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不可能啊?!敝炝岘嚀u搖頭,“爹上次來青坊鎮(zhèn)看我們時還說,天帝盡管是個老光棍,某些方面或許有點問題,但非常勤政,平日沒有別的愛好,就是批折子,由于勤于動腦,所以到現(xiàn)在都沒有患上老年癡呆癥。不該做出如此糊涂的決定?!?/br> “病來如山倒,仔細(xì)算算,他也到該得病的歲數(shù)了,這種事也說不準(zhǔn)。”芙盼對隔壁的屋子的容欽一無所知,“腦子說不行就不行了?!?/br> 天帝原本好整以暇地坐著,愜意地?fù)u晃酒杯,淺嘗陳年佳釀,思忖著往后,玲瓏的親人都遠(yuǎn)去西方,她孤立無援,舉目無親,還不任他為所欲為,當(dāng)真是天助他也。 結(jié)果芙盼話音剛落,容欽臉色平靜淡然,但已然坐不住。 他就比朱玲瓏年長幾百歲而已,怎是一把年紀(jì)? 還有她爹龍祁,雖說二龍交情不深,但他繼位后,善待東海族群,龍王上任短短一百余年,總請了七次產(chǎn)假,全都爽快地批準(zhǔn),熟料這廝絲毫不懂知恩圖報,私底下竟在女兒面前詆毀主神。 “不可能,我不信?!敝炝岘嚦聊毯?,繼續(xù)搖頭,“外婆,你肯定在騙我?!?/br> “這會兒,你不信也得信了?!避脚握酒鹕恚瑧z愛地摸摸她的頭,“我馬上也要過去找他們,所以往后啊……就只剩你一個豬呆在天庭了。外婆今兒來,就是跟你道個別。” 朱玲瓏有點慌了,“為什么不能帶著我一起去?” “玲瓏啊,我們家七個孩子里,從小就數(shù)你最能花錢。你看你四個弟弟meimei,小小年紀(jì)便去打掃海底,清理臟水?!避脚挝罩氖郑p輕拍著,“現(xiàn)在家里出現(xiàn)困難,長姐如母,也是你為這個家做點事了?!?/br> 朱玲瓏莫名開始害怕,“可我能做什么呢?” “天帝的的爪牙就在仙麓書院,所以你出不去。他將你爹貶去西方,卻也憂慮他生出反心,自然得留下人質(zhì),有朝一日,倘若用得上東海,還得拿你做要挾召他回來,為天庭發(fā)光發(fā)熱?!毙姨澘炊嗔思t豆寫的話本子,芙盼在這方面編起理由來,簡直是信手拈來,“只是之后……你要奮發(fā)向上,自力更生,好好學(xué)習(xí),憑借自己的努力養(yǎng)活自己,外公外婆都幫不了你。” ******* 芙盼尊者離開后,容欽很快明白對方的想法,她扯這個謊,無非是要朱玲瓏擺脫原生家庭的陰影和拖累,靠自己的努力發(fā)憤圖強,登時五味雜陳,內(nèi)心復(fù)雜。 喜的是,朱玲瓏終于成為他的籠中之豬,孤立無援,插翅難逃。 怒的是,芙盼挖了這么個深坑,他今后要如何開口表明自己的身份。 晚上,天帝和朱玲瓏坐在一塊兒,呼吸交錯,各懷心事。 但豬總算沒地方跑了,好湯需要慢火燉,暫且急不得,容欽和緩下表情,對著她的作業(yè)道,“還有哪里不明白?” “這里不會做。”跟他一樣,朱玲瓏同樣五味雜陳,內(nèi)心復(fù)雜。 喜的是,外婆要去西方,代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不會來書院。 難過的是,外公、爹爹都為此遭殃,她作為人質(zhì),必須留在東方。 不管如何不相信,她現(xiàn)下困在這書院內(nèi),無法求證。 主要是爹爹跟外公在她心中的形象實在過于高大,沒有失敗的可能。 可外婆,也不像是會故意開玩笑騙她的性格,好端端的,她撒這個謊來做什么?如果是想切斷她的生活費,完全不需要多此一舉,她上次考試大紅燈籠時,就已經(jīng)身無分文。 興許他們,當(dāng)真出事了。 古語云,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外公雖然縱橫商場,但也耐不住天帝暗中構(gòu)陷。 都是他,害得全家背井離鄉(xiāng),逃去豬生地不熟的地方,連語言都不通。全家只有她冰雪聰明,在魔鏡的teach下,會speak english,弟弟meimei打掃rubbish的時候,會不會被fn fish欺負(fù),小七還沒有掃把tall,倘若被beat了,maybe連找people say help都不會。 朱玲瓏心疼家人,但又無能為力,只能在默默難過,告訴自己要努力賺錢,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可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昏君? 忠jian不分,顛倒黑白,荒|yin無道,害得他們家破分離。 而昏君此時就坐在她身邊,右手偷偷搭在她的腰窩處,輕輕摩挲,肆無忌憚地打量因為看不懂而苦惱的朱玲瓏,心底一片柔軟,指點其功課來也格外細(xì)心,“……如此便可以了?!?/br> 朱玲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舔了下因為氣候變化而有些干澀的唇,紅唇在柔和的燈光下晶晶亮亮,誘得龍心癢癢,按捺不住。 “這章節(jié)都學(xué)完了,休息一會兒?”容欽話音剛落,不想學(xué)習(xí)的朱玲瓏立刻往左邊一倒,穩(wěn)穩(wěn)落進(jìn)他懷里,厭學(xué)情緒高漲,準(zhǔn)確來說,非常滿溢。 容欽從身后將她抱在懷里,貼近耳邊,壓低聲道,“心情不好?” “嗯。”他們本身就是坐在地上,倒很有人類昏君和寵妃的架勢,尤其是朱玲瓏,媚眼如絲,像高貴而慵懶的貓咪,若放在人間大雍,怕是言官要拼死進(jìn)諫的紅顏禍水相貌。 “因為咱外婆?” “不是外婆?!敝炝岘嚶晕⒊翋灥?。 她最喜歡容欽刻意壓低音調(diào)說話,顯得原本低沉的嗓音更加有美魅力,“那是為了什么?” “容欽你說……”朱玲瓏睫毛輕輕眨動,眼里含著春水,漾著細(xì)細(xì)碎碎的粉色花瓣,“天帝爺爺莫不是真得老年癡呆了,竟將我爹流放到西方。” “……” 爺爺。 不,他不是,他沒有。 容欽深吸一口氣,努力緩和下情緒,揉揉她的頭,“怎么胡亂叫神?他哪是爺爺。” “不是嗎?”朱玲瓏仔細(xì)思索一番,“你知道天帝今年幾歲嗎?” 想到這,容欽不禁咬牙,“似乎是六百七十三?!?/br> “這么老了……”朱玲瓏低喃一聲,隨后很奇怪地看向他,“難道不是爺爺嗎?” 第18章 我今晚不走 作為對天庭事務(wù)漠不關(guān)心,只歡喜涂脂抹粉的東海二公主,朱玲瓏對如今統(tǒng)帥六界的主神一無所知,包括他和金屋藏嬌的小白臉同名。 當(dāng)然,這也不能怪二公主太二,自古,帝王的名諱便是不能隨意呼來喚去的存在,何況是表面溫潤如玉,實則陰狠的太子容欽,不管在哪個場合聽人提起,都恭恭敬敬地尊稱其為“陛下”、“天帝”。 所以朱玲瓏不知道他的名字,也算情有可原。 容欽當(dāng)年繼位時僅五百余歲,被史官稱作“六界最年輕的君主”,本該是少年才子,雄姿英發(fā),成為多少女妖精、女神仙的芳心中的縱火犯,可到了朱玲瓏這兒,便成了…… “爺爺”。 六百歲,根本不老,他爹將近兩千歲才繼位。 容欽不斷深吸氣,耐著性子教導(dǎo)她,“神仙不會生老病死,所以對于歲數(shù)的界定和輩分,跟人類不同,不需要叫爺爺,實在想找個稱呼,喊哥哥即可?!?/br> 朱玲瓏是在人間青坊鎮(zhèn)長大的,受了學(xué)校“尊老愛幼”的傳統(tǒng)美德教育,于是從他懷里離開些,古怪地上下打量,“容欽,這樣不行,太不尊重老人家了?!?/br> “……” 他要冷靜。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孩子長歪非一日誤導(dǎo)。 他需要時間,慢慢將這棵苗扭回去。 “別再想這件事了。” 反正他不承認(rèn),不接受,不同意,他和朱玲瓏天造地設(shè),是創(chuàng)世神授意她嫁給自己,在這段金玉良緣中,年齡根本不是鴻溝。 朱玲瓏仍舊有些難過,心情低落地靠在他懷里,“但他真是可惡,竟將我爹娘流放去西方。我爹沒做錯什么,就是為龍懶散,經(jīng)常不想處理東?,嵤拢阉鼈儊G給忠叔,然后馱著我娘到處吃喝玩樂,還不帶我們兄弟姐妹一塊兒?!?/br> “流放龍王并非小事,這其中應(yīng)當(dāng)是有些誤會,等書院放假,你再回去仔細(xì)問問外婆?!比輾J的手掌摩挲著她脖頸后柔嫩的肌膚,擼貓那樣輕輕柔柔,“何況即便他們不在,我也會養(yǎng)你?!?/br> “真的嗎?”朱玲瓏第一次聽男的說要養(yǎng)她,內(nèi)心略微澎湃。 “嗯。”容欽凝視著她,“你的前一百年,是外公和爹養(yǎng)著,往后就由我來負(fù)責(zé)?!?/br> 朱玲瓏腦海中不禁想起過去看紅豆的詩集中,有一句“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奇貨可居,尤其是他說起話來,低低的聲音聽得心里格外舒服。 可是,如果家里真的破產(chǎn),她要怎么維持女王大人的驕傲?怎么繼續(xù)跟容欽的關(guān)系?真要靠他養(yǎng)嗎? 朱玲瓏的內(nèi)心十分復(fù)雜,魔鏡從小告訴她,她將來是要君臨天下,養(yǎng)十幾屋子的野男人面首,從沒意識到,自己會被養(yǎng),登時變得格外局促不安。 容欽見她沉默不說話,便問,“怎么了?” 朱玲瓏卻又將他推開,裝作無事發(fā)生,“作業(yè)都寫完了,你快點回宿舍吧,明天記得早些起來,免得上課遲到?!?/br> 她要仔細(xì)想想,再問問魔鏡,將來怎么辦? 容欽不甚情愿。 活到這個歲數(shù)從未有過戀愛經(jīng)驗的天帝陛下,為了他的天后,特意去可月老廟求教,月老說,這世上的雌性,最喜歡聽的三個字,不是“我愛你”,而是“我養(yǎng)你”,每聞之,必感動得涕淚四橫。 當(dāng)他說出來時,有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暢快感,被朱玲瓏當(dāng)成見不得光的情人藏了這么久,總算是能掌握豬權(quán),翻身做主人。 可朱玲瓏連一滴淚都沒有落,還要將他趕走。 這怎能甘心。 究竟有多久,他既沒有暖|床,也沒有侍|寢,和那些可憐的單身狗族一樣,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被窩里,幻想夫人在身邊。 以往,她分明很喜歡窩在他懷里入睡,睡前還要他吻光潔的額頭、鼻梁和臉頰,乖巧柔順。 朱玲瓏該不會……看上別的野男人了? 所以,最近才如此反常。 容欽袖口下的的五指默默攥成拳,努力壓抑住嗜血的本性。 朱玲瓏見他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便推推他,“容欽?你是不是困了?要是累了,趕緊收拾下東西,回去睡覺。” 又在趕她的相公出去睡? 還是第二遍。 容欽側(cè)過頭,幽深的黑眸望向又要將他殘忍趨之門外的豬。 她如今失去了所有的靠山,龍祁、朱大膽、芙盼都被支去西方,哥哥、弟弟、meimei不在,偌大的天庭,只剩她一頭孤家寡豬。 身無分文,舉目無親,憑什么要他低聲下氣,任其驅(qū)使?說回宿舍睡,就乖乖回宿舍睡。 而這一切,都是他授意掃把星去青坊鎮(zhèn)做的。 掃把星在他的幫助下,順利附身和芙盼一起在鎮(zhèn)上跳舞的搭檔馬大嬸,告訴她天庭的傳言,順勢煽動“你不是一直煩惱二娃不夠刻苦用功嗎?照我說啊,就是家境優(yōu)渥導(dǎo)致的,你看看隔壁池塘里的大閘蟹,因為家境貧寒,天天在拿命讀書,家門口還貼著勵志的激勵語‘戰(zhàn)勝高富帥,考過富二代,學(xué)習(xí)不拼爹,努力靠自己’,‘有來路,沒退路,留退路,是絕路’,你聽聽,多么奮發(fā)向上。只有這樣努力的孩子,他日才能成大器?!?/br> 芙盼聽著,連連點頭。 “馬大嬸”繼續(xù)建議,“依我看,倒不如趁著這個機(jī)會,給玲瓏些危機(jī)意識感,讓她明白,‘拼爹’、‘拼外公’這些都是不可取的,自己努力奮斗,比旁的都重要?!?/br> 芙盼在教育方面并沒有太多經(jīng)驗,但馬大嬸家五個孩子,個個優(yōu)秀,日行千里,先后成為帝王的御駕,征戰(zhàn)沙場,認(rèn)為十分有理,這才有了這一出。 他要掌控這段關(guān)系里的主動權(quán),不能再任由豬騎在頭上。 想到這兒,天帝安穩(wěn)如山,絲毫不愿挪動尊駕,還捏住小豬蹄,輕輕一撥,迫使她分開五指,扣入,“我今晚不走?!?/br> “為什么?”朱玲瓏從那雙眼里看到一絲不容置疑的篤定,漸漸升騰出某種不祥的預(yù)感,“是忘帶宿舍的鑰匙嗎?” 容欽身上自然帶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懾力,在朱玲瓏身邊時,他會有意收斂鋒芒,以免她感到壓力。 但此時此刻,竟稍微流露出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