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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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儀侯夫人活了一大把年紀(jì),頭一次體會到什么叫無地自容,事到如今,她也不曾推諉狡辯,面帶歉然,向盧氏與世子夫人屈膝施禮,懇切道:“今日是林家失禮,以至于鬧成這樣,阿婉做出這種事來,也是我有失管教,望請兩位恕罪?!?/br> “邢國公府不愿惹是生非,但也不至于被人欺辱到門上,今日貴府女郎叫府上通房與一眾女眷同坐,是羞辱在座的所有人,也是在踐踏邢國公府,府上招待不起這樣的賓客?!?/br> 世子夫人語氣溫緩,內(nèi)容卻很犀利,招呼管事嬤嬤前來,吩咐道:“送林家女郎出府,也請那位通房離去,從今往后,再不必登邢國公府的門。” 今日邢國公夫人壽宴,賓客何其之多,就此被趕出去,怕是再沒臉見人了。 林婉軟了語氣,哀求道:“叔母!” 永儀侯夫人從沒丟過這樣的臉,因為丈夫自兄長身上接了世子之位,連帶著她也對寡嫂和侄女多有退讓,卻不想今日鬧出這等事來,顏面掃地之外,哪里還有臉開口勸說,吩咐身側(cè)人時,幾乎掩蓋不住語氣中的厭惡:“送她回去!” 林婉被人強行帶走了,玉娘自然也一樣,沒有人提及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她,因為今日之后,她的命運已經(jīng)被注定了。 世子夫人沒再開口,永儀侯夫人又向岳瑤與五娘行禮致歉:“府上失禮,冒犯二位女郎,明日必然登門致歉……” 永儀侯夫人是長輩,聲名向來很好,主動向后輩行禮,岳瑤與五娘也不好再捏著不放,心中畢竟膈應(yīng),勉強道:“登門便不必了,只請夫人好生管教府中人便是。” 永儀侯夫人尊榮半生,為人處世向來挑不出錯,今日被晚輩說到這兒,心中情緒翻滾,當(dāng)真窘迫難堪,只應(yīng)道:“好。” 她們說話的時候,盧氏已經(jīng)到了謝瑩近前,仔細(xì)打量她上下,關(guān)切道:“還好嗎?” 謝瑩向她一笑,神情恬淡,只是眼底余怒未消:“我很好,伯母不要憂心。” 盧氏也是女人,對于侄女的怒火,更能感同身受,謝家三個女郎,只論心性,最好的便是謝瑩,其次才是謝華瑯,今日之事委實不是她看不開,而是林婉太欺負(fù)人了。 謝瑩若是沒能分辨出來,今日同那通房同席而坐,言笑晏晏,來日嫁到永儀侯府去見了,真是能活生生慪死人! 別說是親身經(jīng)了,哪怕現(xiàn)下想想,盧氏都覺得惡心。 謝瑩這樁婚事原是謝偃與謝令協(xié)商之后定下的,可到了這會兒,距離婚期不過幾月,她忽然有些遲疑,到底該不該繼續(xù)下去了。 永儀侯夫人是個好相處的,永儀侯同謝令私交也不錯,只是今日之后如何,就很難說了。 謝家兩房十分親近,從無齟齬,謝瑩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雖說是侄女,但心里是當(dāng)親生女兒看待的,婚嫁對于女郎而言,便是第二次投胎,照眼前這局勢,真嫁過去了,怎么能叫人安心? 心中這樣想,她面上便透露出幾分,甚至于沒有遮掩神情中的不悅。 “林夫人,”盧氏淡淡一笑,道:“令侄女生母尚在,自有母親管教,今日之事,也應(yīng)同夫人無關(guān),不過,也請夫人代我向令嫂帶一句話,她的家教,我實在是不敢恭維?!?/br> 永儀侯夫人理虧,當(dāng)著一眾小輩的面兒,更是難堪,只得道:“是?!?/br> 盧氏輕輕頷首,又道:“今日之事,實在不該再鬧大了,否則,對謝家不好,對林家不好,對東道主邢國公府也不好,你覺得呢?” 永儀侯夫人丟了這樣大的臉,幾乎可以想象明日長安勛貴們會以怎樣的眼光看林家,巴不得這事趕忙結(jié)束,聞言道:“都依夫人便是。” “今日之事暫且到此為止,也希望貴府能給一個交代,不是給我,也不是給阿瑩,而是給謝家。” 盧氏神情恬靜,言辭卻鋒銳到了極點:“令侄女今日所作所為,實在匪夷所思,她所羞辱的,也不僅僅是在侯府即將過門的世子夫人。這是長安謝氏在受辱!” …… 永儀侯夫人幾乎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席位,又是怎么在一眾貴婦異樣的目光中,結(jié)束這場宴席的。 正如盧氏所說,林婉羞辱的不僅僅是謝瑩,也是長安謝氏,今日顏面掃地的,也不僅僅是一個林婉,而是永儀侯府全家。 后院里發(fā)生的事情,沒有那么快傳到前院,等到宴飲終結(jié),各府家眷相攜離去時,永儀侯才在其余人異樣的目光中察覺到了什么,叫了仆從來問,只聽到一半,他便面色鐵青,世子林崇也是神情冷凝。 “夫人呢?”永儀侯問。 永儀侯夫人走時,幾乎支撐不住身子,虧得女婢扶住,方才不至于在人前失儀,勉強到了馬車前,人便歪倒了。 永儀侯是不管內(nèi)宅之事的,今日出了這等變故,原本想要問責(zé),見妻子如此,也不好再說出口。 遠(yuǎn)處還有賓客出來,他頓了頓,沉聲道:“扶夫人上車,先回府去?!?/br> 回府的路上,永儀侯父子仔細(xì)聽仆從說了事情原委,永儀侯神情冷肅,半晌沒能言語,隱忍再三,還是恨聲罵道:“混賬東西!” 永儀侯夫人在馬車上,便覺心氣悶漲,及到府中,更是喘不上氣來,女婢幫著順了許久,方才有所轉(zhuǎn)圜。 永儀侯面色冷凝,問林崇道:“你覺得此事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 “現(xiàn)下天色未黑,我與父親一道往謝家致歉,明日再去邢國公府致歉,至于被阿婉開罪的那兩家,雖說是不必登門,卻不能有所疏忽,著人前去致歉,再有所厚贈,以作彌補?!?/br> “婢妾是不能再留了,即刻帶出去打死,至于其余的那些,也一并發(fā)賣掉,落個清凈,”林崇略經(jīng)思忖,道:“至于阿婉身邊,若無人與她提及此事,她一人是做不成的,貼身照看的仆婢盡數(shù)打死,以儆效尤。” 永儀侯前去頷首,又道:“那阿婉呢?” “父親還是準(zhǔn)備好應(yīng)對伯母吧,”林崇淡淡道:“寧國侯府退婚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路上了,我怕伯母知道,又要抱著伯父的靈位嚎哭不止了?!?/br> …… 林崇猜的半分不錯。 林婉體弱,能與寧國公世子訂婚,也是因為滿腔深情,投了關(guān)家老夫人的眼,加之永儀侯將她視為親生女兒,一干用度比照嫡子,這才能叫寧國公勉強點頭。 寧國公夫人是不同意的,作為母親,她當(dāng)然希望兒子娶一個健健康康的妻子,叫她早日抱孫,然而老夫人點頭,她也不好回絕,只得順從。 今日邢國公府設(shè)宴,寧國公夫人自然也在,聽聞女郎那邊出了事,還覺事不關(guān)己,哪知不多時,便有人將事情原委說了,第一個丟人的是永儀侯夫人,第二個丟人的便是寧國公夫人。 永儀侯府馬上就要撒手了,接盤的可是寧國公府! 永儀侯夫人臉面上掛不住,寧國公夫人又何嘗不是,今日之事傳出去,林婉的名聲只怕要臭大街,兒子娶這么一個女郎,還不如殺了她。 這一場壽宴,真是吃的她心頭悶痛,回府之后便去見婆母,跪地將內(nèi)中事情說了,真心實意的掉了眼淚:“這樣的女郎娶進來,關(guān)家怕有破門之禍,永儀侯府是她的母家,長安謝氏是皇后的娘家,她非叫這兩家不睦,安的是什么心?無緣無故打了定遠(yuǎn)侯與秘書丞兩家女郎的臉,豈不是平白結(jié)仇?您就當(dāng)是可憐孫兒,免了這樁婚事吧?!?/br> 林婉再會討好老夫人,也不可能越過她的嫡孫去,老夫人聽兒媳說了事情首尾,又見兒子悶頭不語,便知那是真的,怒極反笑,口中道:“這樣的攪家精,我們是高攀不起的,即刻往永儀侯府去,退了這樁婚事!” 一側(cè)仆婦有受過林婉重禮的,略微勸了句:“就怕別人會說寧國公府討好謝家,刻意欺負(fù)林家女郎……” 老夫人報以一聲冷笑:“事情是她自己做的,與人無尤,哪個覺得可惜,便娶給自己兒子,我親自登門相賀!” 沒人敢再做聲,這事兒便這么定了。 …… 事關(guān)重大,寧國公親自登門去,退了剛剛締結(jié)不久的婚書。 永儀侯對早逝的兄長是很敬重的,雖然知道自家理虧,但也忍不住問一句:“延功,你再考慮一二……” “并非是我有意為難,”寧國公道:“易地而處,敬茂你愿意要這樣的新婦嗎?” 永儀侯默然不語。 兩家關(guān)系不壞,寧國公也不想因此傷及,同樣默然片刻,道:“明日去我家喝酒吧,一醉方休?!?/br> “明日不行,我要往邢國公府致歉。”永儀侯苦笑道:“后日吧?!?/br> 寧國公道:“好?!?/br> 送走寧國公,永儀侯有些累了,雖然如此,也要強打精神,準(zhǔn)備去謝家致歉,他將那婚書遞給仆從,道:“送去大夫人那兒吧?!?/br> 仆從應(yīng)聲退下,他則去更衣,以備稍后出門,不多時,大夫人便帶著眼眶通紅的林婉找過來了,懷中還抱著亡夫的靈位。 見了永儀侯,她痛罵道:“當(dāng)初在夫君靈位前,你是怎么說的?你說會把阿婉當(dāng)親生女兒看待,如何也不會委屈她的!好啊,我還沒死,你就伙同外人,這樣作踐我們娘倆,簡直是爛了心肝!你死之后,還有什么顏面去見兄長?” 林婉在她身后抹眼淚,神情凄楚,不是假裝柔弱的可憐,而是知曉關(guān)家退婚之事后,由衷的傷心驚惶。 大夫人見狀,眼淚也流出來了,她不再罵永儀侯,只是哭自己早死的丈夫,聲音尖利,刺得人耳朵疼。 林婉雖知此事被鬧大了,也隱約猜到鬧大之后會牽連自己,卻不想這惡果來的這樣快,又這樣難以下咽,她心里又驚又怕,還有些恨,臉上蜿蜒著的眼淚怎么也不停,她連擦都顧不上了。 說心里話,永儀侯待這個侄女是很好的,因為爵位是因胞兄亡故而得,一直都很關(guān)照那母女倆,長嫂出身巨富之家,性情也曾是很爽利的,只是兄長與能在輩分上壓制她的老夫人過世之后,這爽利就變成了潑辣。 他們夫婦在長安風(fēng)評不壞,就因為一場宴飲,侄女就叫府上開罪了這么多人:新晉梁國公府的謝家,原本打算結(jié)親的寧國公府,今日辦壽宴的邢國公府,還有定遠(yuǎn)侯府與秘書丞府上,這幾家里邊,哪有一個是好欺負(fù)的? 再深的感情,消磨了這么多久也就沒了,今日之事,便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草。 不,這不是草,簡直是擎天巨樹,山那么大的駱駝,也能活生生給壓扁。 永儀侯有些疲憊的擺擺手:“送大夫人回去,還有,阿婉身邊的人不知道規(guī)勸女郎,反倒縱容她胡鬧,一并拖出去打死,另挑選新的去伺候?!?/br> “你敢!”大夫人停了眼淚,厲聲道:“你怎么不把我也一并拖出去打死?” “你以為我不想嗎?!”永儀侯臉色鐵青,拔出架子上的佩刀,怒喝道:“你這些年上躥下跳,真以為我是泥捏的嗎?!” 他退避的多了,大夫人都險些忘了,永儀侯也是征戰(zhàn)沙場,多少次死里求生活過來的。 她瞬間退縮了,又哭起來:“老爺,老爺,你睜開眼看看,你弟弟要活生生逼死我們娘倆啊……” “堵上她的嘴,送回大房院中去,”她這樣一鬧,永儀侯反倒定了心,將佩刀收回,身心俱疲道:“叫她們在府中待一日,明日就送到庵里去。哪日我死了,見了大哥,再去磕頭賠罪。” …… 謝華瑯知曉此事,是在回府的路上,她見過的惡心人不少,但像林婉這樣惡心的,還真是頭一遭。 “這便是永儀侯府的規(guī)矩嗎?”她連連冷笑,怒道:“可惜我不在,聽聞時也晚了,否則,即刻叫人打爛她的嘴。” “好啦,”謝瑩反而勸她:“我都不氣了,你怎么還氣?” “我替阿瑩jiejie委屈,哪有這么欺負(fù)人的?” 謝華瑯悶悶道:“在我心里,阿瑩jiejie是世間最好的姑娘,誰娶了你,就偷著笑吧?!?/br> “你倒是嘴甜?!敝x瑩隔空點了點她,失笑道:“我也是知曉邢國公夫人大度,方才敢戳破她,剛剛?cè)フ堊?,老夫人沒說什么,但終究有所失禮,還是應(yīng)該有所彌補才是。” 謝華瑯看著堂姐,卻想到別處去了,盧氏留在邢國公府,暫且處置些私事,馬車上便只有她們姐妹二人,她拉住謝瑩手,悄聲道:“阿瑩jiejie,我去同阿爹講,將這樁婚事作廢,好不好?” 謝瑩心中一暖,卻笑道:“那也不必。永儀侯夫婦都很好,再尋一樁姻緣,也不過如此?!?/br> “好歸好,但有了今日之事,他們心中若是有別的想法怎么辦?” “女郎出嫁,同郎君娶妻可不是一回事,”謝華瑯卻不太看好,壓低聲音,關(guān)切道:“你若是怕阿爹不同意,我便去求九郎,有他開口,阿爹總不會有異議的?!?/br> “枝枝,你的好意我明白,但還是不必了。”謝瑩微微一笑,自若道:“當(dāng)日定下這樁婚事的,是伯父和父親,那就注定了它與男女情愛無關(guān),牽涉的是兩家利益。這次的事雖然叫人惱火,但林家必然會給我一個交代的,謝家情面無礙,該繼續(xù)的,還是應(yīng)該繼續(xù)?!?/br> 謝華瑯遲疑道:“若是林家沒有……” “那說明林家人很蠢,”謝瑩道:“不過,伯父與父親怎么可能會跟蠢人做姻親?” “女郎生在高門,享受榮華供養(yǎng),便要有為家族奉身的自覺,這也是責(zé)任所在。”她輕嘆口氣,再抬起頭,面上笑容溫婉平和,無懈可擊:“枝枝,你要珍惜你的福氣。” 若不是因為謝允的兩樁婚事,謝華瑯或許也要走同樣的道路。 她靜靜看著堂姐,心里忽然有些難過,既心疼,又不知應(yīng)該如何安慰,輕輕抱住了她,沒有做聲。 謝瑩伸臂攬住了她,溫柔一笑。 兩位女郎回到謝家,正逢永儀侯父子騎馬而來,見了謝家兩位女郎,忙下馬向謝華瑯問安。 謝華瑯應(yīng)了,謝瑩也屈膝致禮,道了“萬?!薄?/br> 永儀侯同謝瑩見得不多,先前負(fù)責(zé)閨中交際的,也是永儀侯夫人,畢竟是林家失禮,他略頓了頓,便低頭道:“今日之事,府上必會給你一個交代?!?/br> 謝瑩微微一笑,神態(tài)溫婉而斂和,卻沒有做聲。 永儀侯世子林崇側(cè)目去看自己未來的妻子,她察覺到他目光,同樣報以一笑,他怔了一怔,輕輕頷首示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