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得了?！彼谎?，“知道你是立海成語大會冠軍了?！?/br>
    他頗為受用地點點頭：“其實是亞軍?！?/br>
    四字成語大會亞軍這會兒來了勁，興致勃勃地要和她復盤那段歷史，一會兒是假裝情侶，一會兒是寺廟初詣，結(jié)果被她踹了一腳。

    “回頭你幫我把鞋洗了?！彼眯獠淞瞬淝白勘?，沒蹭掉。

    “不洗?！?/br>
    “你再說一遍？”

    “不——洗——”她拉長了音，“不洗不洗不洗。”

    他猛地抬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終于只是用力嘆口氣，搖了搖頭。

    “知道我在哪點上面最有自信嗎？”他問。

    “哪點？”她歪著腦袋看他。

    “你成天在我這兒耍無賴?！彼致柭柤?，“幸村連你穿拖鞋的樣子都沒見過?！?/br>
    她啞然：“那不是喜歡你才跟你耍無賴嗎？”

    “嗯嗯，是啊，喜歡我才跟我耍無賴，”他趁她不注意，往她鞋子上踩了一腳，“下回就這么跟你打招呼。夠喜歡你了吧？”

    *

    早川發(fā)現(xiàn)自己跟仁王在一起永遠嚴肅不過二十分鐘。無論多正經(jīng)的問題，最后都能被他扯成幼稚的拌嘴和互毆。在打地鼠一樣的踩腳游戲中，她上氣不接下氣，說出這個剛剛發(fā)現(xiàn)的真理，結(jié)果被仁王反將一軍：“遇到事情能不能別老從外面找原因？嗯？也反省一下你自己？”

    “你這口才不做銷售可惜了?！彼龘沃鍪?，一躍而起，兩只腳都蹲到了椅子上?；我换危缓蠓€(wěn)住了。

    仁王伸出的腿定在空中。原本是瞄準她的方向去的，現(xiàn)在也只能悻悻收回。

    “其實吧——”她慢吞吞地開口。

    “其實呢?！彼７滤恼Z氣，跟上。

    “其實我最糾結(jié)的事情也不是幸村?！?/br>
    “如果你每天都在糾結(jié)幸村，”他點點頭，“那的確挺過分的，應當考慮一下自己到底喜歡誰。”

    “我說正經(jīng)的啊。”她強忍住敲他腦袋的欲望，“我是擔心，我變了這么多，如果你知道了，還會不會繼續(xù)喜歡我。”

    仁王也不打岔了。他問，什么意思？

    早川示意他往窗外看。大量與學生會有關(guān)的片段迎面而來，有的是她站在窗邊和宮崎說話，有的是她對著電腦改稿到凌晨，中間最長的一段，是嗡嗡作響的會議室里，她攤開筆記本，對著志得意滿的小林，突然發(fā)難。

    “你不是討厭學生會做派嗎？”她說，“那一套我最熟了?！?/br>
    “哪一套？”他好奇。

    “敷衍，鉆營，打太極，拍馬屁，勾心斗角，陰陽怪氣，看人下菜碟，放長線釣大魚，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算盤珠子啪啪響，為了一個學生會主席，什么都做得出來?！?/br>
    “有這么厲害嗎？”他笑道，“聽起來像某種cao縱金融市場的不良組織。”

    “也沒有?！痹绱ò杨^發(fā)挽到耳朵后面，“反正就是這個意思?！?/br>
    她說：“我知道，網(wǎng)球部先前被學生會刁難過，多少有點看不慣這套。你呢，又是其中最自由散漫的一個——”

    仁王插話：“禁止人身攻擊啊。可以攻擊自己，不要誤傷別人?！?/br>
    “好吧，”她撇撇嘴，改口道，“你在其中，尤為嫉惡如仇?！?/br>
    “好會說話?！彼@嘆，“這就是學生會顛倒黑白的本領(lǐng)？”

    “禁止釣魚執(zhí)法?！比缓蠼K于被她敲了腦袋。

    早川說，其實我的選擇很少，幾乎是兩難。游戲規(guī)定我成為學生會需要的那種人，而你又恰恰最討厭那種人。我在其中，倘若被逼無奈也就罷了，可偏偏，又有一點情愿。做出一篇稿子的時候，搞定一場活動的時候，給小林下套的時候，用宮崎的方式讓宮崎啞口無言的時候，心里依然會覺得很得意。

    小小的得意，像是疫苗，留下一點酸，一點痛，一點微妙的依賴。

    “大家都說我變了很多，”她把那則溫習過無數(shù)遍的解釋講給他聽，“我在卷子上做到過，蛻變，蟬蛻殼變，一般是貶義，有崩壞的意思。”

    “我想不通，為什么是一定是崩壞，可又不敢問問你的想法。你喜歡我的時候，我才高一，做事熱血上頭，什么都不懂。我有點害怕在你面前展現(xiàn)自己變化以后的樣子，即使我早就變了，而你可能早就知道了?！?/br>
    “是啊，早就聽說，你變成了壞女人——”仁王伸個懶腰，臉上的笑容仍然沒有消失，“那現(xiàn)在呢？你想通了？”

    她冷哼：“現(xiàn)在我懶得糾結(jié)了?！?/br>
    “怎么說？”

    “已經(jīng)變不回去了，你愛接受不接受，反正我把話撂這兒了。”

    仁王一愣，大概被她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取悅，怔忡片刻，笑了。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還真是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

    “怎么沒有？”她表情憤憤，“正是對你有信心才這樣說。我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現(xiàn)在輪到你了。一句話，你愛接受不接受。”

    “我哪敢不接受?！?/br>
    “我威脅你了嗎？”

    “沒有沒有，”他舉手投降，舉到一半，又放下來，環(huán)住她的肩膀，“我自愿的。自投羅網(wǎng)，心甘情愿?！?/br>
    早川很嫌棄地看著他搭過來的手：“可不可以不要說成語了？”

    仁王又是一陣笑，笑完了，才輕聲道，你是覺得解釋不清楚吧，“別人的變化，一句‘野心’就能說通，你的變化，不僅要加上學生會，還要加上系統(tǒng)的要求，中間又有自己的心愿。這些東西纏繞在一起，你想做自己，又不能做自己，更不要說這里其實有好幾個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