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璇清成親快有三月，這會兒一下子就被戳中了心事，太子最近頗為對床榻之事上心，皇后娘娘也是讓宮里的嬤嬤囑托她如何早日懷上龍嗣。

    東宮著急子嗣之事顯而易見，太子都已經(jīng)明說，皇后賜下的兩個(gè)偏房也是得了太子的恩寵的。

    再提此時(shí)，華璇清不免心煩意亂，怒意有些藏不住的上了臉：“meimei有心了……本宮會如meimei所愿，meimei也要覓得如意郎君?！?/br>
    茶四這會兒端了水來，華容瑯心不在焉的凈了手，此刻心思都在華容舟身上。

    似乎離開了平南王府以后華容舟這日子過得不錯(cuò)，面容紅潤，兩頰飄紅，就連個(gè)條也抽長起來，亭亭玉立。

    但華容瑯今日過來本是懷著勸服華容舟歸家去的打算，但是見到華容舟和華璇清劍拔弩張的模樣，氛圍十分緊張，心思也淡了下去。

    華容舟這話說的不錯(cuò)，未出嫁的meimei祝愿jiejie和姐夫情瑟和鳴，早生貴子，這本是美好的祝愿。

    但清兒的態(tài)度太不對勁了。

    容舟原本對太子就有所心意了，這個(gè)時(shí)候總是提及多去太子府走動走動，不免是在華容舟心間扎刀子。

    華容瑯不免對華璇清又是心生埋怨，今日本來他就不愿意同三妹一道來，自打知曉華容舟可能一直被他誤會，華容瑯心間就愧疚萬分，惶恐萬分，以至于不能去山嵐書院讀書。

    可是一切都是莫名奇妙的，他對華容舟心生不滿，而這份不滿就在日積月累中不斷膨脹，演變成了極端的不喜。

    中間他不知道華璇清起了什么作用，但他可以看到的是，清兒似乎總是針對華容舟。

    從兒時(shí)開始華容舟做錯(cuò)了什么事，華璇清都眼里半含著淚水悄悄告訴他，到如今華璇清多次拿太子作話由子同華容舟交涉。

    無疑是在容舟心間扎刀子。

    可這怪誰？

    是他認(rèn)人不清，誤了華容舟這么多些年。

    可究竟該是該相信誰，華容舟如何，清兒又當(dāng)如何。

    云煙之中他好似被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

    第30章 送禮

    華容瑯收回看向華容舟的目光, 里間光線極好。

    華容舟特意挑了個(gè)好日子學(xué)堂開堂, 原本華容瑯知道華容舟要開學(xué)堂，還擔(dān)心她能力不足，想著私底下助她一臂之力。

    但沒想到華容舟自個(gè)兒就把所有的問題解決了, 授課的先生, 所用的啟蒙書冊, 包括學(xué)堂都改建完畢。

    木樨花香順著門窗進(jìn)來, 華容瑯忍住心間想要靠近華容舟的沖動, 擺手示意王生帶著東西上前：“知道你今日開辦學(xué)堂, 我特意為你準(zhǔn)備了禮物。”

    華容舟摸貓的素手微頓，還有禮物。

    王生將那道八寶玲瓏盒子遞上前, 上面鏤空雕花精美, 不由讓華容舟響起華璇清回門那日，她二哥送的也是這般模樣的盒子。

    而那日她是生生受了二哥的一巴掌。

    瞬間華容舟心底又是冷了幾分。

    王生捧著盒子, 華容舟久久未動。

    華容瑯神態(tài)倦憊, 心底卻一直是焦灼的, 就好似他那顆心一直在火上炙烤著，guntang火熱, 冷靜不下來。

    楚燕不解華容瑯為何這般緊張，只是端著杯盞垂臉飲茶。

    華容瑯有些熬不住了, 起身從王生手中接過匣子不甚熟練的解釋道：“這里頭是平南王府的一些地契，而且位置極好，里面還有幾家萃鳴街的鋪?zhàn)?，算下來遠(yuǎn)比東區(qū)這片地價(jià)值高些?！?/br>
    盒子沒打開, 華容舟也沒有打算打開，反是抱著毛貓站起，又是給華容瑯行了一禮：“二哥今日來客氣了，不過這些地契我不能收，來者皆是客，怎么能收二哥的禮物……”

    嘴上含著二哥，卻又說來者皆是客，華容瑯的心間明晃晃的抽疼：“容舟非要如此客氣嗎？這些不過我底下的微微一點(diǎn)，不算什么大禮?！?/br>
    華璇清臉色已經(jīng)極為不好看，萃鳴街是上京最為有名的街巷，現(xiàn)如今二哥居然將那里的地契和鋪?zhàn)咏o了華容舟，當(dāng)初她回門得到的不過也是流霜街道的鋪?zhàn)雍偷仄酢?/br>
    這番比較，華璇清心里直直又是嘔了好幾口血：“二哥，meimei她現(xiàn)如今還小，拿了鋪?zhàn)右沧霾坏檬裁从玫?，不若等meimei大了些再讓meimei收下？”

    聽了華容舟規(guī)勸，楚燕立刻暗地里伸手拍拍華容舟的胳膊恨鐵不成鋼：“收?。〔皇瞻撞皇?！”

    華容舟撇了撇嘴，白了她一眼，素手接過：“多謝二哥?！?/br>
    華容瑯緊張的情緒緩緩舒緩，握緊的手也松開。

    見她收了，楚燕放心了幾分，她不滿華璇清很久了，斷人財(cái)路等于謀財(cái)害命。

    楚燕干脆直言道：“太子妃也不必我們?nèi)葜鄞笊隙嗌?，怎么我們?nèi)葜圻€收不得這禮物了？今日二公子和我都攜了禮物來，就連我阿弟都帶了禮物，不知太子妃有無什么表示？”

    華璇清最煩的就是和楚燕這種人交扯，對方咄咄逼人，根本不會看旁人臉色，所以縱使現(xiàn)在華璇清流了兩海碗眼淚，楚燕還是會如是相問。

    被人上趕著發(fā)問，華璇清僵硬了笑意：“怎么會沒帶禮物來？梅圓，把我準(zhǔn)備的東西帶上來?！?/br>
    素色衣衫的丫鬟上前，手捧一匣子，華璇清親手接過送到華容舟面前：“這是太子哥哥和本宮的一番心意，meimei且看看喜不喜歡？這東西也不好尋，本宮還記得meimei小時(shí)候可稀罕這個(gè)了。”

    華容舟手上還拿著華容瑯?biāo)偷牡仄?，華璇清立于她身前，遮住了前頭的光，匣子打開，里面是一本書。

    “送的是什么？我也瞧瞧……”

    楚燕驚訝，指著匣子：“太子妃娘娘送來一本詩集來？”

    “這本可不同尋常，是留存已久的真跡，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得了的，知曉meimei喜歡，我就送了過來?！比A璇清將冊子取出。

    果然是流傳已久的真跡，書頁放黃，打開以后墨香濃郁，里面還有數(shù)不清的名家批注。

    華容舟的目光久久的注視在這本書面上，楚燕語塞，視線瞧過去卻是瞧見了華容舟的不對勁，那模樣像是失了魂。

    華容瑯上前一步，將將看清楚了華璇清所送何物，一口血梗不住的快要涌出。

    無形的巴掌好似扇在他臉上，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蒼白一片。

    華璇清送的怎會是《岐齋詩注》！

    *

    氣血翻涌，心間鼓鼓漲漲又是絞痛，華容瑯退了下去落座靠椅。

    華容舟被他這般動作驚出了神，疑惑的看過去。

    華璇清連忙將《岐齋詩注》擱置下，直步過去關(guān)切道：“二哥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

    華容瑯的面容著實(shí)慘淡，額邊青筋暴起，細(xì)看去高挺的鼻尖還藏著汗。

    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深深壓制住身體肆虐的暴戾，華容瑯緩言道：“無事，只是近來身子虛疲罷了……”

    話雖這么說，但看到這本書，華容瑯只覺眼前又恍惚重現(xiàn)那日他在華容舟雅戎小居里瞧見的模樣。

    一張張發(fā)黃的紙頁，“君子有九思”反復(fù)臨摹在紙上。

    剛剛在學(xué)堂外頭看到那道牌匾，他就覺得心間突突，慘然無比。

    那牌匾一看就知出自華容舟之手，上面的字跡和他的有近八成相似。

    他說“君子有九思”，華容舟就遠(yuǎn)遠(yuǎn)的在東區(qū)開了“九思學(xué)堂”；他描字的廢紙也都被華容舟收攏起來細(xì)細(xì)描??；學(xué)堂內(nèi)間案機(jī)屏風(fēng)的擺設(shè)都和他的書齋有異曲同工之妙。

    方方面面蜂擁而來，華容瑯心間還未愈合的愧疚傷口又撒了鹽。

    秋風(fēng)蕭瑟二而起，木樨香氣墜入內(nèi)間。

    他怎的如此糊涂，將二人這番走到如此境地。

    貓兒喵喵的叫著，楚燕一時(shí)之間不敢叨擾華容舟，華璇清送的《岐齋詩注》到底是什么東西，居然讓華容舟和華容瑯如此大驚失色。

    華璇清還是面端帶笑的，《岐齋詩注》在她手中好似毒蛇猛獸。

    華容舟并未伸手接過：“jiejie送的禮太過貴重了，容舟不過一堪堪白丁，怎么能接受這般重要的詩集。”

    華璇清面色凝重幾分難看，但華容舟好似沒看見，冷眼看過去：“太子妃娘娘今日也參觀完了，不若請離開吧，這等好詩集要是在我這出現(xiàn)什么意外，我可賠不起?！?/br>
    “這有什么危險(xiǎn)的……”華璇清好似不解其中意，緩緩道：“你不是最喜歡這本了……之前那本落了水還心尖難受著呢?！?/br>
    楚燕不知為何突然劍拔弩張，但華容舟明顯是想趕著華璇清走的，楚燕也是幫襯著華容舟：“太子妃娘娘人也來了，就早些回去吧，東區(qū)離得太子府遠(yuǎn)，回去了早些為妙。”

    今日華璇清過來，可謂是面子里子都被華容舟丟了個(gè)干凈。

    送的東西華容舟不收，現(xiàn)在還上趕著趕她走，就連二哥也是不對勁起來，華璇清面色頗為冷婺。

    華容舟瞧在眼里，這會兒也放下手中的華容瑯交給她的地契，翻閱幾番華璇清所送的《岐齋詩注》。

    似乎是想到什么，華容舟言辭淡淡，隨口而出：“太子妃娘娘送這個(gè)倒是讓我想起了，我曾經(jīng)從二哥手頭上借了一本，不過那冊千金難買的《岐齋詩注》就被貓兒蹭落了水，說來還真是可惜。”

    沒想到華容舟會主動談及此時(shí)，華容瑯頓時(shí)緊張起來，兒時(shí)的過往奔至踏來。

    對著華容舟那半是調(diào)笑半是認(rèn)真的模樣，她心間發(fā)麻。

    華容舟唇間帶笑，宛若所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書落了水，那時(shí)候可真是嚇到我午膳吃不好，晚膳用不下，就連睡覺就在想著怎么補(bǔ)償二哥……”

    華容舟撓著絨團(tuán)毛茸茸的下頜，手指穿插在長長的絨毛之中，若隱若現(xiàn)：“也得虧現(xiàn)在人大了，meimei我才有膽子和jiejie說一聲抱歉，正巧今日二哥也在，就把那昔日那事挑明了說吧?！?/br>
    絨團(tuán)從華容舟懷中被放下，華容舟踱步走到華容瑯面前，海棠紅的裙袂交相疊錯(cuò)，繡花鞋白凈精致。

    華容舟端端正正在華璇清面前伏禮告罪：“書落了水，后來是jiejie說要替我領(lǐng)了這罪狀……容舟殫心竭慮，就怕二哥發(fā)現(xiàn)。”

    華璇清眸光大變，恍惚后退一步，頗有幾分尷尬：“meimei這是記錯(cuò)了！”

    華容舟并未抬首，膝蓋骨微曲，瞧上去又是比華璇清矮上幾分。

    “容舟做錯(cuò)事自該容舟一并承擔(dān)，但是年小不懂事，怕得了二哥厭惡這才惶恐應(yīng)下了jiejie的認(rèn)罪。容舟本也忘記了這事，但是jiejie今日這《岐齋詩注》端端讓我想起了那等事來。但做錯(cuò)了事就是做錯(cuò)了，那本《岐齋詩注》落水是我貓兒的錯(cuò)，自然也是我的錯(cuò)。讓jiejie替我擔(dān)下這份罪責(zé)更是容舟不該……”

    華容瑯瞇著眼看向華璇清，當(dāng)日情形他現(xiàn)如今還記得。

    當(dāng)時(shí)華璇清前來借《岐齋詩注》，他次日去找華容舟要回，但華容舟支支吾吾只說沒看完。

    再等晚上華璇清上門，他就被華璇清含著淚靦腆告知：“詩集子早就落了水，三meimei膽子小不敢來，支我來說一聲……”

    他當(dāng)時(shí)確實(shí)勃然大怒，這《岐齋詩注》他還沒看完，華容舟就借了去，這生生的一落水，詩集子算是廢了。

    但他更生氣的是，這犯下罪責(zé)之人還不過來親自道歉，反而讓無辜的人遭受他的火氣。

    自打母妃父王離世，他還沒得如此躁意，看著華璇清濕紅了眼，他更是厭惡華容舟幾分。

    可現(xiàn)在華容舟再提此事，華容瑯第一反應(yīng)不是氣惱責(zé)備和厭惡，反倒是心頭涌上一股無端的無奈，

    華容舟自小嬌氣她是知曉的，但這其中華璇清又扮演了為什么角色他尚待不明。

    在他看來，華容舟肆意妄為，瞧不起華璇清，蹉跎華璇清。

    一個(gè)溫婉嬌弱，一個(gè)嬌氣似火。

    在這二人的相處之中，華容舟應(yīng)當(dāng)是穩(wěn)穩(wěn)地占據(jù)了上風(fēng)，不會為弱勢，但這些日子的反思他也瞧出他以往走入了什么誤區(qū)。

    他一心護(hù)著華璇清竟然比華容舟更甚，他說不喜華容舟不守禮數(shù)，但華璇清如何生生搭上太子這根線的他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