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千嶺。”洛九江低念著寒千嶺的名字,心中涌動過何止千言萬語, 但縱是百折千回,也不比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情深。 “你怎么會在這里?”直到兩人體溫都隔著衣服傳到對方身上,洛九江才舍得放開寒千嶺,開口輕聲問道,“你也被困在這地宮里了嗎?從咱們分離開始,你就一直在這兒?” “好奇怪的用詞。”洛九江聽到寒千嶺在笑,“你早晨去洛先生那里一趟,也算叫分離嗎?” 洛九江愕然抬頭:“早晨?咱們明明……” 他的話只說到一半就頓住了,仿佛同一時間有人在他腦中拿白漆抹過一般,許多浮上來的想法統(tǒng)統(tǒng)被一桶石灰潑得了無痕跡。他有些迷惑地咽了咽口水,隱約覺得周圍應(yīng)是布著一層黑色煙塵的,每顆塵土都該圓如沙粒。 可身邊飄飄落下的分明不是那黑色的細(xì)塵,而是雪白如堆浪的深雪花。 洛九江的眼神漸漸放空,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呆呆映著眼前世界的影子,絞盡腦汁也回憶不起一個問題的答案:半柱香前,他原本身在何處? 寒千嶺見他怔怔瞧著落花出神,便順手截住方從枝頭上飄落的一朵,小心地將其別在洛九江襟上。他手指纖細(xì)修長,骨節(jié)分明,竟讓人看不出花與手孰其如玉。 “別發(fā)呆,走了。”他在洛九江肩上輕敲一記。 “等等?!甭寰沤乱庾R道,“還有謝兄……” 寒千嶺果真依言停下腳步,臉上仍是笑盈盈的模樣,口氣溫和地反問道:“謝什么?” 是啊,謝什么? 剛剛還能脫口而出的詞句瞬間就支離破碎,在腦海中塌軟地像一條被撒了鹽的鼻涕蟲,只消碰一碰就化成一灘膿水。 “謝、謝……”洛九江茫然地念著這個音節(jié),一改往日的對答如流,竟笨拙地再吐不出第二個字。 饒是如此,他也仍然頑固而執(zhí)拗地在“謝”字上反復(fù)打轉(zhuǎn),倔強(qiáng)地像一只在追著自己短尾巴的貓。 寒千嶺一直耐心地凝視著洛九江,聽著他一遍遍念起謝字,臉上一直不曾生出半分煩倦之色。良久以后,他才口吻戲謔道:“九江,你不會是想跟我道謝吧?你我之間何須這樣?” 他這話與其說是玩笑,倒更像是某種點醒。洛九江眼神登時一清,恍然大悟般想道:原來我是要同千嶺道謝。 但他又是要謝千嶺什么呢?這疑問剛鉆出一個苗頭來,寒千嶺就拉起了他的手腕,輕聲催促道:“咱們走吧,不好讓二哥久等。” 確實。洛九江點了點頭,有些恍惚地想著,確實不該讓二哥等自己,畢竟白虎宗門規(guī)森嚴(yán),他一年才能從白虎宗回來一次……不對! “又怎么了?”寒千嶺轉(zhuǎn)過頭來了然一笑,“今日你一直神思不屬,果然還是洛先生昨日訓(xùn)練得太過,把你累病了?” “二哥半年前才回來過一次,如今怎么又歸家來了?”不比剛剛回憶時的艱難滯澀,這段記憶在洛九江腦海里分明又清晰,疑點大得如篩子般,掩也掩不住。 寒千嶺似乎不懂他為何會有此問,對此無可奈何地?fù)u頭笑了笑,聲音卻仍然從容:“你真不記得了?何止二哥,大哥也回來了。” “……大哥也?” “嗯,你爹娘都在,老太君身體更硬朗了。大哥二哥早歸了家,洛先生的腿也被治好了,正擺著一副渾不在意的表情滿悲雪園里溜達(dá)——至于我,當(dāng)然就更會永遠(yuǎn)在你身邊?!?/br> 寒千嶺給洛九江細(xì)數(shù)著他最掛懷的那些人的近狀,語氣輕松,表情愜意,唇角也高高揚(yáng)起。 他笑得那樣好看,一向如凜冰寒玉的面孔全然舒展開來,像一幅春意盎然的畫卷,像一首行云流水的詩歌,美麗純?nèi)坏搅藰O致,竟然顯出三分妖異。 “來吧,九江,跟我走。”寒千嶺柔聲道,“我們一起去見被你深愛的所有人,大家永遠(yuǎn)在一起,永遠(yuǎn)都高興,永遠(yuǎn)也不用面對任何分離?!?/br> 金色的陽光毫不吝惜地拋灑在七島上,它翻過洛九江飄著深雪花香的小院,分出一縷纏繞住寒千嶺的手臂——在他向洛九江伸出的左腕之上,一條被繞了三繞的木磨佛珠正映著淡淡的微光。 美滿的像是最初。 ———————— “回石洞去?!狈庋┖喍逃謬?yán)厲地說道。 她從未用這種語氣同小刃說過話,然而更難得的,小刃竟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她身后,嘴唇緊抿,權(quán)當(dāng)封雪的命令是耳旁風(fēng)。 封雪雙眼發(fā)紅,一滴冷汗緩緩順著額角滾下。她無暇再對倔強(qiáng)的小刃喝上一句,胸口上下起伏了好一陣后,才緩緩從齒縫中擠出話來:“花碧流,你現(xiàn)在帶著你這堆雜碎滾回去,還能為你那畜生爹省下給龜兒子收尸的工夫?!?/br> 花碧流頂著頭上總角,手腕上的鴿血紅銀鐲子換成了鑲著綠松石的赤金環(huán),依舊笑瞇瞇偏頭站著,形貌說不出的玉雪可愛,只是眼中的陰狠之色和一身打扮殊不相稱,強(qiáng)烈的反差感直看得人從骨頭縫里發(fā)寒。 “大jiejie真是太沒禮貌了,枉我怕大jiejie餓著,給你來送點吃的?!被ū塘鞔嗌?。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腳來,把腳下血rou模糊的一個人形向封雪的方向踢了踢。 那人身上被故意割開了幾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早染紅了身下大片雪地,鐵銹氣特有的腥氣在空中隱隱浮動,給人嗅覺帶來不適之感。然而這味道落在封雪鼻翼之間,卻不亞于世上最強(qiáng)大的刺激。 場中一時寂靜到雪落有聲,片刻之后,一聲古怪的悶響從封雪身上傳來,小刃低頭一瞧,瞳孔便霎時縮成兩粒:封雪緊握在背后的一雙拳頭之中,有一根手指形態(tài)怪異扭曲,顯然已被主人活活捏斷。 封雪的后背在顫抖,那顫抖一點點地擴(kuò)散開來,幅度越來越大,最后竟整個人都抖若篩糠般。 “原來那個傳言竟是真的。”花碧流悠悠地說,他聲音清甜,落在封雪耳中卻只是一把抹了鴆毒的尖刀,“大jiejie餓極了連自己都啃,可偏偏就不吃人呢?!?/br> “大jiejie?大jiejie?”花碧流故意喚了兩聲,每念一句,腳就重重跺在那人背上,讓對方稍微凝結(jié)的傷口綻裂,流出更多血來,令空氣中的鐵銹氣更濃。 眼見封雪幾乎站也要站不穩(wěn)了,花碧流才甜蜜地笑道:“jiejie真是太挑食了,只因為在爹爹那里吃了點人,就耍了一通脾氣來到死地,爹爹三請四請也不肯回去。不知我今天請jiejie飽餐一頓后,你會不會生我的氣,直氣到一頭撞死在這里呀?” 小刃緊張按劍的手已經(jīng)青筋暴起,渾身繃緊如欲發(fā)的勁弓。而封雪正好相反,她臉色蒼白如紙,血絲卻一根根纏繞上眼球,整個人都在無力搖晃,仿佛下一刻就要軟成一灘委頓于地一般。 花碧流微笑地看著兩人,那笑容中幾乎能擰出毒汁來。 “大jiejie要注意儀態(tài)啊,”花碧流假意責(zé)備道,“你可是要讓我知道什么叫天塹之別的成長期呢?!?/br> 空氣中的血腥氣越來越濃重,已經(jīng)跨越了某個危險的臨界值。 封雪的眼睛緩緩變作了危險的豎瞳。 而她自己仍無覺察一樣,只是抬手捂著嘴劇烈干嘔起來。常人做出這個動作時總要低頭,她偏偏抬起了雙眼,血紅的眼中撲食的沖動已經(jīng)不加掩飾。 嘔吐和饑餓,這兩種全然對立的欲望,竟然能同時出現(xiàn)在封雪臉上。以顴骨處作為分界線,上半張臉和下半張臉的渴求截然相反,使她的臉竟仿佛是兩張面孔粗劣拼接成的般,有種說不出的可怖。 花碧流身后的屬下都眼神微顫,一時竟無人敢再直視封雪的面容。 只有花碧流仍翹著唇角,雙眼一眨不眨地緊盯著封雪。他觀賞著封雪的痛苦,眼中涌出大量興奮的惡毒,“大jiejie怎么還不吃?哦,我知道了,大jiejie是嫌我?guī)淼膔ou老了?!?/br> 花碧流的神色一時堪比禿鷲,他吝惜地分給小刃半絲余光,甜膩膩地吩咐道:“jiejie養(yǎng)的這個正到鮮甜的好時候呢。你們,燒起鍋子來,大jiejie是個文明人,不愛生冷,我需得請她嘗烹熟的?!?/br> 第61章 破陣 封雪原本緊緊盯著被花碧流踩在腳底的那人,鼻翼近乎貪婪地扇動著, 嗅聞著每一分鮮血流淌的鐵銹氣。 任她嘴里怎樣干嘔作吐, 眼中的渴望之意卻也遮掩不了——她平日恨不得跟花碧流不沾分毫關(guān)系, 然而事到如今,他們在血緣上的相似之處, 單憑一雙眼睛就能讓人看個分明。 一模一樣的形狀,毫無二致的扭曲,同出一轍的瘋狂。 然而在花碧流說出那句話后, 封雪整個人都被按了靜止鍵般僵住了。 小刃已經(jīng)唰地一聲抽出劍來, 毫不畏懼地回視向四周每一雙惡意滿滿的眼睛。她身子微偏, 半個后背就直接露給封雪,似乎完全不知道封雪正處于一種幾乎要喪失理智的饑餓之中, 不知道自己仿佛一塊可食用的大型鮮rou。 “你們, 要動小刃?”封雪冷冷地質(zhì)問道, 她的聲音中混著一種野獸般的嘶嗥, 猩紅的豎瞳在這一刻分外可怖,每一個與她雙眼相對的人, 都有種自己正處于一張吞天巨口之中的錯覺。 人群被封雪那恐怖的血脈威壓所迫, 竟然同時齊齊向后退了一步。 只有花碧流屹然不動, 見到此情此景也不訓(xùn)斥自己屬下膽小, 反而笑了一笑, 露出滿口森白牙齒:“怎么敢和大jiejie搶人呢,這女孩當(dāng)然全讓大jiejie吃,從皮到骨, 從筋到rou……小弟連她一口香甜的血都絕不染指?!?/br> 話音未落,花碧流就滿意看到封雪因為自己再三誘引的語言咽了口口水。 他臉上笑意更盛,仿佛嫌現(xiàn)在的景況還不夠?qū)⒎庋┍扑酪话?,他彎下腰去,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捻起腳下之人的一縷頭發(fā),生生將對方的腦袋拉起來,讓他的面孔展現(xiàn)在封雪的視線之中。 “或者大jiejie還是喜歡最開始開葷的口味?這也不妨,我為大jiejie特意找來的,可是那塊甜點的同胞弟弟……” 隨著花碧流提起對方腦袋的這一動作,此人蒼白的面孔完全映入封雪的眼簾。他相貌平平無奇,讓人過目即忘,卻偏偏在封雪心中瞬間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這張臉……這張臉…… 過去被強(qiáng)壓在記憶深處的絕望和混亂被人粗暴地翻找出來,毫不遮掩地被攤開在天光之下,死灰般的過往重燃,幾乎要焚盡封雪的靈魂。 死地本就冰封霜砌,如今就更是冷得刺骨,寒氣暴灌一般鉆入封雪的每一處骨節(jié),凍得她從頭到腳都顫抖起來,連胃都絞在了一起。 仿佛有甜腥鮮紅的海水涌上來,劈頭蓋臉地捂住了封雪的口鼻,讓她幾近窒息。她一時感覺身體沉重?zé)o比,自己正如鉛塊般下墜,苦痛和麻木都再沒有盡頭,只有溫?zé)岬囊毫魅绲蹲右话?,覆蓋住她的頭,她的腳。 無數(shù)殘破的片段電影閃回一樣在封雪眼前飛快閃過,饑餓,軟弱,哭泣,自己被咬得凹凸不平的胳膊,那個人唇角冰冷的弧度,一具遍身鮮紅的rou體……慘叫,粘稠,揮之不去的腥氣,和迸入眼中讓人角膜灼痛的一滴血。 眼前就是鮮血,她正體味饑餓,花碧流的唇形和那人如出一轍,也彎彎地上翹著,擠出一個十分“異類”的微笑。 此時此刻,萬籟俱寂,無聲無息。 而某種碎裂之聲,卻悄然在封雪耳畔響起。 理智的最后一道絲弦終于崩斷,封雪揚(yáng)天長嘯一聲,面孔徹底扭曲變形,長長的獠牙從她口中探出,眨眼間便從虛軟站立的姿態(tài)變?yōu)槎拙嵊诘?,四肢漸短漸粗,爪子鋒利。 花碧流像是嗅到了尸臭的禿鷲一般,雙眼興奮地睜大,他終于紆尊降貴又勉為其難地將目光放到小刃身上,似是不想錯過她被吞食的每個瞬間。 就在同一時刻,他聽到了自己身后的一聲驚叫。 這群沒出息的東西,花碧月吃個人也能把他們嚇成這樣?;ū塘髀唤?jīng)心地想:到底還是見不得世面,等自己到了成長期,就能把他們當(dāng)點心吃了,再換一批更有用的來。 也就在他剛產(chǎn)生這想法的時分,陰影伴隨著龐大身軀破空之聲籠罩住了他單薄的身體。 骨裂的悶聲和尖銳的疼痛在同時傳入了他的大腦。花碧流慢板拍一樣地輕輕側(cè)頭,只見異種的牙齒正深深扎進(jìn)他的肩頭,而他還未能從剛剛那高昂地期盼之中拔出身來。 —————————— 寒千嶺微笑地看著洛九江,在他的左腕上,那串洛九江親手磨出的佛珠正映著溫潤的光芒。 這串珠子伏貼地纏在寒千嶺腕上,紋絲不動,然而落在洛九江眼中,卻好像斷線般轱轆轆地在他腦海中撞了個來回,使他心中涌起許多特殊的感覺。 洛九江說不好這感覺的具體含義,也不解自己心頭一瞬間涌起的復(fù)雜情緒究竟緣何而起。他辨認(rèn)著那一剎的酸楚和喜悅,思念與疼痛,一時竟顧不得搭住寒千嶺的手。 寒千嶺的手懸在半空,臉上卻殊無慍色,他仍然柔和地笑著,仿佛可以永遠(yuǎn)保持著這個姿勢,靜等洛九江直到地老天荒。 也不奇怪,對著洛九江,他總有這樣無窮無盡的耐心,盡管洛九江從來舍不得要他多等。 “和我來,九江?!焙X和緩地說道,“只要你握住我的手?!?/br> 他的神色那樣專注而溫柔,他的氣息如此清新而深遠(yuǎn),他的容貌這般秀美又精致。看著他的眼睛,世上就少有人能拒絕他。 洛九江果然抬起手來,可他卻沒有去牽寒千嶺的手,反而輕輕觸了對方的面龐一下:“千嶺,你今天一直在笑,往日你不常笑的?!?/br> “我不該笑嗎?”寒千嶺有點訝異地挑起一邊眉頭,“那些外人,我是不愛在他們面前流露情緒,不過九江,我何時對你吝惜過笑容?” “何止笑容,千嶺對我連命也不吝惜?!甭寰沤o盯著寒千嶺慢慢道,“可惜我偏偏知道,千嶺心中一直有種難過,從我見他第一面時就有。哪怕是笑起來的時候,伴隨著他的痛苦也只是減輕,而沒有消失?!?/br> “老兄,你的笑容太浮夸了,連他的半分神韻也及不上。若是真想得手,我誠心建議你還是騙鬼去吧。” “啊……從這點來說,我確實不是你的那個‘寒千嶺’。”頂著寒千嶺容貌的這藍(lán)衣人聞言就笑起來,笑容放松又坦蕩,其中不見半分驚慌,“不過我其實也是‘寒千嶺’?!?/br> 他停頓了一下,待見到洛九江寫滿了“你真是一派胡言”的氣笑表情時笑意更深:“你敢說你不曾有過半點想讓寒千嶺不要活得那樣累的想法?我就是這樣應(yīng)運(yùn)而生——你還不明白嗎?我便你心中那個負(fù)累盡去的寒千嶺?!?/br> “我是你心中那個更完美的他。”[寒千嶺]定定地看著洛九江說道,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幾乎讓人升不起半點質(zhì)疑之心。 “好了,和我來吧?!逼讨?,[寒千嶺]又放軟了語調(diào),“寒千嶺對你從來坦率無遮掩,所以我也不會瞞你。這里確實是幻境,然而幻境又有哪里不好呢,起碼你所深愛的人始終都是你最想見到的模樣。我們永遠(yuǎn)不會悲傷,永遠(yuǎn)不會痛苦,也永遠(yuǎn)不用面對衰老和別離?!?/br> 兩人四目相對,身邊有大朵大朵的深雪紛飛。在香氣馥郁的花樹之下,氣氛一時沉靜得讓人心慌。 “先前我只以為你偽裝得不好,未曾想你的問題是出在腦子上?!甭寰沤蝗恍Τ雎晛恚靶值?,還是好好理一理你這邏輯。就算你是我所期盼、我自己構(gòu)造出來的千嶺,可我想象你出來也只是想日后可以一清千嶺胸中塊壘,難道還能是為了換個新的?” 說到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洛九江面上已經(jīng)布滿笑意:“千嶺這樣珍貴的瑰寶,也能是說換就換的?拿他一聲口哨換一壇窖藏美酒我尚得考慮下呢,要是倒搭你這么個添頭,那就給我整個三千界也打死不要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