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在六月份的時候，黎池根據(jù)這一套制度的考核結(jié)果，從三十多個甲長之中，選出了一個水泥局代副使，協(xié)助他管理水泥局，且在他不在時全權(quán)負(fù)責(zé)水泥局相關(guān)事務(wù)。

    大燕朝廷官營的局、院、作坊，例如某省的織染局，編制最底層是匠戶，接著是牌長和甲長，再就是織染局副使，織染局大使。

    ‘大使‘官階從九品，雖是芝麻末流小官，卻也是有品階的。黎池雖暫管著水泥局，卻也沒那資格授官水泥局大使，只能授職無品級的水泥局副使——還是暫時的代副使。

    能從眾多甲長中脫穎而出，成為‘代副使‘的容綱，當(dāng)然不會是蠢人，反而聰明靈透得很。他雖是‘代副使‘，但若是在接任黎行走的水泥局大使到來之前，他已將水泥局的事務(wù)摸透，那就不愁到時他這個‘代‘字去不掉。

    從一介匠戶，成為京城水泥局副使。這短短四五個月，就完成了一個匠戶、奮斗終生可能的最高職務(wù)成就！

    容綱非常明白，這一切都是黎行走黎池賦予他的。不論是出于感恩，還是為了鞏固他與黎池之間的聯(lián)系，容綱都表現(xiàn)得對黎池唯命是從。

    黎池不僅將容綱提為代副使，還將在水泥配方盜竊案中，做過‘魚鉤‘的何匠，從牌長提拔成了甲長，補(bǔ)上了容綱升任‘代副使‘之后留下的職缺。

    黎池在徐素產(chǎn)后一個來月的翰林院點(diǎn)卯上衙期間，就抽空將京城水泥局調(diào)理好了。除開需要他去工部催要銀糧補(bǔ)貼之外，他完全做起了甩手掌柜。

    五月二十一，黎池去工部催要六月份水泥局匠戶的銀糧補(bǔ)貼。若是可以，他還想將下半年的也一起要來，免了以后來回跑的麻煩。

    黎池與左侍郎易硯商量好匠戶的銀糧補(bǔ)貼之事，出來準(zhǔn)備離開工部時，恰巧與黎鏡在院里迎面碰上。

    彼時的黎鏡，與前不久黎池來要匠戶名冊時相比，要消瘦得多。

    眼底青黑，一張臉皮黃瘦得很，官袍也顯得空空蕩蕩，簡直就是一個可憐垂暮老人了……

    如果不看他那雙眼睛的話?；蛟S還能博得旁人幾分憐憫，只是他那雙眼睛太過陰郁，甚至是陰毒……看著不會讓人覺得憐憫，反而會讓人想敬而遠(yuǎn)之。

    “侄孫如今風(fēng)光無限，兒女成雙，真是恭喜啊?！崩桤R嘴上說著恭喜的話，可表情和眼神卻陰毒得很。

    黎鏡雖然更喜歡庶孫黎浪，但黎溫畢竟是他的嫡長孫。如今黎溫卻被流放到飛沙走石的西疆，連子嗣都沒留下一個……嘖嘖，可憐。

    黎池兩輩子活到現(xiàn)在，被放過不少次狠話。又豈會被黎鏡的一句威脅嚇到？

    借著低頭一笑的動作，黎池轉(zhuǎn)動眼珠確定了近處沒有人，然后才抬起頭，笑著對黎鏡輕聲地說到：“鏡四爺爺，黎溫堂哥的事，還真不是侄孫我刻意設(shè)陷謀害?！?/br>
    “但是，您應(yīng)該慶幸的，桂枝和紫蘇沒有得手。侄孫我可還年輕著呢，兒女子嗣總會有很多的?？扇绻枥颂酶缫擦顺鍪?，就不知道樓大伯和渠二伯，還中不中用了？”

    黎池依舊是一臉溫雅地笑著，若是有人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來，準(zhǔn)保不會想到他剛才說過這些話。

    “黎池你！黎池！你……”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黎池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樣純良！黎池全都知道，他是全都知道的……

    黎池觀察了一下黎鏡的神色，看來桂枝和紫蘇確實(shí)有問題了，稍微一詐就詐了出來?！扮R四爺爺，您可千萬別激動，萬一激動得氣血上腦，出了個好歹……黎府的其他人，可該去依靠誰呢？”

    若說恐嚇人，黎池可比黎鏡要精通多了。

    黎府的頂梁柱是黎鏡，沒有了他，黎府就什么都不是，那一府的庸碌蠹蟲，能靠誰？

    黎池嘴里說著聳人的話，臉上笑容卻依舊完美無缺，就仿佛那笑著殺?？逞虻耐婪颉?/br>
    不，這可是天子腳下，他黎池不敢的！

    可是姑且不論陰私手段，只論陽謀算計，他也擔(dān)心黎池能將他烏紗帽掀了。

    黎池的話一說完，對面黎鏡的臉色就幾番變化！起初的陰毒眼神早已不見，變得怯懦閃躲起來。

    黎池忽然就沒了興致，不打算繼續(xù)與黎鏡說下去?！袄栌沂汤?，下官告退。”

    禮儀周到地行了禮，黎池這才走出工部衙門，沿途還如常地與遇見的一個工部官員打招呼。

    史最難對付的有兩種人，一種是能忍的，另一種是不能忍的。前者能忍，等待時機(jī)成熟，他總會成功報復(fù)回來。后者不能忍的，那是說炸就炸，做起事來不顧后果，什么都敢做，這樣的最好不要招惹。

    像黎鏡這樣介于這樣兩者之間，還長滿了軟肋的人，黎池認(rèn)為并不難對付。

    ……

    徐素一直喝著宮太醫(yī)開的補(bǔ)藥方子，身體雖然依舊虛弱，卻也在慢慢好轉(zhuǎn)。

    兩個孩子褪去了初生嬰兒的一身紅皮膚，整個像是剝了殼的雞蛋，香軟可愛得很！

    黎池雖被‘?dāng)f‘了去睡書房，但每天下衙回家之后，第一時間就是趕緊去后院，看看徐素和一對兒女。

    徐素雖然身體在好轉(zhuǎn)，但滿了一個月之后，還是不太能起床到處走。于是黎池和徐夫人，就以生雙胎要‘坐雙月子‘的風(fēng)俗，成功讓徐素再在屋里休養(yǎng)一個月。

    龍鳳胎的滿月酒自然也就沒辦，不僅是因為徐素的身體，還因為女兒黎靈，她雖然沒出大問題，卻也是養(yǎng)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于是決定不辦滿月酒，到時再大辦‘百日宴‘，也是一樣的。

    徐素懷孕之初，黎水村老家就寄來了一些舊衣服，如今黎炘和黎靈也會穿一件，沾沾人氣說是更好養(yǎng)一些。

    孩子‘洗三‘之后，黎池就給黎水村老家去了信，今日就收到了從老家寄來的回信。

    作者有話要說：

    要進(jìn)入下一個劇情點(diǎn)了，渣作者要回去看看我的大綱，理一理

    論太監(jiān)的兩種進(jìn)化可能：一種陰狠變態(tài)，一種嫉惡如仇。

    總管太監(jiān)張忠是后一種，自己遭遇過不幸，就喜歡看那些過得好的人

    第115章

    這日黎池從翰林院下衙回到家，在后院與徐素一起吃完晚飯，龍鳳也胎被銀朱她們抱到側(cè)間房里去照看了。

    徐素拿出從黎水村老家寄來的家信，“今日午間，四寶店的書童送來了爹娘他們寄來的書信，還有一個包裹?！?/br>
    黎池接過信，一邊看一邊問到：“爹娘他們又寄了什么來？”

    “信中說上次知曉我懷胎之后，時間匆忙，只寄來一些舊衣服?！毙焖乜粗x信的黎池，一臉笑容地說道。“那之后奶奶、母親和伯母們，就開始仔細(xì)地準(zhǔn)備了?！?/br>
    “這次給寄來的包裹里面，有娘親手給我兩各做的一套夏衣，還有奶奶親手給平平和安安做的各兩套小衣服。兩個伯母也給平平和安安，用五色絲線做了一套五毒香囊。還有江哥給你寄來一刀紙，說是他造出的彩箋，寄來給你看看成果?！?/br>
    黎池很快就看完兩張紙的家信，“奶奶和娘她們，真是有心了。我走時建議江哥嘗試的彩箋，他終于也做成了?！?/br>
    徐素嫁給黎池之后，就是黎家的人了，夫家越過越好，她是再高興不過的。

    “江大嫂只比我早了兩天，誕下了一子，這真是太好了?！崩钍现吧藗€女兒黎燚時，心中怕也是不安的。如今終于生下一個兒子，長房長孫的血脈得以延續(xù)，想必李氏心中該輕松多了。

    黎池對于此時只有男子才算傳承血脈的認(rèn)知，無法置喙?！皩懴逻@封信時，河哥正在全力備考今年八月的鄉(xiāng)試，河二嫂也有了兩個月身孕?！?/br>
    “我們就祝愿河哥鄉(xiāng)試一舉得中，也為河二嫂和她肚中的我們侄兒祈福?！毙焖叵Ｍ厥夏芤慌e得男，生產(chǎn)時亦母子平安。她們女人生產(chǎn)實(shí)在太辛苦，第一胎就有一個兒子傍身的話，會輕松許多。

    “是啊，祝愿家中的爺爺奶奶和爹娘，還有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如今黎池他們這一輩，黎池不用多說。黎江有了一門造紙手藝，兒女雙全，夫妻恩愛。黎河鄉(xiāng)試在即，一旦得中就是舉人了，秦氏也懷有身孕，功名和子嗣全都在望。

    而在浯陽縣城開私塾的黎湖，私塾倒是辦得不錯。可黎河、黎池和他，都是差不多時間成婚的，都一年多了，卻只有他媳婦兒孫氏，肚子里還沒有動靜。

    這也急壞了二伯母趙氏，大兒子黎湖都二十多了，還沒有兒女。小兒子黎海在京城跟著黎池，可他比黎池都還大上幾個月，都了十九，媳婦兒在哪都還沒影兒！

    “二伯母在信中提及海哥的婚事……我們這做弟弟和弟妹的，可該怎樣給他cao辦呢？”在黎海的終生大事這件事上，徐素也難辦。她若是黎海的嫂子，他爹娘長輩不在身邊，‘長嫂如母‘，她還能為他張羅婚事?？伤粋€弟妹，這就不好做了。

    若是讀書科舉耽擱還情有可原，像黎海這樣，十九歲還吊了郎當(dāng)一個單身漢子的，實(shí)在不多?？蛇@么久觀察下來，黎池覺得黎海不會這么早就安定下來的。

    黎池并不覺得十九歲就是‘剩男‘了，但如今世情如此，就入鄉(xiāng)隨俗。“素素，你當(dāng)誰都有為夫這樣的幸運(yùn)，早早地就能遇見合心意的人？我到時去問問海哥，看他心中的章程是怎樣的?！?/br>
    兒女都生下一雙了，還時不時地就說些甜言蜜語！

    徐素雖然羞赧，可黎池這樣時不時就一本真誠地說些蜜語，她也感覺心里甜津津的?！澳呛茫闳枂柡８缡侨绾蜗氲?，之后再做打算?！?/br>
    之后夫妻兩又拉拉雜雜地，聊了許多家長里短的話題。比如：今日平平和安安乖不乖呀，哭了幾次、為何哭，兄妹兩又有哪些有趣互動等等……

    直到徐素顯露出疲態(tài)時，黎池才起身出門，回他前院的書房。

    黎池下衙回到家，是泡過澡、洗去一身汗意之后，再才去后院找徐素和一對兒女的。所以黎池睡前不用再洗澡，只坐到書案后寫了一篇日記，再就在書房的小榻上睡下了。

    這小榻放在書房里，是為平日看書看累之后，用來小憩一會兒的，如今竟成了黎池晚上睡覺的地方。

    不過這小榻說是榻，其實(shí)比一般單人床還大一些，睡起來也很舒服。其實(shí)，被攆到書房的黎池，也不是那么可憐嘛。

    后來黎池找機(jī)會問過黎海，果真如黎池所料。黎海直言暫時不想考慮婚事，他如今正沉迷于做出一番大事，暫時不想分心。

    黎池也就隨他去了。

    ……

    黎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那怕上輩子沉迷工作以致倒在辦公桌上，也依舊沒能改掉他的工作狂屬性。

    在翰林院點(diǎn)卯上衙，手頭沒有公務(wù)可做時，黎池就閑不住了。

    他煩惱起了賺錢這樁事兒。

    宮太醫(yī)給徐素開的補(bǔ)藥方子，里面很多名貴藥，像是冬蟲夏草、阿膠、當(dāng)歸、紫河車、何首烏等，一副藥都要一百七八十兩銀子。

    而且一副藥還只能喝十天，一個月下來，就要耗費(fèi)五百兩銀子。不怪宮太醫(yī)當(dāng)時說，一般人家喝不起這補(bǔ)藥。

    不過黎池覺得，若他再不想辦法，他家的也快要喝不起了。

    六元及第時皇帝賞的六百兩黃金，這一年里七七八八地用去不少，如今家中只剩下兩百多兩了——也即兩千多兩銀子，只夠徐素喝四個月補(bǔ)藥的。

    還不知四個月之后，徐素是否需要繼續(xù)喝。若需繼續(xù)喝，或者以后雖不喝一樣的補(bǔ)藥方子了，但還需吃其他藥養(yǎng)著呢？

    又還有兩個小孩，若是他們有個三病兩痛的，尤其是安安，時常怕她生個什么病的。一旦真生病了，看病吃藥都要錢的。

    黎池覺得，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總不能妻子和兒女生病了，他卻拿不出錢來給他們看病醫(yī)治，然后眼睜睜看他們硬生生熬著。

    可是他一年的俸餉，才六十兩餉銀，外加六十斛俸米——即三百斗米。他一個翰林官，又不像行省地方的官員，還有幾百到幾千兩不等的養(yǎng)廉銀。

    京城這個地方，一個普通四口之家，一年收入三十多兩銀，支出要稍微多出一些，不超出四十兩，很多都入不敷出。

    他這六十兩銀，外加六十斛米，若是沒有賞賜的狀元府和六百兩黃金，家中養(yǎng)下人就別想了，只剛好夠養(yǎng)活他們一家而已。

    黎池俸餉不不多，可家中用錢的地方卻不少，所以他就煩惱起了賺錢的事情。

    雖然缺錢，但黎池有他自己的底線：絕不從百姓身上刮錢。所以京城水泥局的錢，黎池是不會動的。

    然后位于西郊石山下，黎池私人的水泥作坊，如今也只是剛好收支平衡而已。而就是這收支平衡，也還是黎海努力經(jīng)營之后的結(jié)果。

    水泥這個東西，賣到民間的話，主要還是用于蓋房子、平整房屋地面等，與三合土和糯米灰漿的用途差不多。

    水泥是個新鮮東西，但定價卻也不能比糯米灰漿的貴上太多，水泥是大批量消耗品，與單價高的奢侈品還是不同的。所以其實(shí)每袋水泥的盈利并不多，只能是‘薄’利多銷。

    黎池利用水泥的知名度，在京城中拉了一單業(yè)務(wù)：一個江南大富商在京城中建宅院，談成由他們供應(yīng)水泥。有了這一單大生意在，這才維持了收支平衡。

    水泥作坊想要賺錢，還要再等一段時間。等水泥的真正威力，展示到眾人面前之后。

    ……

    經(jīng)過近半年時間的忙碌，趙儉終于完成了地方水泥局的選址工作。

    就跟織染局要建在桑麻大省一樣，結(jié)合生產(chǎn)水泥的必須要素：水、石灰石、燃料（煤炭的運(yùn)輸），以及水泥用于治水的主要用途，地方水泥局?jǐn)M建于大燕的三大江河岸邊。

    在三大江河流域定址之后，將參照京城水泥局范例，建設(shè)共計十七座水泥局，主要用以治水，防治江河決堤的水患。

    不過除三大江河流域邊的水泥局之外，還將在北疆邊城建設(shè)三座水泥局，主要用于加固城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