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的是我太差勁，怎么倒貼人家都不要。”她輕聲道。

    后面?zhèn)鱽磔p淺的腳步聲，隨即身上一暖，緊接著熟悉的女子聲音響起，“姑娘，太陽落山了，小心著涼?！?/br>
    楊璇兒回身，語氣柔和，“觀魚，你恨不恨我？”

    觀魚垂著頭，“姑娘救了我的命，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對不起您的。”

    楊璇兒拉緊披風(fēng)上的帶子自己系上，淡然道，“當(dāng)初是我錯。但是我不后悔，你若是不跟著我，日子過得如何，且不知道呢?！?/br>
    上輩子你對我伸出援手，這輩子我保你溫飽，還了恩情了。

    她笑了笑，對著面前低下頭看不清神色的觀魚道，“過段時間，給你找門親事?！?/br>
    觀魚聞言，只道，“多謝姑娘費心?！北緛砉媚锛姨崞鸹槭驴倳缓靡馑嫉摹５@話說了太多次，到得如今，在她心里已經(jīng)激不起絲毫波瀾了。

    楊璇兒是真的想要給她找門婚事的，好歹主仆一場。原先是因為觀魚嫁人后她找不到人一起住，畢竟外面亂成那樣，別有用心的人太多，她好容易重生一回，一絲一毫的危險都不能有。如今外面的世道漸漸地安穩(wěn)下來了，日子會越來越好，她也可以重新買人了。

    她這邊沉默下來，觀魚偷偷瞅她，看她樣子比以前哪次都慎重，興許這一次是真的？觀魚心里生出一絲希冀，又忍不住問道，“如果我嫁人，姑娘呢？”

    楊璇兒默了下，轉(zhuǎn)身和她一起進了院子大門，“我啊，活得好就行了，能夠自己做主不用隨波逐流，其他的都不強求了?！?/br>
    與此同時，青山村眾人也看著他們的馬車漸漸地遠去，“這是富貴了？聽說還是將軍呢?！?/br>
    “……你為什么不上去說說話，說不準采萱帶你一起走呢。”一個婦人笑著看向一旁的李氏。

    李氏尷尬的笑笑，“采萱和我們一直親近不起來，再說，她當(dāng)初的身份不太好，如今秦公子的身份非同一般，我還是別為難她了?！?/br>
    眾人擠眉弄眼，這意思是說張采萱往后的日子很可能不好過，秦肅凜如今身份銀子都不缺，納美妾什么的再正常不過了。

    無論村里人如何揣測秦肅凜兩人之間的感情，但他們都沒想到，這對夫妻一輩子都始終如一，除了彼此，兩人之間再沒有別人，哪怕關(guān)于他們夫妻的不好的流言，都是沒有的。

    “你后悔嗎？”村口不遠處的房子院墻邊，錦娘溫柔問道。

    麥生的胳膊還吊在脖子上，聞言搖頭，“不后悔，我這點心思在村里還行，打仗的時候埋頭砍殺也行，但是如今……”他指指腦袋，“現(xiàn)在可是要靠腦子的，要不然別說富貴，只怕我還要連累你和福到，當(dāng)初爹臨走前再三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們母子，我還是留著村里，做個富貴閑人就好了。再說，留在村里能讓你安心?！?/br>
    聽到這句，錦娘面色微變，垂下了頭，半晌抬頭，“對，我不放心?！?/br>
    雖沒有明說，但都知道她不放心什么。

    麥生伸手攬過她，“往后你不需要擔(dān)心了，安心給我生個閨女，好不好？”

    抱得太緊，錦娘有些不適，動了動身子道，“你輕點，勒著你閨女了?！?/br>
    麥生聞言大喜，“真的？”

    錦娘臉熱，輕微的點點頭，“早上大夫剛診出來的。”

    村口突然傳來一陣大笑，“哈哈哈哈，我有閨女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番外二

    永昌十八年春

    青棚山

    青棚山附近幾十里都是各式各樣的暖房，靠近都城的方向造了個三進院子, 鎮(zhèn)國將軍夫妻倆人住在那里已經(jīng)許多年。

    此時院子大門外站了不少人, 都是一副恭敬模樣，張采萱一身厚重的誥命衣衫, 這個是宮中準備的，且每年都有新的送來，從里到外足足好幾層。凡是朝廷命婦都有這么一身，區(qū)別只是顏色和圖案還有布料的不同。

    今天天氣不錯, 還是春日呢，她愣是生生捂出了一身汗。

    秦肅凜和她互相攙扶著，見她熱得臉頰緋紅, 伸手幫她扇風(fēng)，“大概要來了?！?/br>
    張采萱倒是無所謂, “沒事, 一年就兩回，我受得住?！?/br>
    每年的春天和秋天, 皇上都會出宮來青棚山親自驗看暖房。這么多年來張采萱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周圍的人雖多，但站的位置都離他們倆有段距離，秦肅凜望都城的方向看了看，道, “采萱, 我們住在這邊好是好，就是每年這兩回……”

    張采萱瞪他一眼，“別說話?！?/br>
    秦肅凜頓時就住了嘴, 還抿了下唇，有些委屈的樣子。秦肅凜已經(jīng)是中年了，做出這副樣子……她噗嗤一笑，“那些天天上朝的得多少回？”

    秦肅凜將南越國匪徒剿完之后，就交回兵權(quán)，和張采萱一起搬到了這邊。

    對于兩人種暖房的本事譚歸是知道的，尤其在秦肅凜主動交回兵權(quán)的時候?qū)λ麄兎蚱拊桨l(fā)滿意了。于是，圣旨很快就下來了。青棚山這邊的一應(yīng)事宜就交由他們夫妻主理，近年來收獲不錯，每年都能運好些糧食回去。

    前面隱隱傳來許多人厚重的腳步聲，順帝到了。

    張采萱和秦肅凜兩人跪了下去，豪華的馬車簾子掀開，順帝跳了下來，已經(jīng)四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如三十歲左右一般，渾身儒雅，見狀抬手，“不必多禮。”

    他語氣隨和，比起以前多了些威嚴，整個人也沒了當(dāng)初的痞氣。

    他隨和，張采萱兩人卻不會大意，依舊行完了禮才起身，順帝已經(jīng)走到兩人面前，“帶朕轉(zhuǎn)轉(zhuǎn)，看看今年又有什么變化?！?/br>
    接下來張采萱兩人帶著他往新造的暖房那邊去，順帝左右觀望著，頗有興致的模樣，不時還點點頭。四周不遠處都站滿了禁衛(wèi)。

    暖房逛完，此時的大麥已經(jīng)在暖房中一年能收三次，且收成都很不錯，譚歸自登基后，凡是南越國地界內(nèi)氣候合適的地方都建起了暖房，且農(nóng)作物多了許多，如今早已不會有人餓肚子了。

    百姓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只要吃飽穿暖，才不會關(guān)心上位者是誰。安王已經(jīng)在十年前就逝去了，如今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記得當(dāng)初的景安帝了。

    順帝越逛，臉色越發(fā)柔和，到了午后看到桌上一桌普通的飯菜后，頗為感慨，“猶記得當(dāng)初我初見你們的時候，你們夫妻滿是戒備，對了，那時候鎮(zhèn)國夫人還不太愿意給我做飯吃，有幾回到了飯點還攆我走?！?/br>
    滿是揶揄的語氣，不見有生氣的意思。

    提起當(dāng)年，張采萱的臉上也露出些笑意，秦肅凜抬手倒酒，“皇上說笑，分明是您貴人事忙，來不及吃飯?！?/br>
    幾人之間不見生疏，相處隨意，一旁靜立的宮人見了，頭越發(fā)低了下去。

    皇上對于鎮(zhèn)國將軍夫妻的重視比他們認為的還要多些。

    飯后，又說了半晌話，宮人上前稟告，“皇上，時辰不早了。”

    順帝起身，看向秦肅凜兩人，“這邊朕就交給你們了。你們種的不只是糧食，還是南越國人的希望，好好照顧它們?！?/br>
    然后聲音微高，“回宮?！?/br>
    張采萱兩人恭敬地看著他上了馬車，馬車漸漸地遠去，也帶走了周圍伺候的人，院子門前瞬間就冷清了下來。

    “其實，皇上讓我到這里，我覺得他比以前更看重我了。”秦肅凜扶著她起身兩人慢悠悠進門。

    張采萱想起方才譚歸話里話外對兩人的親近，有時候皇上的態(tài)度代表許多東西，他的一言一行許多人都看在眼中，他表示了對他們夫妻足夠的看重，那下面的人也不敢放肆，還有就是他放出了一個信號，他之所以對他們夫妻看重，是因為他們倆在研究新的農(nóng)作物，也就是說，他再一次表明了自己重視農(nóng)事的心思。

    張采萱想起這些，臉上笑容綻開，“有一個重視農(nóng)事的皇上，是天底下百姓的福氣，最起碼不會餓肚子。”

    確實是天底下人的福氣，順帝在位四十年，南越國發(fā)展迅速，隱隱領(lǐng)先周遭各國，本來還有些苗頭蠢蠢欲動的各國都把爪子縮了回去。

    順帝在位期間，對于鎮(zhèn)國將軍夫妻很是看重，君臣相得。秦肅凜兩人也一直住在青棚山，順帝對他們沒意見，他們兩人的日子過得挺不錯，朝堂上的爭斗等閑也不會牽扯到他們，譚歸是個讀書人，早早地定下太子，一門心思培養(yǎng)，別的兒子若是有心思他率先就拍了下去，所以，他退位后新帝繼位頗為順利，又早早地分封了各個兒子的封地，成年后就讓他們?nèi)チ朔獾?，并沒有以前歷史上那些兄弟相爭的戲碼。

    皇家和諧，底下的臣子也好做。當(dāng)然了，也有想要爭那從龍之功的，還沒開始呢就被順帝收拾了。有時候皇子想要爭權(quán)奪位并不是他自己想，而是底下人一步步推著他走，順帝當(dāng)然不會讓自己兒子弄成那樣，他收拾了幾個不老實的臣子時，手段頗為狠厲。作為開國皇帝，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狠辣，當(dāng)初他初登基的那三個月，法場那邊天天有頭可砍。能夠站在朝堂上的都是聰明人，自然就不會有人再伸手。

    ————————

    蠻城底下，有縣城大小十來個，作為南越國邊界，這邊向來以野蠻著稱。當(dāng)然了，這是都城那邊來的人這么覺得，這邊對于女子的約束并不大，說白了，就是對于姑娘家的規(guī)矩并不多，這邊的姑娘能隨便在街上閑逛，哪怕是貴女也一樣，最讓都城人詬病的，就是這邊對待婚事，并不是非得父母之命，大街上看對眼了就能讓家中去提親，姑娘家要是看中拿個好男兒還能當(dāng)面表明心跡。

    蠻城，闐縣后衙

    一個嬤嬤站在楚霏霏面前，“夫人，那鐘意姑娘，今天又在街上對著大人表明心跡了，那話說的，我聽了都臉紅，偏偏街上那么多人居然沒人覺得不對，這么下去，大人會不會……”

    楚霏霏揉揉眉心，有些疲憊，擺擺手道，“我知道了，嬤嬤下去歇歇?！?/br>
    夜深了，周秉彥才回到后衙，這房子在這闐縣算是好的，但是比起當(dāng)初都城中的周府就差得遠了。周夫人到了這邊就病懨懨的，一個月里有二十天身子都是不適的，無奈之下，他把父母都送到了隔壁的煙城，那邊四季如春，很適合修養(yǎng)身子。如今這后衙就住了他們夫妻和兩個孩子，地方不大，伺候的人也不多。很是清靜。

    推開房門，一眼就看到楚霏霏面色冷淡的坐在榻上，周秉彥稍微一想就知道她在氣什么，闐縣能有多大，根本就瞞不住什么，當(dāng)然了，他也沒想瞞。

    他自覺和楚霏霏夫妻兩人之間互相信任，只要她相信他不會有別人就行。

    周秉彥剛到闐縣，這邊風(fēng)俗和都城很是不同，相對的，轄下的百姓對于律法知道的不多，又都是火爆性子，動不動就大打出手，很不好管，今天他尤其累，“霏霏，不早了，早點睡。”

    楚霏霏看到他已經(jīng)脫鞋上床，越發(fā)生氣，以前周秉彥無論多累，只要看到她生氣都會來哄她，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連哄她的意思都沒。她氣沖沖走到床邊，責(zé)問，“那個鐘意，你打算怎么辦？就讓她一直這么糾纏你嗎？如今整個闐縣都知道她心悅你，非君不嫁……”

    周秉彥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聞言隨口道，“那怎么辦？她爹是闐縣第一富商，我初來乍到，人家是地頭蛇……霏霏，你理解我一下，也要相信我對你的心意，我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真的？”楚霏霏摸摸他的眼，看到眼周的黑眼圈，又滿是心疼，“以后會好的?！?/br>
    是啊，以后會好的。無論如何，日子總得往下過不是？她到得如今，也只有面前的這個男人和兩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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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去

    永平十年

    青棚山的院子里，張采萱和秦肅凜兩人依偎著看著天邊的夕陽，昏黃的夕陽看得人心里溫暖，尤其是加上身邊的人，不覺絲毫涼意。

    驕陽帶著妻兒過來，一眼就看到相依偎的兩人，從后面看，兩人的頭發(fā)都已然全白了，身形都佝僂著，讓人覺得若不是互相依靠，他們很可能會站不住。

    他的眼睛瞬間就熱了，邊上的妻子擦擦眼，“夫君，我們先別過去好不好？”

    那樣的美好，誰也不愿意打破。

    秦肅凜卻沒注意到后面的動靜，看著夕陽，雖覺得美好，卻生出許多不舍來，他握著身邊人的手，“采萱，我還記得當(dāng)年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跟在婆子后面從周府后門出來，那時候我想著，舒弦這一回又不想見我，反正慶叔走了，以后我也不來了，但是后來看到你，我突然覺得要是以后都不來，就看不到你了，很可惜?！?/br>
    張采萱輕笑，聲音已經(jīng)不見當(dāng)初的清脆，有些沙啞，“胡說，分明我已經(jīng)回村了你還不想娶我，定親的時候你還說，若是我不愿，這門婚事就不算數(shù)?！?/br>
    秦肅凜笑著看向她，“其實……那時候我很緊張，就怕你真的不作數(shù)，如果周府那邊不派人來問，我也會找機會跟你提親的。看到你搬去村西……”

    張采萱聽著，漸漸地瞪大眼睛，她從來不知道秦肅凜對她動心時那么早，她一直以為兩人是成親之后互相理解互相陪伴漸漸地才交心的。

    秦肅凜對上她的眼，里面滿是柔和，又帶著執(zhí)拗，“采萱，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闭Z氣篤定。

    張采萱笑了，“謝謝你?！敝x謝你陪伴我一輩子，也做到了當(dāng)初的諾言。

    兩人相處久了，后面幾十年兩人都再沒分開過，張采萱只三個字，秦肅凜就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實是我要謝謝你，這輩子我虧欠你許多。若是有下輩子，你愿意讓我補償你嗎？”

    提起下輩子，張采萱有些恍惚，她能再活一輩子，已經(jīng)是很幸運的事，哪里還敢奢求？

    她恍惚一瞬，那邊的秦肅凜已經(jīng)等不及，語氣有些急，“要是有下輩子，你必須嫁給我?！?/br>
    張采萱回神，笑了下，“伸手戳他的臉，老了還學(xué)起來霸道了。你以前可都不勉強我做任何事的。”

    夕陽漸漸地落下，周圍泛起涼意，秦肅凜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語氣肆意，“別的事情可以隨你，這事兒沒得商量!”

    兩人互相攙扶著的身影在夕陽的光暈里漸漸地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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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采萱再次醒來，只覺得頭痛欲裂，眼睛還未睜開，就伸手去摸頭上，她怎么會頭痛呢，分明沒撞到啊。

    這么一想，又覺得不對，她分明是……死了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