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什么時(shí)辰了？”陸湘問。

    夏晚道：“主子回來好一會(huì)兒，想是也在睡呢！不過陳公公先前來問過，姑娘晚膳要不要去正殿用？”

    “今晚秦王不是要過來用膳么？”

    陸湘先前可聽到趙謨說了，要過來用晚膳。

    夏晚眼巴巴地望著陸湘道：“若是秦王不來，姑娘就要去了，是不是？”

    陸湘無言以對(duì)，她當(dāng)真是活得累，身邊盡是聰明人，連丫鬟都機(jī)靈得要命。

    見她不說話，夏晚高高興興地跑出去了，想是去找陳錦回話了。

    陸湘獨(dú)自在屋子里坐了一會(huì)兒，等到覺得腹中空空了，才轉(zhuǎn)頭見夏晚回來。

    “秦王來了？”

    夏晚點(diǎn)頭，“王爺請(qǐng)姑娘過去。”

    過去？

    見陸湘疑惑，夏晚解釋道：“秦王想聽聽江南小曲，王爺便說把四位姑娘都請(qǐng)上?！?/br>
    “王爺說的？”陸湘問。

    夏晚點(diǎn)了頭。

    陸湘不會(huì)唱什么小曲兒，只是喊上了，自然得去。

    走到正殿外，見水仙她們?nèi)艘呀?jīng)盛裝候在門外了，她們跳舞的衣裳是極薄的，即便外頭裹著帶毛的披風(fēng)也冷得發(fā)抖。

    陸湘原是上了妝的，跟她們一比，頓時(shí)素淡起來。見她來了，水仙朝她頷首，陸湘看得出她的嘴唇有點(diǎn)發(fā)紫的，便把手爐塞到水仙手里。水仙感激地朝陸湘一笑。四人站了一會(huì)兒便看見陳錦出來道：“進(jìn)來吧?！?/br>
    四人一齊進(jìn)殿，趙斐不能吹風(fēng)，因此在正殿門口擺了一架座屏，在座屏外解了披風(fēng)，繞過屏風(fēng)，方才見里頭對(duì)坐的兩人。

    兩人身份雖然貴重，但今日仍是弟弟到哥哥家吃飯的樣子，中間擺著一口羊rou鍋?zhàn)?，兩邊還有幾碟小菜，看著跟在外頭酒樓吃酒的人沒什么兩樣。

    “奴婢給王爺請(qǐng)安?！彼娜她R齊朝他們行禮。

    趙謨放下筷子，目光在四個(gè)人身上逐一掃過，笑道：“六哥，哪個(gè)是你一擲千金買下的歌姬？看模樣，我可挑不出來?！?/br>
    水仙的樣貌并不算出眾，甚至可以說四個(gè)女子都稱不上是絕色。

    趙斐揚(yáng)了下巴，輕聲道：“水仙，九爺小瞧你呢，給九爺露一手?！?/br>
    水仙上前，朝趙謨福了一福。

    云仙和琴仙都是捧著樂器進(jìn)來的，見狀，各自尋了椅子坐下。云仙用的長(zhǎng)笛，琴仙抱的琵琶，待水仙站到殿中，云仙的笛音一起，水仙便行云流水般地翩翩起舞了。

    她們?nèi)烁骶透魑?，陸湘退到一旁，倒有些手足無措了。

    陳錦扯了扯她的衣裳，示意她坐到趙斐身邊去。

    楞站著著實(shí)扎眼，陸湘只好坐到趙斐身邊。

    趙斐并沒有扭頭看她，只把手中的筷子遞給她。

    原以為幫他布菜，他這陣勢(shì)，還要她喂？

    陸湘只好給他夾菜，喂到嘴邊，他卻不開口，淡淡道：“湯匙給我?！?/br>
    他給自己筷子，原來是要湯匙。

    陸湘覺得他是故意戲弄自己，只是沒得跟他置氣，把旁邊的湯匙遞給了他，待他喝過了湯，陸湘重新把筷子遞給他。

    這時(shí)候，水仙一曲舞畢，領(lǐng)著云仙和琴仙上前拜謝。

    “九弟，要賞么？”趙斐問。

    “賞，自然要賞。江南的歌舞果然跟宮里的不同，看著更加柔美些，六哥，你這十萬兩銀子，花得值了。”

    趙斐望著水仙等人，“秦王有賞，還不快謝恩。”

    “多謝秦王殿下賞賜?！彼齻?nèi)私袢詹胚M(jìn)北苑，蘭喜給她們說了些宮里的規(guī)矩，從前在揚(yáng)州見過不少達(dá)官貴人，基本的禮數(shù)能夠保持。

    “下去吧?！?/br>
    趙斐說罷，她們?nèi)吮銕е鴺菲魍讼?，只留下陸湘還坐在旁邊。

    他自己在吃著，也不用陸湘布菜，連倒酒都是自己倒，陸湘靜靜坐在一旁。

    “再有七日，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看你怎么一點(diǎn)也不緊張?！?/br>
    提起婚事，趙謨的神色滯了滯，“這些都有人在cao持著，我跟著把前頭的儀程走完，也就沒我什么事了?！?/br>
    成婚這么大的事，居然說沒他什么事。

    坐在這里的兩個(gè)人都是明白趙謨心事的，聽出他的惆悵之意，卻都無話可說。

    “往后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可不能再這樣說話?！?/br>
    “是啊，往后我是有家室的人，六哥你還是孤家寡人，”趙謨很快笑了起來，替趙斐斟了酒，“六哥還不知道吧？你離開揚(yáng)州后沒多久，陸姑姑就離宮了?！?/br>
    陸湘心中詫異，趙謨?cè)趺赐蝗桓w斐說起“陸湘”的事了。

    “是么？”趙斐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神色泰然，“她在宮里呆了那么久，想是呆膩了，離開了也好。”

    “六哥不想去找她么？”趙謨問。

    陸湘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濃。

    趙謨這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自己真面目的，照理說，“陸湘”是他喜歡的人，他這么說，是故意試探趙斐么？

    在趙謨心里，趙斐應(yīng)當(dāng)不知道陸湘就是景蘭的，既然如此，趙謨?yōu)槭裁催€拿這話來問趙斐呢？

    陸湘強(qiáng)壓下心底的疑惑，刻意不扭頭去看趙斐。

    “天大地大的，她要跑，我能攔得住她么？”

    趙斐話里有話。

    他的言外之意是說給陸湘聽的。這話陸湘對(duì)他說過，她要走，誰都攔不住。

    趙謨顯然對(duì)趙斐的反應(yīng)有些意外：“六哥，這可不像你?！?/br>
    “怎么？”

    趙謨笑道：“當(dāng)初說起陸姑姑時(shí)，你可是勢(shì)在必得。怎么去了一趟揚(yáng)州，就放下了？”

    陸湘的心，因?yàn)橼w謨的這句話怦怦跳起來。

    趙謨居然知道趙斐喜歡“陸湘”嗎？是趙斐告訴他的么？趙斐居然把喜歡自己的事說出去，還說給趙謨聽？

    也不能怪他，那會(huì)兒他不知道自己就是景蘭，說出來跟弟弟分享心情。那個(gè)時(shí)候，趙謨就什么都知道了。

    陸湘莫名心疼起他來。

    這會(huì)兒趙謨提起這事，顯然又是在試探他，他今日才見了皇帝，晚上跟趙謨一塊兒用膳，還要試探來試探去的。

    他不說累，陸湘都替他累。

    “那會(huì)兒在興頭上，說起話不免放肆，如今橋歸橋路歸路，自是不同了?！?/br>
    趙謨的目光沉凝下來，沒有再提此事，又同趙斐說起他在吏部的差事，一如從前一般，大部分時(shí)候是趙謨?cè)谡f，趙斐在聽。如此吃了半個(gè)多時(shí)辰，把鍋?zhàn)映缘靡娏说?，這晚膳才用完。

    “六哥，今兒我就不在長(zhǎng)禧宮睡了，看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早些歇著吧?！壁w謨說著，站了起來，“秋獵的時(shí)候我打了一只老虎，前兒針工局把虎皮送過來了，明個(gè)我讓人給你拿來，墊在坐榻上舒服些。”

    “去了一趟揚(yáng)州，回來著實(shí)有些冷，我就不客氣了?！壁w斐點(diǎn)頭，目送著趙謨離開，靜靜聽著外頭的人恭送他出了長(zhǎng)禧宮，方才回頭看向身邊的陸湘，“你還不回屋？”

    陸湘看著他，沒有說話。

    趙斐自嘲道：“你這是什么表情，可憐我？”

    “嗯。”陸湘點(diǎn)了頭。

    趙斐笑了起來。

    陸湘看著他笑，伸手扶他：“你該早些歇息?！?/br>
    她下午還睡了一覺，他回京還沒歇上。

    趙斐借著她的手站起來，步子卻邁不動(dòng)，整個(gè)人轉(zhuǎn)過身趴在陸湘身上。

    他本來就不重，整個(gè)人輕飄飄地像件衣裳似的覆上，陸湘自然不會(huì)推他，由著他這么趴著。

    似乎是察覺到陸湘沒有動(dòng)，他方才站直了，探究地看向陸湘。

    “怎么突然不累了？”陸湘道。

    明明是責(zé)問的語氣，分明帶著幾分軟糯。

    趙斐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剛到揚(yáng)州的日子。他索性坦言道：“你抱了，自然就有力氣了?！?/br>
    說罷，他緊緊盯著陸湘，生怕她下一刻就會(huì)翻臉。

    見他那般緊張，陸湘忍不住笑了，揚(yáng)起下巴道：“剛才九爺問你陸湘的事，你跟他說過？”

    “說過，那天我想你想得要命，卻不能跑到敬事房找你，正好他過來了，便說了這事?！?/br>
    “那個(gè)時(shí)候，他就知道我是景蘭了?！标懴娴?。

    趙斐微微一怔，旋即輕笑著搖了搖頭。

    “無妨?！?/br>
    知道了就知道了，有嫌隙就有嫌隙了。他們之間的嫌隙，并不是因?yàn)殛懴娑稹?/br>
    今晚吃了這頓飯，他和趙謨心里都有了答案，他們兩兄弟再不可能再同以前一般圍爐夜話。

    見趙斐不在意此事，陸湘又問：“今日在養(yǎng)心殿，你交差了么？”

    趙斐搖頭。

    “他還要你做什么？”陸湘急道。

    “我把丹方呈上去了，他應(yīng)該就要找人驗(yàn)證那方子了?！?/br>
    “這丹藥即便煉出來也不能求得長(zhǎng)生，你真不必改，若是他真找到懂行的，知道你改了方子，那邊惹禍上身。”

    趙斐并未照著陸湘口授的丹方寫下來，陸湘一邊說，他一邊改了丹方中的一些用量和藥材。

    若不是陸湘多看了幾眼，都不知道他悄悄改了方子。

    “這方子煉出來的丹藥雖不能保長(zhǎng)生不老，卻也是難得一見的補(bǔ)品，據(jù)我所知，煉丹的火候、藥材的分量，一點(diǎn)都不能更改，若然改了，丹藥根本煉不出來?！?/br>
    “你還真希望他能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