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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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幾個十六年? 謝華瑯想到此處,感慨之余,又覺心疼,反握住他手,低問道:“那些年,九郎是不是過得很艱難?” “天后其實也沒有令人苛待,衣食用度如常,但最開始的時候,還是覺得度日如年,”顧景陽嘆口氣,忽又失笑:“不過,比起阿昴來,我的境遇要好多了?!?/br> 他此刻的笑意,顯然不是釋然,更多的是譏誚。 謝華瑯同他相識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他流露出這種神情,詫異道:“阿昴——” 顧景陽道:“就是章獻(xiàn)太子,周王的父親?!?/br> 謝華瑯明白過來,禁不住嘆一口氣。 太宗駕崩,長孫潛修,先帝便冊立鄭后的第二個兒子為儲君,做了太子,然而他的一生,比顧景陽這個兄長還要慘淡。 先帝后期,有人檢舉太子意圖謀逆,私藏兵器于岳家,朝野震驚,鄭后斥責(zé)太子忤逆失道,族太子妃母家,又將太子廢掉,逐出長安。 那時正是冬日,廢太子被趕出長安時,連冬衣都不曾穿,狼狽至極,是魏王再三懇求,方才略加寬待。 即便如此,不過幾個月之后,長安便有使臣前往,逼令廢太子自盡,為平息天下非議,鄭后將那使臣貶謫他鄉(xiāng),然而不過一年,便重新起復(fù),其中內(nèi)情如何,自是不言而喻。 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是很難體會到那種絕望的,謝華瑯只是聽,都覺得心中惶惶,更不必說顧景陽這樣曾經(jīng)親自經(jīng)歷過的人。 “我自幼長在太宗膝下,同天后并不親近,先帝是很溫和的,然而他的溫和在分潤給父母、妻子、以及所有兒女之后,能留給我的,其實也沒有多少。” “我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阿昴是第二個,我想,在我與阿昴剛降生的時候,他們都是由衷愛護(hù)我們的,可最后呢?先帝迫于局勢,向天后妥協(xié),其實就是舍棄了我,后來,也是他坐視阿昴的死。天后畫地為牢,將我幽禁,逼殺親子,燕啄皇孫……” “我與阿昴,都是他們的至親之人,”顧景陽不忍再說下去,長嘆道:“枝枝,虎毒尚且不會食子啊?!?/br> 謝華瑯心中便如同堵了一團(tuán)棉花,悶悶的喘不上氣,這樣慘烈的悲劇面前,任何語言似乎都是多余的,她伏在他懷里,輕輕抱住了他。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九郎。” “孔子曾經(jīng)說,苛政猛于虎也,但我覺得,權(quán)欲之毒更甚,即便是至親骨rou,都經(jīng)不起它的腐蝕,真不如斬斷塵緣,落個清凈,索性出了家。” 顧景陽回抱住他,聲音低柔:“再則,那時候朝不保夕,更沒有娶妻生子的念頭,后來習(xí)慣了一個人,倒覺得也很自在?!?/br> 謝華瑯聽他語氣轉(zhuǎn)柔,微微一笑,道:“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覺得,有枝枝在身邊,就是最好的事。” “世間機(jī)緣也真是奇妙,”他垂眼看她,目光溫和:“我十六歲出家那年,枝枝尚未降生,等枝枝十六歲的時候,卻要做我的妻子了。” 謝華瑯笑道:“天作之合?!?/br> “那日你忽然闖到觀中去,一嘴歪理,卻說的人無從應(yīng)對,當(dāng)真伶牙俐齒,”顧景陽似乎想起什么,露出幾分笑意:“我那時還在想,這樣一個小姑娘,該生了一副怎樣的面孔,后來見你解下帷帽,那一剎那,我覺得四遭仿佛都亮了?!?/br> 謝華瑯道:“那本來就是白天呀?!?/br> 顧景陽輕笑道:“但你像是太陽。” …… 封后的圣旨降下,長安似乎都沸騰了,當(dāng)日便有人登門致意,送禮相賀,謝家也忙碌起來。 如今尚未行婚典,但畢竟已經(jīng)有了旨意,謝華瑯當(dāng)然不會在出門見客,去見過元娘、憲娘,一通寒暄之后,便老老實實的留在府中。 這日午后,天氣還是悶悶,她往樓閣上去透氣,剛上二樓,卻見那兒已經(jīng)有人捷足先登了。 謝朗執(zhí)一把折扇,信手搖了幾下,見她過來,俊秀面孔上浮現(xiàn)出一絲揶揄:“呀,是皇后娘娘來了?!?/br> 謝華瑯捉起案上楊梅砸他:“你也來笑話我了!” 謝朗堪堪接住那顆楊梅,哈哈大笑道:“不敢不敢,來日還要多仰仗娘娘呢?!?/br> 這位府上三郎,慣來以瀟灑不羈聞名,才華是有的,只是太過放蕩,有失端正,著實是叫謝令頭疼。 謝華瑯同這堂兄親近,便打發(fā)采青采素退下,落座道:“三哥,阿瑩jiejie都要嫁人了,你可是她的哥哥,還沒個譜兒嗎?” 據(jù)她所知,叔母劉氏可是同母親抱怨過這兒子好多次了。 “我若娶妻,便要娶一個真心喜歡的,好好待她,”謝朗笑道:“只是她還沒有來,我得再等等?!?/br> 謝華瑯先前也曾含蓄問過幾次,只是都被他敷衍過去了,今日聽他如此言說,倒是一滯:“哎,三哥想求個一心人嗎?” “怎么,”謝朗道:“只許你們女郎求,不許我求?” “那倒沒有,”謝華瑯詫異道:“我只是沒想到,你會……” 謝家門風(fēng)嚴(yán)正,從沒有寵妾滅妻之事,但即便如此,上至謝偃、謝令,下至謝允謝粱,都是有姬妾的,謝華瑯身為女郎,其實不喜歡這種行為,但身處這世道,也不會因此覺得父親、叔父和兄長們有錯。 時代風(fēng)氣如何,并不是她一己之力便能扭轉(zhuǎn)的。 只是沒有想到,謝朗這位慣來灑脫不羈的堂兄,會有這樣迥異于世間男子的想法。 謝華瑯心中有些感觸,正待問他幾句,卻聽謝朗先一步道:“你怎么了?不是同陛下兩心相悅么,怎么還面有憂色?” 謝華瑯詫異道:“哪有?” “明明就是有啊,只是不甚明顯而已?!敝x朗側(cè)目看她,含笑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 謝華瑯被他問的滯住,下意識想否認(rèn),然而仔細(xì)思量之后,忽然又停住了:“是有那么一點……” 謝朗仍舊在笑,神情卻有些關(guān)切:“什么?” 謝華瑯壓低聲音,猶疑道:“你可不許對別人講?!?/br> 謝朗道:“你跟我說過的話,我?guī)讜r同別人講過?” 這倒也是。 謝華瑯心中一松,這才低聲道:“他待我很好,我亦心悅他,但你也知道,我們的年歲相差這么大,我實在是……喂!你這是什么表情?” 謝朗伸手揉了揉她額頭:“你就只是在憂心這個?” “什么叫‘就只是’?”謝華瑯撥開他手,氣道:“你不聽就算了,怎么還拿我尋開心?” “我可沒有?!敝x朗挑眉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照實回答,之后若還有疑慮,再罵我也不遲?!?/br> 謝華瑯沒好氣道:“什么?” 謝朗并不在意她態(tài)度,笑問道:“陛下嗜酒嗎?” 謝華瑯想了想,搖頭道:“不嗜,他會喝酒,但我?guī)缀鯖]見他喝過。” 謝朗輕輕頷首,又道:“陛下好色嗎?” 謝華瑯斷然道:“當(dāng)然不,他只好我!” “好好好,”謝朗又道:“陛下喜食油膩諸物,飲食沒有節(jié)制嗎?” “沒有,”謝華瑯搖頭道:“他很克制的,也不是很喜歡葷腥?!?/br> 謝朗眼底笑意愈深,又道:“那么,陛下是否有晚睡早起,作息混亂之類的習(xí)慣?” “沒有?!敝x華瑯道:“他可自律了。” 謝朗點頭道:“我聽說,陛下喜愛道家心經(jīng),于此頗有見地?” “確實,”謝華瑯道:“我喜愛老莊,三哥是知道的,然而同他談及時,自愧不如。” “我明白了?!敝x朗道:“也就是說,陛下既不嗜酒,也不好色,飲食健康,作息習(xí)性極好,精通道家法門,修身養(yǎng)性——他幾乎避開了所有會傷身減壽的事,而枝枝你呢?” 他掰著指頭數(shù):“也不知跟誰學(xué)的毛病,閑來無事喜愛品酒,有時候醉的狠了,能睡上一整日;飲食上沒有節(jié)制,挑嘴的很,專愛咸辣之物;夏日里用冰沒有分寸,險些傷了腸胃,為此被伯母訓(xùn)斥過好多次;作息不規(guī)律,有時為了翻書,徹夜不休,別人勸也不聽……” “哎呀,”謝朗搖頭嘆道:“我都不敢再說下去了?!?/br> 謝華瑯目瞪口呆:“怎么、怎么會這樣?” “為什么不會這樣?”謝朗道:“陛下過得比你精細(xì)多了,你哪里來的自信,為壽數(shù)杞人憂天?” “說句不吉利的話,”他將那副丑惡的嘴臉靠近了些,道:“你這么能作,興許還走在他前邊呢。” 謝華瑯怔怔道:“可是,可是……” “哪有這么多可是?”謝朗正色道:“人有旦夕禍福,來日如何,誰也不可估量,與其憂心忡忡,為什么不著眼當(dāng)下?枝枝,你一向聰明,關(guān)鍵時刻,怎么糊涂起來了?” 謝華瑯聽他說完,靜默良久,終于道:“三哥,謝謝你?!?/br> 謝朗坦然受了:“嗯?!?/br> “還有,”謝華瑯惡狠狠道:“你招貓逗狗,習(xí)性比我還差,肯定走在我前邊?!?/br> “……”謝朗道:“哼!” 第27章 慣著 皇帝冊立皇后, 于天下、宗親、長安勛貴,乃至于謝家而言,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天子娶妻, 再過兩年,興許便會有皇子降生, 儲君有望, 如此一來,先前甚囂塵上的過繼論, 不免寧寂起來, 暗地里同宗親勾勾搭搭的朝臣們, 也偃旗息鼓, 悄悄斬斷了先前聯(lián)系。 如若有親生兒子, 誰愿意叫他人承繼家業(yè)? 更別說要讓出去的并不是金銀土地, 而是萬里河山, 浩蕩天下。 來日如何尚且未知,但接下來的時間, 皇帝為叫親子來日一片坦途,必然要著手打壓宗室,若有人敢在這關(guān)頭上躥下跳, 只怕馬上就會被收拾掉。 至于周王、魏王等宗室怎么想, 他們卻有些顧不得了。 陛下今歲三十六, 又不是七十六, 春秋正盛, 如若不出意外, 起碼還能執(zhí)政二十載,犯不著為二十之年后的事情,將眼下的前途搭上。 因這關(guān)系,朝中著實沉靜了一陣子,各家各戶都打發(fā)了人,往謝家去致意,過了情面功夫,此外便再無異動。 謝令歸府之后,問過侍從,便往書房去尋謝偃,打發(fā)走其余人,落座道:“大婚之日定在了明年正月,滿打滿算也只有小半年了,兄長心中如何計較?” “枝枝的嫁妝,夫人早先都曾整理過,既是嫁入宮中,府中不免要再添幾分,以示敬重,隨同她一道入宮的人選,也已經(jīng)在挑了,務(wù)必要知根知底才好,婚期還有半年,免不得要仔細(xì)調(diào)養(yǎng)身體,以求早誕皇嗣……” 謝偃忽嘆口氣,親自為他斟茶,又道:“我心憂的倒不是這些,反倒是此后的加恩。昔年先帝登基,便加恩鄭后兄長為國公,后來鄭后稱帝,又冊封子侄為王。今日謝家既為后族,免不得也要加恩,然而你我身居要職,若再勛爵加身,陛下怕會忌憚?!?/br> “兄長多慮了?!敝x令手指摩挲茶盞,思忖片刻,道:“只是虛爵,無甚要緊,相反,我倒覺得這是好事?!?/br> 謝偃道:“怎么說?” 謝令微一側(cè)首,目光向正房之處一瞥,示意道:“縣主腹中懷的,興許也是位郎君呢。” 這個“也”字,便用的很微妙了。 謝偃神情微動:“你是說……” “臨安長公主畢竟是陛下胞妹,先前陛下殺其夫婿,心中未必沒有愧疚,縣主這一子若降生,說不得她會去求個爵位,豈不憑空壓了阿瀾一頭?” 謝令道:“阿允是長子,將來是要擔(dān)起謝家門楣的,阿瀾作為長孫,自然也要承繼謝氏,隋家不弱,但卻難以同臨安長公主抗衡,與其來日生隙,倒不如定了名分,兄弟有序,可保來日謝家不生亂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