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或許是因為她這番話撫平了沈唯心中的擔(dān)憂,讓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沈唯剛想說話,只是還不曾開口,腹下便有些不舒服,竟忍不住背過身干嘔起來。 謝老夫人看著她這幅模樣,自是臉色一變,她伸手輕輕拍著沈唯的后背又把桌上原先置著的茶盞給人遞了過去,等到她用了一口茶才皺著眉開口問道:“好端端得,這是怎么了?可要尋個太醫(yī)看看?” “不用了…” 沈唯用完了茶,這會倒也好受了許多,她把茶盞至于一側(cè),而后是握著一方帕子拭著唇角笑著說道:“可能是暑日的緣故,這幾日常有這樣的事,歇上一會就好?!彼@話說完看著謝老夫人皺著眉看著她的小腹,卻是一怔,口中便又問了一句:“老夫人,您怎么了?” 謝老夫人聞言卻不曾說話,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沈唯的小腹,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她才看著人問道:“你有多久沒來月信了?” 月信? 沈唯耳聽著這話卻有些怔忡,她的月信一直來得不準。何況自從去了邊城后,也不知是不是那兒氣候和伙食的緣故,她這月信來得便更加不正常了,因此,她有多久未來月信,就連她自己都有些記不太清了。 她想到這又看著謝老夫人的面色,臉色也有一瞬的變化。 她的手撐在小腹上,紅唇一張一合卻是過了許久才啞聲說道:“您是說…” 謝老夫人看著她這幅模樣卻是輕輕笑道,她握過沈唯的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口中是柔聲一句:“我也不知道,只是看你先前這幅樣子倒有些像,你且尋個太醫(yī)好生診下脈,倘若是真得有了身孕,那可是大喜事?!?/br> 原先她還有些擔(dān)心,可若是沈唯真得有了身孕,這便是陛下的長子,旁人自然也不好多說什么。 她想到這,臉上的笑意越深,連帶著嗓音也越發(fā)輕柔起來:“你也別多想,且好生歇息著,等太醫(yī)診過后,便什么都知道了?!?/br> 沈唯耳聽著這話卻是點了點頭。 只是直到送走謝老夫人,她的神色看起來卻還是有些恍惚,水碧和秋歡伺候了她這么久,自然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兩人互相對看一眼便開口問道:“夫人,你怎么了?” “沒事…” 沈唯雖然說著沒事,可那副神色又豈像是沒事的樣子?她的手撐著小腹,眉眼也微垂著,心下也說不出是個什么情緒,難道她真得有身孕了?她想到這卻是又想起先前謝老夫人離時的叮囑,便又過了一會,她才又跟著一句:“水碧,你明日去找個太醫(yī)過來?!?/br> 她這話剛落,兩個丫鬟臉色一變,忙問著怎么了? 沈唯聞言卻只是說道:“明日便知道了…”究竟是不是有身孕,明日便能知曉了。 … 今日早朝趙睢在朝中說的話,沒過多久便傳遍了整個汴梁城,外頭的人都知曉下個月十三,他們的天子就要大婚了,雖然不知曉是哪家的貴小姐這么有福氣,可這也掩不住他們的高興。 天子大婚,這可是大喜事。 因此如今的汴梁城卻是彌漫著掩不住的歡喜氣。 可此時的楊家,氣氛卻顯得有些低沉,楊雙燕依著燭火看著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青衣男人,眼看著他神色寂寂的樣子,袖下的手緊攥著,口中更是咬牙切齒的一句:“父親,您就真得任由陛下這么做?” 楊繼耳聽著這話,面上的神色也有些不太好,只是聲調(diào)卻還是如常:“那位是什么性子,你也是知曉的,他既然都這么說了,自然是沒了挽回的余地。” 他也不敢相信,陛下竟然會在早朝上下這樣的旨意,還要迎娶那人為后。 他難道真得不怕外人的口誅筆伐? 楊雙燕聞言,臉上的神色越漸黑沉,若是外人瞧見,只怕也不敢相信如今這位陰沉著臉的年輕女子竟然會是那個美名遠播的楊小姐。 屋中燭火搖曳,楊雙燕緊咬著唇,待稍稍平了心中那滔天的怒氣才開口說道:“父親,如今陸步侯升任次輔又深得陛下信任,如今您雖然還是首輔,可若是任由陛下娶了那個女人,那么您覺得旁人會怎么看待您和陸步侯?到得那時,朝中還會有您說話的余地嗎?” 楊繼聞言,撐在桌案上的手也是一緊。 自打陸步侯升任次輔之后,且不說朝中就連內(nèi)閣也有不少人轉(zhuǎn)向他,如今已是這樣,若是等到那人嫁給陛下,憑借他們以往的關(guān)系,陸步侯自然要壓他一頭。他想到這,臉上也呈現(xiàn)出沉吟的模樣:“你打算如何?” 楊雙燕聞言,原先黑沉的臉卻突然扯開一抹陰冷的笑,她什么也不曾說,只是把目光轉(zhuǎn)向軒窗外頭的月色,卻是過了許久才輕輕說道:“女兒不打算如何,女兒只是想把有些事說于旁人聽罷了?!?/br> 第156章 翌日清晨, 剛剛開了早市, 百官也還未曾上朝,這城中便突然傳出了個消息,道是陛下要娶的那位皇后娘娘竟是長興侯府那位歸家的姑奶奶,也就是當初那位榮國公夫人。這個消息起初傳得并不算廣,只是后頭就跟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推波助瀾似得,沒一會功夫竟是讓全城都知道了。 一時之間,自是嘩然一片。 雖說這位沈家姑奶奶已經(jīng)從榮國公府出來了,如今也是未嫁之身,可說到底當初和陛下也有著一層母子關(guān)系, 縱然這個關(guān)系是假的。 時下雖然民風(fēng)開放, 可說到底這也不是一件合乎禮法的事,更何況這位沈家的姑奶奶還嫁過人。 且不說外頭是如何口誅筆伐,就連今日的早朝之上也是百官納諫, 要趙睢取消下個月的婚約, 就算要娶也能娶一個嫁過人的婦人…他們慶云幾百年來,還從來沒有嫁過人的婦人擔(dān)任國母的。 … 不管外間是如何的紛擾, 沈唯卻是如往常一樣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以前她也未曾覺得什么, 可如今才發(fā)現(xiàn)自打九華山一事后, 她的確開始變得嗜睡起來…不過秋歡和水碧都是沒有經(jīng)驗的,她因著杜老前輩當日的話也從來不曾上心過, 因此也只當是這炎炎夏日,困個好覺罷了。 可如今有了這個心思,想得自然也就要多些。 這會沈唯醒來也未曾喊人進來, 只是靠著引枕坐著,一雙清冽而又繾綣的杏眼便半垂著看著那平坦的小腹,她的手撐在小腹上也察覺不出那兒有什么不同。她雖然不曾生產(chǎn)過,可想著每個婦人懷孕都是這幅模樣,只是雖說如此,她這心里頭總歸還是有些別扭。 她實在無法想象自己懷孕的模樣。 水碧侯在外頭,她六識靈敏自然是察覺到了里頭的動靜,等掀了簾子一看便瞧見了靠著引枕坐著的沈唯:“夫人醒了怎么也不喊我?”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朝人走去,待替人斟了一盞溫水便又跟著一句:“可要奴傳人進來洗漱?” 沈唯見人進來倒是也收斂了心思,她接過茶盞喝了半盞,而后才說道:“讓她們進來…” 等這話一落,水碧便朝外頭揚了聲,沒一會功夫便有四、五個宮人魚貫而入,她們手里皆捧著東西,眉眼微垂、神情頗為恭敬。水碧從一個宮人的手中接過一方帕子,沈唯擱下手中的茶盞接了過來,待擦拭了一回才循過眾人問道:“秋歡呢?” “她說您昨兒個念著要吃荷花糕,今兒個便一大早起來領(lǐng)著人去摘荷花了…”水碧這話說完便扶著人起身,緊跟著是又笑說一句:“估摸著這會也該回來了?!?/br> 沈唯耳聽著這話卻是又笑了一回,她任由水碧替她穿著衣裳,口中是道:“這些小事交給別人去做便是…” 她這話剛落,簾子便又被人打了起來,正是秋歡走了進來,沈唯見她進來剛想如常笑說幾句,只是看著她的神色卻是一怔:“好端端得,這是怎么了?”不遠處站著的人,眼眶紅紅的,臉上還添著幾分氣憤,倒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似得。 秋歡跟了她這么久,沈唯很少瞧見過她有這樣的時候。 何況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如今這闔宮上下,誰不知道秋歡和水碧是她的心腹?那些人巴結(jié)她們還來不及,自然也不會給她們委屈受。 既如此,那么只有可能是因為她的事了… 沈唯心下隱約猜到了些什么,正好此時穿戴得也差不多了,她索性揮了揮手讓其余宮人先行退下。 等到她們都退下了—— 沈唯才看著秋歡開了口:“外頭在傳道什么?” 秋歡驟然聽到這一句,卻是一怔,只是想著主子慣來行事便知她是猜到了什么…她想到這,心下便越發(fā)覺得難受了,主子這樣好的人,外頭那群混蛋竟敢如此編排主子。她伸手去扶人,口中是跟著一句:“先前我去摘荷花,聽到幾個宮人在說話,說是今日去外頭采辦的宮人在外頭聽到他們說主子的壞話。正好那會小德子過來,我看他神色不對勁便也問了幾句,他,他說…” 她說到這,眼中的淚意卻是更加多了些,聲音也因為氣憤而打著顫,后頭的話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沈唯見她這般便淡淡接過了話:“百官在勸阻陛下不要娶我為后…” 早在看到秋歡先前那副樣子的時候,她便猜到了,有些事總歸是會發(fā)生的,不過昨兒個才從宮中傳出消息,今兒個外頭便掀起了風(fēng)云,若說沒有人推波助瀾,她卻是不信的。 秋歡見她說出來,那淚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似得一串串往下掉,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是顫聲說道:“主子,我們該怎么辦?” 水碧先前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也已皺起了眉,這會看著秋歡眼淚不斷便與沈唯說道:“夫人,您先別想太多,陛下肯定是會有法子解決的?!?/br> 沈唯耳聽著這話卻只是笑了笑,她就坐在銅鏡前,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卻是過了有一會才笑著說道:“我沒想什么…”早在決定和趙睢在一起的時候,她便猜到會有這樣一天,雖說她和趙睢的身份是假的,可在旁人眼中,趙睢也的確是叫過她幾日母親。 何況時下士大夫慣來保守又重禮教,再加上既然有人故意傳播,免不得是要說三道四的。 他們指責(zé)不了天子,自然會把矛頭對準她,只怕如今汴梁城中說道最多的便是她的事了,她縱然不曾聽到,也能想出個二三。不過流言蜚語對她而言,根本不值一談,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她從來不會去做。 只要趙睢待她是真心的,那么她會與他一同面對這些事。 沈唯想到這便又細細描繪了一回自己的眉眼,她透過銅鏡看到身后兩個丫頭還是一副神色寂寂的樣子便笑著說道:“好了,別苦著臉了…”她這話說完便又朝水碧看去:“我讓你去太醫(yī)院喊人,如今可來了?” 水碧見她面色如常,便也收斂起了面上的神色,而后是同人說道:“奴再著人去看一回。”等到沈唯點了頭,她便先退下了。 沈唯見人退下后便又笑著與秋歡說道:“好了,你也下去收拾收拾,著人傳膳?!?/br> 秋歡雖然心下還有些不舒服,卻還是應(yīng)了人的話打外頭去了,只是她剛剛打了簾子便瞧見身穿朝服的趙睢黑沉著一張臉闊步走來…她先是一怔,而后便忙朝人打了一個禮。 趙睢也未曾理會她,只是繼續(xù)邁步朝里頭走去,等瞧見坐在銅鏡前的那個女子笑盈盈得朝他看來,他身上先前一直籠罩著的怒意才平息了許多,就連步子也變得稍緩下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等走到沈唯跟前便握著她的手溫聲說道:“剛起?” “嗯…” 沈唯的聲音帶著醒來不久的綿軟味道,聽起來便顯得格外纏綿。 她的眼中帶著如常的笑,連帶著眉宇之間也是一如往日的模樣,等握著趙睢的手起了身,她才伸手輕輕揉著他緊皺的眉心說了話:“別皺著眉了,瞧著就跟小老頭似得?!?/br> 趙睢耳聽著這話,便知她是知曉了。 他原是想瞞著人,可也知曉憑借沈唯的本事,她若想知曉總歸是有法子的…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等把人攬在懷中才沉聲說道:“你什么都不必擔(dān)心,我的皇后只可能是你,任誰阻止都是沒有用的?!?/br> 沈唯耳聽著這話卻是輕輕笑了笑,她剛想說話,外頭便傳來內(nèi)侍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陛下,百官還是不肯離開,這會仍跪在太和殿前,楊首輔特地著人來請您過去,說是有要事與您商量。” 趙睢聞言卻是又沉了臉:“他們想跪就讓他們跪著,朕倒要看看他們能跪到幾時?” 他這話一落,外頭的內(nèi)侍自然不敢吱聲,卻是沈唯看了看外間的日頭嘆了口氣,她伸手輕輕推了推趙睢,眼見人看過來便柔聲說道:“你如今剛登基,這會又是烈日,那些又都是老臣,若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外頭又該說道什么了?!?/br> 倘若是以往,他怎么任性都是可以的。 可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有些事自然也就不能為所欲為了。 這個道理,趙睢豈會不明白?因此耳聽著沈唯這番話,他也未曾說話,只是緊擰著眉低著頭看著沈唯,卻是過了許久,他才閉了閉眼,等到平了心中的情緒,趙睢才撐著沈唯的臉重新說道:“我去去就來。” 等這話說完,他是又彎腰親了一回沈唯的額頭,而后才舉步往外走去。 而沈唯眼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也不知怎么回事,總覺得這顆心突然跳得厲害,只是還不等她多想,外頭便又傳來了水碧的聲音:“夫人,趙太醫(yī)來了。” 沈唯耳聽著這話倒是也回過了神,她重新坐回到了軟榻上,而后才對著外頭開了口:“進來。” 簾起簾落—— 沒一會功夫,水碧便領(lǐng)著一個背著藥箱的太醫(yī)走了進來,等行完禮,那趙太醫(yī)便上前一步低著頭恭聲問道:“不知娘娘哪里覺得不舒服?” 沈唯聞言便與人如常說道:“我這幾日時常覺得胸悶嗜睡,偶爾還有惡心嘔吐的狀況…” 趙太醫(yī)耳聽著這話,心下便是一凜,不過他也未曾表露什么,只是又給人拱手一禮后才道:“恕微臣無禮…”他這話說完是在沈唯的手腕上墊了一方帕子,而后便替人診起脈來。 水碧就侯在一側(cè),她眼看著趙太醫(yī)把了許久也未曾說話,反而眉頭皺得越來越深便忍不住開口問道:“趙太醫(yī),夫人到底是什么?。俊?/br> 趙太醫(yī)聞言卻不曾說話,他是又細細替人診了一回才綻開了笑顏:“娘娘并未身體抱恙,而是有孕了…”他這話說完便收回了覆在沈唯手腕上的帕子,而后是又朝人拱手一禮,緊跟著是一句:“若是微臣不曾估錯的話,娘娘應(yīng)是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只是娘娘的體質(zhì)弱,先前微臣才不敢確定?!?/br> 他這話一落—— 水碧起初是一怔,等回過神來,她的臉上卻是掩不住的笑。她忙走上前,站在沈唯跟前似是想說些什么,卻又因為太激動竟是什么話都說不出,等到后頭,她才如夢初醒般的說了一句:“奴,奴這就著人去稟報陛下?!?/br> “水碧…” 沈唯喊了人一聲,眼瞧著人停了步子,她才無奈笑道:“這會他在前朝處理政務(wù),你怎么去?等他回來再說?!?/br> 水碧耳聽著這話倒也回過神來,她也真是糊涂了,陛下又不是不回來了,總能知曉的,她想到這便又說道:“那奴讓人去給您準備些清爽的膳食?!彼@話說完便火急火燎得打了簾子往外退去了,這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模樣,哪里還有往日的半點沉靜? 沈唯看著她這幅模樣自是又無奈得搖了搖頭,等到看不見水碧的身影,她才又看著趙太醫(yī)說道:“今日勞煩趙太醫(yī)了,不過我希望趙太醫(yī)可以先替我保守秘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