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她還是那個(gè)帶著一身孤勇的陸如意：“當(dāng)年哀家能用胸口擋住先帝的劍，留下齊氏一族的血脈，”

    齊越雙膝跪下，沒有陸太后就沒有他。

    陸如意盯著齊越頭頂：“今日也可以為齊氏，除去沈氏這隱患?！?/br>
    “母后”齊越想要再勸解，陸如意卻冷冷打斷他：“有我沒沈氏，有沈氏沒我，你選一個(gè)?！?/br>
    沈欣茹咬牙，她上輩子做什么孽，遇到這對母子？非得折騰死她。

    “母后”齊越抬起頭“貴妃她有孕了?！?/br>
    ……沈欣茹下意思按住自己小腹，有孕了，什么時(shí)候？算日子……沈欣茹一算就無語，月事才過去幾天，哪來的身孕。

    陸如意看向沈欣茹，見她護(hù)住自己肚子，理解錯(cuò)了：“真有孕，多久？”

    齊越站起來，走到陸如意身邊坐下：“日子還淺所以沒驚動母后，貴妃也坐下。”這句話是對沈欣茹說的。

    “你在騙哀家？”陸太后側(cè)過身子，一雙睿智的眼睛在齊越臉上，尋找蛛絲馬跡。

    齊越微笑的樣子，很坦然：“母后不信可以請?zhí)t(yī)來查脈，估計(jì)現(xiàn)在脈象應(yīng)該會比較清晰?！?/br>
    剛扶著肚子坐下的沈欣茹……穩(wěn)穩(wěn)身子堆起微笑，他既然敢這么說就有十足把握，讓太醫(yī)號出脈。

    太后懷疑的看著兩個(gè)人，對外吩咐：“阿吳”

    “奴婢在”吳嬤嬤連忙進(jìn)來屈膝“請娘娘吩咐?！?/br>
    “去太醫(yī)院請柳院使過來。”柳院使是專門給太后看病的太醫(yī)，深的太后信任。

    “娘娘……”吳嬤嬤想了下說“柳院使今天換休?！?/br>
    沈欣茹悄悄看齊越：太后心腹，這行不？

    齊越斂目為微不可見點(diǎn)頭：行，他親政四年多羽翼漸漸豐滿。

    柳院使被提溜到宮里，皺著眉頭摸了半天脈：“像是滑脈，不過日子很淺吶?！?/br>
    陸太后看沈欣茹眼神示意：多久了？

    沈欣茹扶著肚子，禮貌的彎起唇角，看齊越：我不撒謊你編。

    齊越笑著開口：“小日子晚了十來天?！?/br>
    陸太后一邊探查齊越笑容，一邊說：“既然如此就把沈氏放在壽康宮，等她生下子嗣再處理?！?/br>
    沈欣茹才不想去壽康宮，扶著肚子開口：“太后想殺臣妾，臣妾在壽康宮住不安穩(wěn)，怕是對身體不好。”

    陸太后憋氣卻也只能忍著，如今后宮就這一點(diǎn)血脈，金貴的很！可陸太后也不是沒法子：“沈氏有孕，撤掉綠頭牌?！笨茨銈兡芡娉鍪裁椿?。

    太后娘娘帶著一撥人呼啦啦走了，齊越連忙心疼的圍到沈欣茹面前：“阿茹，還疼不疼？汪成全請?zhí)t(yī)?！?/br>
    即便才從刀劍中逃出命，沈欣茹依然沒什么起伏：“懷孕怎么辦？”

    秀珠也著急：“就是啊，這肚子騙不了人，三個(gè)月就顯懷了，要不然陛下借口陪伴天天……”秀珠想出個(gè)不是法子的法子。

    沈欣茹算計(jì)避孕藥的藥效，還差十來天。

    “沈侍郎在天順門外聚眾，渾漠使團(tuán)等著商洽，朕怎么可能天天來陪貴妃?！?/br>
    是了，沈鴻海還在天順門外不死不休呢。

    齊越拉起沈欣茹手：“別擔(dān)心，朕已經(jīng)想到辦法，渾漠汗王約朕到邊關(guān)親自會談，這是兩國大事，朕就去一趟好了。”

    沈欣茹立刻明白齊越的意思：親自去，可以看看北疆軍事到底如何。北疆將領(lǐng)世代相襲，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形，能力如何是不是效忠朝廷都要考察，這很重要。

    再者也許能解決兩國領(lǐng)土爭端，或者開通利市惠及百姓。

    “陛下走了，我家娘娘怎么辦！”秀珠急的嘴角起泡。

    齊越沈欣茹對望一眼，都笑了：當(dāng)然跟著一起去。撥開沈欣茹額頭幾縷凌亂發(fā)絲，齊越眉眼含情：“等朕走后五天，母后放松警惕，朕讓人接你出宮?！?/br>
    “嗯”沈欣茹輕輕點(diǎn)頭，齊越把她攬進(jìn)懷里，鼻尖在她額頭蹭了蹭：“什么都別怕，等著朕?！?/br>
    渾漠使團(tuán)來京三天，皇帝決定圣駕北巡，沈鴻海急了：“陛下走了，微臣怎么辦，天順門上萬舉子怎么辦?！?/br>
    齊越笑：“沈愛卿既然有本事聚集，就有本事解決，或者你們在京城等著，等朕回來解決？”

    等著？上萬舉子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這不要命嗎？沈鴻海急的追趕皇帝，可惜被內(nèi)侍攔住。齊越走的一身輕松，他這大舅兄活該被整治。

    “哎~陛下別走啊，”沈鴻海在后邊喊“最少您告訴微臣貴妃娘娘怎樣了？”

    齊越懶得搭理書呆子，一步不停去壽康宮告辭。陸太后笑容溫和：“皇上只管去，這是國家大事，京里宮里都有哀家在?！?/br>
    “多謝母后”齊越趁機(jī)討好“有母后在，兒臣才敢大膽出行?！?/br>
    陸太后笑的意味深長：“皇上只管大膽出行，沈氏和她腹中皇嗣，哀家都會照顧好的。”

    ‘叮叮、咣咣’ ‘叮叮、咣咣’偏殿傳來節(jié)奏型鐵鏈聲，齊越抬眼去看……吳嬤嬤無奈笑笑舉起手‘叮咣叮咣’鐵鏈聲，鐵鏈另一頭是面色清冷的沈欣茹。

    陸太后笑微微：“沈氏腹中是天潢貴胄，哀家怕皇帝不在出意外，所以把她和吳嬤嬤拴在一起。吳嬤嬤積年老嬤嬤，做事勤謹(jǐn)仔細(xì)，皇帝大可放心?！蓖冕套?，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樣。

    齊越眨眨眼忍下胸悶，堆起眼角皺紋做出笑眼：“母后用心別致?！?/br>
    皇帝走的第一天，皇太后把沈欣茹放在自己眼前，不錯(cuò)眼看著，沈欣茹淡然該吃吃該喝喝。

    第二天太后問：“你怎么不孕吐？”

    沈欣茹……

    吳嬤嬤也跟著研究：“許是日子短？奴婢聽說有些人身子骨好，整個(gè)都沒反應(yīng)?！?/br>
    可憐皇宮三十多年就齊越一個(gè)孩子，皇太后見得例子太少。

    第三天依然圈在太后面前，太后坐在上邊看書，沈欣茹坐在下邊也看書。秀珠急啊，這可怎么辦，就算皇上派人來也不能，從太后眼前搶人吧？

    沈欣茹從書里抬起頭，就看見秀珠看似鎮(zhèn)定，其實(shí)心慌意亂的模樣。

    秀珠能不急嗎？再拖下去不等肚子露餡，小姐月事就該來了。

    沈欣茹笑笑，放下書吩咐秀珠：“看書有些乏，你把針線拿來，我給父親做點(diǎn)活計(jì)?！?/br>
    于是安靜的宮殿里，一會兒‘叮叮、咣咣’鐵鏈響，一會兒‘叮叮、咣咣’鐵鏈響。關(guān)鍵它還沒規(guī)律，聽的人頭疼，陸如意放下書不悅：“作為母妃，怎么不給小皇子做點(diǎn)針線？”

    忘了……沈欣茹放下針線行禮：“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臣妾想先報(bào)答父親養(yǎng)育之恩?！?/br>
    吳嬤嬤笑：“以前娘娘也常給太后做針線?！?/br>
    想起往昔沈欣茹的好處，陸如意不肯承認(rèn)，哼了一身繼續(xù)拿起書。沈欣茹卻打開話匣子：“其實(shí)臣妾一直想不通，為什么太后說臣妾，掏光六代帝王私庫？”

    “難道不是，哀家問你皇帝私庫呢？”

    “在落雁宮，只是從私庫轉(zhuǎn)到落雁宮，都在皇宮，難道臣妾還能帶走不成？既然都在皇宮，就還是屬于陛下，和臣妾有什么關(guān)系？”

    這倒是，只要在皇宮，子子孫孫傳下去，就還在皇室。想通這一點(diǎn)，陸如意有些不悅，感覺自己傷臉：“你在這里叮叮咣咣，哀家在怎么看書，回去吧。”

    晚上陸太后躺在床上，想起沈欣茹白天的話苦笑，這么年輕就這么通透。明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所以再怎么奢華的外物，都不會影響沈欣茹。

    不過三天陸太后承認(rèn)，沈欣茹是她見過最平靜的女子，總是淡淡的波瀾不驚，難怪皇帝會喜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用最通透的眼睛看世界。

    可惜越是這樣，陸太后越不能把她留在皇帝身邊，因?yàn)樽⒍ɑ实蹠樗齼A倒，而她不會受皇帝影響。

    第25章

    宮女們鋪好床鋪依次退下, 吳嬤嬤笑道：“老奴僭越了，娘娘請先安置。”

    因?yàn)楸灰粭l鐵鏈拴著，這幾日兩個(gè)人都同吃同睡。秀珠先上床鋪好枕頭被子, 然后扶沈欣茹上去, 鐵鏈‘叮叮、咣咣’響。

    秀珠轉(zhuǎn)頭對吳嬤嬤笑道：“取掉鐵鏈吧睡覺不舒服, 嬤嬤就在旁邊，我家娘娘也跑不了?！?/br>
    “你家娘娘當(dāng)然跑不了, 這也不是防你家娘娘的。”這是防皇上的。

    吳嬤嬤一邊笑, 一邊提著鐵鏈上床。

    秀珠胸口微緊, 臉上不由帶出一兩分緊張, 看向沈欣茹, 沈欣茹笑笑：“去早點(diǎn)歇著，明早替我熬一盅魚茸粥, 魚要皖魚。”

    “是”秀珠安奈心火下去。

    吳嬤嬤笑道：“吃魚好，吃魚孩子聰明，陳才人懷皇上的時(shí)候，特別愛吃魚?！?/br>
    陳才人就是齊越生母, 活著沒名沒分，死了追封才人。

    沈欣茹閉上眼睛，示意自己要睡了，吳嬤嬤卻好像沒看到, 繼續(xù)笑著說：“娘娘也喜歡吃魚，可見孩子隨爹，將來也是個(gè)聰明的皇子, 太后娘娘一定很喜歡?！?/br>
    吳嬤嬤說完側(cè)頭去看，沈欣茹閉著眼睛不說話。吳嬤嬤心不由自主往下沉：這位也太能沉住氣。

    “咱們?nèi)f歲出生三天，就住在太后娘娘寢宮，日里夜里娘娘眼不錯(cuò)盯著，那時(shí)候娘娘也有三十歲，一晚上醒來好幾次，看奶娘喂奶換尿布。”

    想起往日歲月，吳嬤嬤嘴角帶點(diǎn)懷念笑容：“也不知道陛下怎么長的，明明幾個(gè)奶娘喂奶，偏偏喜歡太后娘娘，看見就笑。”

    “哎呦~那笑的，小眼睛瞇縫起來，咧開嘴露出兩排粉紅牙床，小胳膊小腿蹬的可歡了?！?/br>
    沈欣茹有點(diǎn)好奇，齊越，兩排粉紅牙床，小胳膊小腿蹬的可歡了？想想齊越手背后傲然的樣子……想笑。不過沈欣茹面色平靜忍住了。

    這宮里人誰不是說一句，影著四五句，更何況是在宮里大半輩子的吳嬤嬤。

    吳嬤嬤看沈欣茹還是沒反應(yīng)，眼神黯淡下，很快繼續(xù)打起精神：“可小孩兒家，誰沒個(gè)七災(zāi)八難，萬歲長到四歲時(shí)，不知怎么得了天花，燒的呀，紅通通說胡話?！?/br>
    那時(shí)候沈欣茹才兩歲，不知道當(dāng)時(shí)情形，不過后來聽人說，陸太后發(fā)下宏遠(yuǎn)：終生茹素。

    “太后娘娘急的嘴角全是泡，舌頭都熬爛了，眼底紅血絲一層”吳嬤嬤抬起手擦掉眼角淚花。

    沈欣茹沒睜眼，可她聽到鐵鏈‘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然后聽到吳嬤嬤略帶鼻音的話：“屋里供著痘娘娘，太后一天一天跪著磕頭念經(jīng)，湯藥送不進(jìn)去，娘娘一邊流淚，一邊柔聲叫陛下小名?！?/br>
    沈欣茹腦海，浮現(xiàn)出陸如意：還年輕，消瘦臉頰嘴唇干裂，發(fā)間沒有一件首飾。

    昏暗的屋子，苦澀的藥味，重病的孩子。

    沈欣茹心里有些酸澀，替陸如意，那不僅是養(yǎng)了四年的小生命，那還是大衛(wèi)的命脈，泰山壓頂她卻只能一人擔(dān)著。

    “可惜痘子總發(fā)不出來，最危險(xiǎn)時(shí)，萬歲小身子燒的抽搐，眼看不成了。娘娘拿披風(fēng)裹了萬歲，抱著就往太廟跑、娘娘跑的呀，頭發(fā)亂了鞋子丟了，赤著腳跑到太廟，跪下祈求祖先保佑。”

    吳嬤嬤追在后邊，只看見自家小姐，頭發(fā)凌亂的披在肩上，肩胛骨突兀的顯出來。她家小姐圖得什么。

    “太后娘娘向先祖、向滿天神佛許愿，只要能保住萬歲性命，她愿意折壽二十年，愿意終生茹素?！眳菋邒哂秩滩蛔∩焓植敛裂劢?。

    “吳嬤嬤跟本宮說這些做什么？”

    “想讓娘娘看在這些過往上，別生太后的氣?！?/br>
    “本宮將死之人，生不生氣，妨礙不到太后身上。”沈欣茹睜開眼語氣淡淡。

    “娘娘說笑了，皇上不會讓娘娘有事。齊家容易出情種，高祖就只有皇后一人，先帝雖然對不起許多人，但是對梅妃一往情深同生共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