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瞬間千瘡百孔，身體修煉萎縮成灰燼，支撐身體的竹架則在火里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在這響聲之中，村民們哭得更起勁兒了，哭聲幾乎能將北邊的野山震塌。當(dāng)那紙人終于徹底淪為灰燼之時，鼓聲停了下來，天色一暗，那震耳欲聾的哭聲也戛然而止了。

    方才還在大哭的老頭子瞬間收斂了所有的哭腔，冷臉站起身來，轉(zhuǎn)過身面向著藥蛇村的村民?！皶r辰已到，”他聽起來十分冷靜，臉上一滴淚水也沒有，“上山，進(jìn)林！”

    村民們聽了這話，也跟著站起身來。他們撣了撣衣上塵土，終于松了一口氣?！白甙?？”崔靈儀聽見有人如此說著。

    “不了，我回家，家里還有活計沒干完呢。”有個女子如此回答著，轉(zhuǎn)身便走，好像這祭神會于她而言，不過是走個過場。

    而這樣的人顯然不在少數(shù)，方才還擠在一處的人群登時分作了兩邊，一邊立在原地動也不動，另一邊卻毫不猶豫揮袖而去，也算是涇渭分明。崔靈儀在人群中搜尋著，終于看到了袁安，果然，他在留下來的那伙人中，這伙人竟全是男子。

    還真是惜命……可以理解。

    “我們過去吧。”崔靈儀說著，扶著癸娘便要走。可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此時響起，笑得竟有幾分輕蔑。

    “你們果然要進(jìn)那林子了。”

    崔靈儀回頭一看，只見衛(wèi)老娘子正立在她身后，也不知她在這里站了多久?！凹热挥写松袼?，自然要去試試。”崔靈儀回答道。

    “呵，神藥，”衛(wèi)老娘子說著，指了指離去的人群，“難道他們不知這神藥么？老身有一言，你二人聽也好，不聽也罷。但今日我告知于你，便也問心無愧了?！?/br>
    崔靈儀察覺不對，忙站直立正，恭敬說道：“請講?！?/br>
    只見衛(wèi)老娘子微笑囑咐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不要懼怕。但你要知道，沒有神靈會無緣無故降罪于人。關(guān)鍵時刻，分清善惡，才是保命之道?！毙l(wèi)老娘子說著，又將二人饒有興味地打量了一遍，才悠悠說道：“不過，老身還真想見識一下，那傳說中的紫菁根是何等模樣呢?！闭f話間，她眼里的笑意竟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崔靈儀眸子一沉，又低聲問道：“前輩可是知曉什么內(nèi)情？”

    “內(nèi)情算不上，只是一些傳說罷了，”衛(wèi)老娘子爽朗地笑了兩聲，“當(dāng)然，是你們這些外地人不曾聽聞過的傳說。莫說你們這些外地人了，只怕藥蛇村里的小輩，也都糊里糊涂呦！”她說著，又看向癸娘：“這盲眼姑娘也去嗎？”

    “去的，前輩?！惫锬镂⑿卮鸬?。

    “那還真是稀奇，”衛(wèi)老娘子說著，擺了擺手，“好了，老身回家去了，你們便碰碰運(yùn)氣吧。記住我說的話，言盡于此，保重！”她說著，轉(zhuǎn)身拂袖，優(yōu)哉游哉，瀟灑離去。

    “這藥蛇村的人，還真是古怪?！贝揿`儀看著衛(wèi)老娘子的背影，說。

    “只可惜故事的真相，早已被湮沒在傳說之中，只剩下這讓人啼笑皆非的祭神會了。”癸娘感慨道。

    兩人正說著話，忽聽那邊袁安又在催促兩人了：“崔姑娘，癸娘，你們要上山嗎？”

    崔靈儀回頭看向袁安，又將心一橫，高聲回應(yīng)到：“上！”

    踏場上的人散了，篝火卻還燃著。不知多少根木柴堆在一起，才生出了這幾乎可以照亮整個藥蛇村的篝火堆。然而，仿佛所有人都忘記了那篝火里已燃成了灰燼的紙糊的美人兒。美人兒的灰燼被冬日的西風(fēng)卷起，隨著闖林的眾人，登上了北邊的野山，又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蜿蜒曲折，如今冬日，土地都凍得發(fā)硬。但低處的小徑還算平整，許是因為半山腰上有許多墳塋，常有人祭拜的緣故。但更高處的小徑上已布滿了雜草，連個下腳的地方都難尋，山林間更是有一股子不知哪里吹來的寒風(fēng)，肆無忌憚地盤旋著。所幸這山不算太高，不過戌時，一行人便迫近了那片松柏林。仰頭看去，只見那松柏林漆黑一片，只有清冷的月光掛在樹梢。

    “便是那里了?！痹舱f著，指了指前方，卻又回頭看向癸娘，笑道：“不曾想你一個盲眼姑娘，爬起山來，倒還算利索?！?/br>
    “習(xí)慣就好了?！惫锬镂⑿卮鸬?。

    “也是，”袁安說著，從腰上解下一個水壺來，遞給崔靈儀，道，“喝水么？”

    “多謝，但我們自己有?！贝揿`儀婉拒了，拿出了自己的水壺來，先遞到了癸娘的手中。藥蛇村的其他人也像是累了，紛紛坐了下來，喝水吃餅。的確，爬了這么久的山，也沒怎么休息，該緩口氣了。

    袁安見崔靈儀不要，便收回手來，連著飲了好幾口水。崔靈儀看了看袁安，又看了看那松柏林，終于試探問道：“若我們找到了紫菁根，這紫菁根便算是我們的？”

    袁安聽了，抬頭看了崔靈儀一眼，又收了水壺，冷笑了一聲：“現(xiàn)在說這些，為時尚早。你若真能找到，再同我們說這些也不遲?！?/br>
    “這便奇了，”崔靈儀抱劍說道，“你邀我們來尋藥長見識，卻又不信我們能找到。萬一我們能找到紫菁根，這么重要的事，還是提早說明白為好?！?/br>
    袁安只是輕輕一笑，面不改色：“可是，你們也沒提前問啊?！彼磫栔挚聪蛄四呛谄崞岬乃砂亓?，道：“已到跟前，也確實沒必要說這么多了。真真假假，你們一看便知。”他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時候不早了。按規(guī)矩，明日黃昏前，我們必須下山……時間緊迫，不好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