己的手指放在何晏掌心。 就一次。 她吃醉了酒,任性一次也無妨。 更何況,流落海島的時候,她與何晏更親密的動作也有過。 指腹處傳來何晏掌心的溫度,未央眉眼彎了彎。 還別說,她挺喜歡這種感覺。 微風(fēng)拂面而過,未央只覺得原本暈乎乎的腦袋此時又暈了一分。 有那么一瞬間,她希望回去的路長一點(diǎn),再長一點(diǎn),她想與何晏一直這么走下去。 然而天公總是不作美,沒走太久,她便來到自己的房門前。 木槿與從夏早已回來了。 木槿是有眼色的人,知道何晏會送未央回來,只在房間里準(zhǔn)備茶水點(diǎn)心,便帶著院子里的丫鬟們退到偏院去了。 偌大房間里,只有未央與何晏兩人。 木槿準(zhǔn)備的有醒酒湯,何晏端過來,推到未央面前。 醒酒湯黑乎乎的,未央撇了撇嘴,不滿道:“苦,不想喝。”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未央的聲音略有些綿軟,聽上去更像在撒嬌。 何晏眉頭動了動,下壓的眉峰舒展一分,眸光越發(fā)柔和。 他起身,從另一旁的矮桌上取來蜜餞與小點(diǎn)心,用筷子夾起一塊小蜜餞,送至未央嘴邊:“不苦的?!?/br> 未央順從地張開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面前俊美如天神的男子。 她喜歡極了在外人面前孤高冷傲的何晏,在她面前貼心細(xì)致,甚至有一分不易察覺的懊悔——自己怎就一時沖動與何晏和離了呢? 何晏的這張臉,從眉梢到嘴角,沒有一處不驚艷,處處都是她頗為喜歡的模樣。 未央迷迷糊糊地想著,眼皮越來越沉。 何晏喂她喝完醒酒湯后,將她扶到床榻上,拉來錦被,蓋在她身上。 未央揉了揉眼,說道:“難受。” 何晏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道:“睡一覺,便不難受了。” 窗外的金烏漸漸西墜,屋里的視線變得昏黃,未央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何晏,借著三分酒意,問道:“你何時恢復(fù)身份?” 她說完這句話,感覺到給她掖著被角的何晏動作頓了頓。 何晏起身,靜靜看著她,似乎是想從她醉顏上看出甚么。 未央眨了眨眼。 眸光是醉后的迷離,可也是這個年齡少女應(yīng)有的澄澈明凈。 何晏抿了抿唇,似乎是放棄了。 “你想要我恢復(fù)身份?” 何晏問道。 酒勁上來之后,未央越發(fā)睜不開眼,只覺得自己快要睡著,打了個哈欠,說道:“算是罷?!?/br> “為何?” 何晏又問。 眼皮越來越沉,未央抬手又揉了揉眼,聲音越來越低,道:“這樣你就能正大光明站在我身邊了?!?/br> 而不是遠(yuǎn)遠(yuǎn)躲在一旁,看士族與商戶之間的將兩人相隔兩處。 酒意襲來,未央很快陷入夢境。 何晏坐在床榻處,手指微微收緊,看著未央的眸光沉了沉。 片刻后,他俯下身,輕輕攏了攏未央的發(fā),指腹撫了撫未央的眼角,輕聲說道:“很快。” “很快我便會恢復(fù)身份?!?/br> 以天家皇孫站在她身邊,讓旁人再不敢覬覦她。 未央再度醒來,已是次日清晨,身邊早已不見何晏的身影,只有幾個丫鬟守著她。 木槿見她睜開眼,忙讓小丫鬟打水來,伺候她梳洗。 梳洗完畢后,未央對著菱花鏡左照又照。 今日的裝束,似乎是格外適合佩戴何晏送給她的那塊暖玉。 未央心中一動,取出暖玉,喚來辛夷。 辛夷手巧,不一會兒,便打出一個鮮紅絡(luò)子來,將暖玉綴在上面,下面又編上許多流蘇瓔珞。 未央頗為滿意,接過暖玉,掛在脖子處。 木槿捧來一碗養(yǎng)生湯。 養(yǎng)生湯雖不是昨日的醒酒湯那般黑乎乎的,但瞧著亦不是甚么美味的湯,白白的一團(tuán),讓人瞧了沒甚食欲。 未央飲盡養(yǎng)生湯,將湯匙還給木槿。 何晏不在側(cè),她矯情給誰看? 麻溜喝完才是正理。 蕭家雖是世家大族,但規(guī)矩并不多,無需日日去長輩們面前立規(guī)矩,未央院子里又有小廚房,想吃甚么了,只管吩咐小廚房去做。 幾日下來,未央生活頗為自在。 今日是朝會的日子,爺爺不在家,縣主亦去了宮中,未央吃完飯,便出了蕭府,往明月樓而去——爺爺雖替她拒絕了楚王的求娶,但楚王畢竟是一方藩王,不可將他得罪太過,再加之楚王又向未央下了帖子,想與未央聊一聊,縱然不結(jié)親,做個朋友也是好的。 地點(diǎn)便定在華京城以貴聞名的明月樓。 頗為符合楚王有錢任性的作風(fēng)。 楚王早早便到了明月樓,麾下侍從見未央走進(jìn)明月樓,便殷勤上前引路。 未央道了一聲謝,手指微提著裙擺,跟在侍從往樓上走。 日頭明晃晃的,透過大開的窗戶照在未央身上,未央梳著靈蛇鬢,著子衿色的衫,裙擺是素色的百花穿蝶,隨著她的動作微微蕩起波瀾,一掃她之前的艷麗模樣,而她胸前所佩戴著的暖玉,更是將她襯得出塵高潔,恍若神仙中人。 楚王飲酒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落在她胸前掛著的暖玉上。 這塊玉,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