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碧華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擲箸于地。

    太尉府的女主人薛夫人連連勸慰直打圓場方才還轉(zhuǎn)。

    另一邊左丞家的千金林星月，附在身旁公孫家的大小姐公孫玉耳邊，悄悄道：“你家那表哥，真的娶了個(gè)平民女子為妻？”

    公孫玉眉如遠(yuǎn)山，目若丹鳳，櫻桃小嘴，楊柳腰身。一副斯文秀美之態(tài)。

    聽得此言雙眉微顰，“卻有此事，只是那位傳說中的表嫂，我尚未曾拜會。”

    林星月道：“不論怎樣的美人，又怎生比得了你。何況又是那樣的身份。你家表姨夫也是恁得迂腐死板?！?/br>
    公孫玉面色不豫，“jiejie慎言，婚姻之事，乃尊父母之命。如何這般私論。jiejie這般說話，是至我的名節(jié)于何地？”

    林星月急忙道：“是我說錯(cuò)話了，meimei切莫和我一般計(jì)較。只我二人私下梯己之話，先前傳聞國公府于你家有結(jié)親之意，京都閨秀誰人不羨慕，如今卻是如此光景，我心中是實(shí)在為你不值。”

    公孫玉伸那芊芊玉手，去夠那靈渠中流下的一朵梅花。

    淺笑輕言：“jiejie非我，焉之我心中之樂。表哥雖是君子，卻非我所好。我這才是真正慶幸呢。不過那位表嫂，到底是何人物，我卻也是好奇，倒是可去會一會?！?/br>
    ……

    第二日，郭鏡妍正在屋中內(nèi)煩躁。

    她初為人母，對這照顧孩子之事毫無經(jīng)驗(yàn)。

    只見著這奶娃娃一會便溺，一會吐奶。搞得她頗為手足無措。

    此刻這小祖宗又一陣哭鬧不休，奶媽丫鬟輪番的哄著都管用。

    郭鏡妍頭大入斗，揮揮手：“去去去，去把那個(gè)女人做的那什么勞子風(fēng)鈴拿來給小少爺玩。”

    于是丫鬟便找出一個(gè)八角華蓋狀的小巧玩器，八個(gè)頂角之下均垂下彩色絲絳，上邊系著各色鈴鐺，并一些五顏六色的精巧布偶。

    將之掛在搖床之上，那華蓋輕輕旋轉(zhuǎn)，帶起一陣悅耳的風(fēng)鈴之聲。

    小少爺果然被那聲音吸引，眨著大眼睛，呀呀的看著，還吐了個(gè)泡泡。

    “可算是不哭了?！惫R妍吁出一口氣，“那個(gè)女人害得本姑奶奶天天在外面受氣，也就這方面還有點(diǎn)用了?！?/br>
    正說著，公孫玉一頭撞了進(jìn)來，只見她滿面羞紅，扶在桌邊，一手捂著胸口只是喘氣。

    郭鏡妍先前一度以為公孫玉素會和自己成為妯娌，和她的交情素來不錯(cuò)。

    看到她這般進(jìn)來，心中嘀咕，莫非是撞見周曉曉那個(gè)女人了，這下情敵相見，別是掐了起來吧。

    口中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公孫玉抬起頭，一臉茫然，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我……我方才去五表哥那邊拜會新表嫂。”

    郭鏡妍：“怎么的？她難道還欺負(fù)了你不成？你說與我聽，我自帶你去討回公道?！?/br>
    公孫玉面色潮紅：“我們方進(jìn)了那院子，領(lǐng)路的丫鬟一出溜的就不見了。院中竟是半個(gè)人影也無。我們轉(zhuǎn)至后院，卻是看到一個(gè)陌生的少年郎在那里耍槍?！?/br>
    公孫玉的隨身丫鬟跺腳道：“四奶奶可得給我們做主，那個(gè)登徒子見了我家小姐，絲毫不知回避，口中還問，哪來的天仙一般的小娘子?！?/br>
    郭鏡妍目瞪口呆：“這……這位就是我們家的新五奶奶，周曉曉啊。”

    ……

    好容易哄走了公孫玉。

    午時(shí)太太屋中傳飯。

    郭鏡妍攜著小少爺一并過去。

    尚未進(jìn)屋，就聽見太太正指著俞行知房中的大丫鬟巧荷，一陣痛罵。

    “你這沒用的小蹄子，叫你看著你家五奶奶，不許她出去，她這又是跑哪撒歡去了？”

    巧荷委委屈屈地道：“回太太的話，奴婢倒是想看著五奶奶，奈何這是跟也跟不上啊，她這怵的一聲，就從墻頭翻出去了。若是五爺在家，還要給她搬個(gè)梯子呢。奴婢如何管得了?！?/br>
    郭鏡妍在窗外聽得這話，心道：罷了罷了，我還是且先回去，晚些時(shí)候再來。自打這個(gè)女人進(jìn)了門，這家里是一刻也都不得安寧了。

    晚間，周曉曉興沖沖的回屋。

    只見屋中燈火通明，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

    俞行知身披錦繡貂袍，手持書卷，靜坐于桌邊等她。

    周曉曉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勞你久等了?！?/br>
    俞行知放下書卷，“無妨，今日過得可好?！?/br>
    周曉曉笑道：“什么都好，早上在院中耍槍，也不知哪來了一位天仙般的美人，那皮膚嫩得我都想掐上一把?？上サ煤π?，沒說上話就跑了?！?/br>
    周曉曉回想起沒和美人說上話，心中十分可惜，搖了搖頭，“隨后我去鋪?zhàn)涌戳丝?，生意好得很，小梅很能干，打理得井井有條。我便逛到廟會摔跤場偷師了幾招，回頭咱兩練練?！?/br>
    “一回府老太太便把我叫了去，說她有事尋我，讓我不必去和夫人請安，幸好我在路上給老太太買了她最愛吃的桂花糖，哄了她一把開心。這會子才放我回來?！?/br>
    俞行知摸了摸她的頭，“你能如此心寬，甚好。我如今身有爵位，分府建衙近在眼前，你且多忍耐些時(shí)日?！?/br>
    第29章

    話說那周曉曉終于如愿以償，嫁得美郎君，和俞行知共結(jié)連理。一時(shí)心滿意足。

    婚后二人有如蜜里調(diào)油，和美異常，羨煞旁人。

    只是周曉曉乃是異界之人。表面雖然裝模作樣，骨子里實(shí)對此時(shí)的教條禮儀嗤之以鼻。

    兼之生性跳脫，時(shí)常把國公府?dāng)嚭系秒u飛狗跳，還尚不自知。

    這日周曉曉方從外邊“野”回來。

    就見著程時(shí)照和俞行知二人齊齊坐在花廳等她。

    程時(shí)照一見著她，便不耐煩地道：“你這又是什么鬼樣子，做了侯夫人尚且如此頑劣。速速去換一身衣服，今日帶你去見一個(gè)貴人?！?/br>
    連俞行知都慎重地說：“曉曉，且要穿得正式點(diǎn)，此人身份貴重，委實(shí)輕慢不得?！?/br>
    周曉曉便入內(nèi)換了套交領(lǐng)大袖簇花錦衣，系白玉裝腰帶，梳高髻，插金花鈿飾，披繡帛。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貪M身別扭著出來。

    程時(shí)照看了一眼，勉強(qiáng)道：“尚算穩(wěn)重?！?/br>
    待三人上了馬車，俞行知溫和解釋：“曉曉，今日我們?nèi)ヒ姶箝L公主，她對我俞家素有大恩，對我和表哥也多有關(guān)照。你且對她多行禮敬。大長公主心性灑脫，不拘小節(jié)，和你有些相似，你必定能得她的喜愛，倒也無需緊張。”

    周曉曉因問：“哪位大長公主？”

    程時(shí)照朝空中一拱手：“我大晉還能有哪幾個(gè)大長公主，自然是陛下的姑母，本王的姑祖母，建國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她地位尊崇，父王對她老人家是分外的親近愛重。小王若不是偶得她照拂，只怕父王如今還想不起我這個(gè)人?！?/br>
    俞行知接道：“然公主實(shí)是我大晉第一奇人，她和駙馬乃一對神仙眷侶，從不過問國事，夫妻二人自在逍遙，游遍神州山川，甚少回京。便是皇室子弟都多有不識她之尊容。此次能帶你前去拜會，倒也是機(jī)緣巧合?！?/br>
    周曉曉聽得至此，也心生好奇，期待著見一見這位傳奇人物了。

    到了大長公主府，自有仆人接引。

    進(jìn)得府內(nèi)，只見府邸景致軒昂大氣，一派簡潔明快之風(fēng)，不見任何奢靡華麗之意。

    穿過儀門正院，來到一個(gè)薔薇花盛開的花圃。

    各色薔薇綴在枝頭，團(tuán)團(tuán)簇簇，爭相嬌艷。

    那花枝累覆，暗香浮動之深處。

    坐著一位滿頭銀絲，童顏鶴發(fā)的女子。

    她穿一身極簡且極舒適的寬袍，披散長發(fā)，一手執(zhí)卷，一手舉杯，自飲自酌，悠然自得。

    身邊一小幾上擺著一碟黃澄澄的點(diǎn)心，并一玉壺小酒

    周曉曉認(rèn)出那點(diǎn)心是她們店內(nèi)招牌之一的蛋黃酥。

    程時(shí)照一反常態(tài)，斂衽躬身，恭恭敬敬的行禮請安。

    “給姑祖母請安?！?/br>
    那女子的目光流連在書頁上，口中隨意溫和的道：“照兒來啦?！?/br>
    程時(shí)照畢恭畢敬地引薦周曉曉，“這便是行知新娶的媳婦，十二月餅鋪是她的營生?！?/br>
    那女子抬起頭來，她背光而坐，看不清面容，只見她在柔和的陽光中微微伸手，“五郎在我印象中還是個(gè)小娃娃，這一轉(zhuǎn)眼都娶上媳婦了，快來給我看看?！?/br>
    周曉曉進(jìn)前見禮。

    大長公主端詳了了片刻，目露詫異之色，喃喃自語：“咦，什么也看不見。”

    她突然恍然大悟，口中道：“無魂無魄？你原不是這世之人。”

    程時(shí)照不解其意。

    周曉曉和俞行知卻大吃一驚。

    俞行知一把拽住周曉曉的手臂，將她藏到自己身后。

    大長公主笑道：“怪不得你能做出這蛋黃酥，一解我思鄉(xiāng)之意?！?/br>
    她沖周曉曉招手道：“莫要害怕，你且上得前來?！?/br>
    周曉曉心中驚疑不定，想著這位莫不是穿過的前輩么。她以手安撫了一下俞行知，走上前去。

    那位大長公主目光和煦地看著她：“一個(gè)人初到這里，委實(shí)是辛苦了。想我當(dāng)初……”

    她頓了一下：“幸好你遇到了行知，行知是個(gè)好孩子。你們必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你可有什么煩難之處，需要我的相助嗎？”

    周曉曉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關(guān)懷，我眼下倒也并無甚難事。卻是有一事想同前輩請教?！?/br>
    “盡可道來?！?/br>
    “我的……家鄉(xiāng)，尚有父母親人，雖是現(xiàn)世安穩(wěn)，但心中也甚為想念。不知可還有機(jī)會得以相見?！?/br>
    那位公主低頭沉思，露出一股懷念的神情，許久方抬起雙眼。

    只見她雙瞳之中隱隱現(xiàn)出一道七色光華，轉(zhuǎn)瞬即逝。

    她閉了一下眼，嘆了口氣：“你的魂魄尚在異世，將來如何，還未可知，我今贈你十六字偈語，你謹(jǐn)記心中——遇水則歸，逢火方回，龍行潛淵，鳳涅紅蓮?！?/br>
    說完此話，她取紙筆，徐徐寫了一段小字，將紙折起，置一錦囊之中。放進(jìn)周曉曉手心。

    “若有那一日，你且替我去辦一件事。我都寫于此信中，你回去再細(xì)細(xì)詳讀?！?/br>
    周曉曉應(yīng)承下來，將錦囊收入懷中。

    大長公主擺擺手：“我今日心緒波動，就不多留你們了，你們且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