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成語不是這么用的。”

    柚木才不管。她說昨天晚上，兩個人約好了去看新上映的電影。柳生要參加網(wǎng)球部訓(xùn)練，讓她先在教室里等他。她早就到了，可他沒來，發(fā)消息說風(fēng)紀委臨時有會。她在教室等到六點，整層樓的人都走光了，心里著急，才去會議室找他。正巧遇上他們散會，他和風(fēng)紀委員長是最后出來的，學(xué)長拍拍他的肩膀，說柳生君最近辛苦了，他說沒問題，應(yīng)該的。

    “我們改簽了電影票，先去吃了晚飯。吃飯的時候他把手機放在桌上，手機就一直響一直響。我說你回個消息吧，他說，你在說話，這樣不禮貌。我說沒事，都認識那么久了，我不會在意的?！?/br>
    “后來看電影的時候，他睡著了。因為戴著3d眼鏡，閉上眼睛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他以為我不知道，出影廳的時候還假裝電影很好看。我當(dāng)時就笑了，我說我早看出來了，柳生君很可愛嘛，睡著的時候還能保持端坐的姿勢?！?/br>
    柚木說，其實我沒什么意思，就調(diào)侃一句。結(jié)果他居然很認真地和我說了句抱歉。我一下子沒明白，為什么要道歉？

    “我們當(dāng)時正巧走出電影院，夜里外面冷，我只穿了條短袖，他把外套給我披上了。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對我說，剛才太困了，所以就睡著了，希望我不要介意。前幾天晚上打電話的時候也是，因為是躺在床上講話，時間也很晚了，所以沒留神就睡了過去?！?/br>
    “我就問他，你今天是不是根本不想來看電影？”

    當(dāng)時柳生條件反射性去扶眼鏡，手伸到半空，卻被柚木攔住了。柚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目光是通透的，語速也放得極慢：“你已經(jīng)很累了吧？晚上還有風(fēng)紀委的事情要做，還有作業(yè)要寫，既然不想出來，為什么不告訴我？”

    他的語氣很鎮(zhèn)定，聽不出剛剛還在影廳里困到睡著：“兩周之前就答應(yīng)柚木桑的事情，不應(yīng)該失約。”

    “聽他那么說，我其實挺生氣的——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胡鬧？”見早川眉頭皺成了川字，柚木頓了一下，問道。

    早川老老實實地點頭：“人家放著一堆事情不干，跑過來和你約會。你還不領(lǐng)情，你說你是不是莫名其妙？”

    柚木滿臉寫著“果然如此”：“所以給你發(fā)完那條短信我就后悔了。你肯定特別能懂柳生，估計還會反過來批評我?！?/br>
    早川不解：“不是嗎？他都忙成這樣了，你一閑人，不得體諒體諒他……”

    柚木用筷子戳來戳去，把一顆顆的米飯從中間夾斷，聽見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突然笑了：“我不體諒他嗎？他根本不給我體諒他的機會好吧。他很忙，很累，不想來，和我說一聲就行了。在影廳里睡著，我也不會生氣。他單方面覺得這樣不好，不禮貌，單方面覺得我會在意——”

    早川托腮看著那些米粒：“就算這樣，你也不至于跟他吵吧？多大點事啊，攤開來講不就完了。”

    “是是是，早川老師別罵了。一點就著，是我不對，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你也感覺到了吧？柳生特別完美，完美男朋友嘛，讓我壓力特別大——”

    “為什么？”早川眨了眨眼睛，“怕他襯托出你的不足？”

    柚木在桌子底下踹了她一腳。她說，柳生對自己要求很高，無論哪方面都是這樣。剛在一起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了，只覺得這個人哪里都好，處處周到，仿佛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斑@怎么可能呢？雙胞胎都要打架，從小在不同環(huán)境里長大的人，怎么可能不用磨合。”

    于是時間長了，她慢慢發(fā)現(xiàn)不對勁。她隨手問他，這個字怎么讀，他即使不知道，也會上網(wǎng)查好，然后發(fā)給她；她說這家店的壽司很一般，即使他心里喜歡，下次約會的時候也不會再去；她拜托他的事情，他雖然很忙，但還是找時間做了，并且挑不出毛病——明明可以拒絕的?！疤貏e好?！辫帜局貜?fù)道，“大家都說柳生看起來不像是會談戀愛的樣子，其實他比所有人都要好?！?/br>
    “我能感覺到他很刻意地——或者只是出于習(xí)慣，想變得完美，想讓我滿意。就像他作為一個好學(xué)生，作為風(fēng)紀委員，作為網(wǎng)球部成員，嚴格要求自己，到達某種標(biāo)準一樣?！?/br>
    “但是我也能感覺到，在這么做的時候，他其實已經(jīng)把自己封閉起來了。就像琥珀一樣，從外面看上去非常漂亮，流光溢彩的，可是你伸出手，根本摸不到他的內(nèi)里。你不知道他真的喜歡什么，真的討厭什么。他整個人特別平穩(wěn)，看起來仿佛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時候都開心——但其實不是這樣。他自己知道有哪些事情是真的開心，有哪些事情是在勉強，有哪些事情是為了配合你。他特別清楚……可是我不清楚?！?/br>
    “如果你的男朋友是這樣，你不會覺得不安嗎？”

    *

    直到柳生取了文件離開，早川都沒有問出她想問的話。其實也沒什么可問的——中午聊到最后，飯也冷了，話也說盡了，柚木承認，與其說他們吵了一架，不如說她單方面發(fā)了一頓脾氣——“但這脾氣必須得發(fā)，而且得由我來發(fā)。他是不會說的，可能根本意識不到。但如果只是他來遷就我，那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你和仁王挺好的?？粗衤叛輪T，天天打架，至少有什么說什么。”柚木在她鼻尖輕輕點了一下，“沒顧忌，很坦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