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話可說，想著這偌大的蓮漪宮，我又不善管理，若不是有寶兒里外照應(yīng)著，只怕已經(jīng)亂成一團粥了，便也不忍再說她，只對那丫頭問道，“你叫什么，多大了，什么事不好了？”

    “回娘娘，奴婢叫釧兒，剛剛?cè)ヌt(yī)院找吳太醫(yī)，可是他們說，因為河南等地水災(zāi)加鼠疫，需要調(diào)集全國各地的大夫前去應(yīng)急，太醫(yī)院也必須出十個太醫(yī)前去領(lǐng)頭，這吳太醫(yī)，就被支出去了?！扁A兒見我和氣，終于不再緊張。

    我和寶兒對視一眼，苦笑道，“釧兒還真是沒有夸張，真的是不好了?！?/br>
    寶兒咬牙道，“太醫(yī)院只需出十個去帶領(lǐng)下面的大夫，多少待命而沒有分撥給各宮的太醫(yī)沒事做，不分派下去，卻把一早就分給咱們宮中的吳太醫(yī)分出去了，這不是……”

    釧兒接話道，“太醫(yī)院的人說了，是皇后娘娘親自挑選的名單。早上才下的懿旨，中午連踐行酒都沒有吃上，這十個太醫(yī)便收拾好出京啦！”

    我沉默一會，對釧兒道，“好孩子，你辦事利索，今后便到里頭來負責(zé)掃灑吧，現(xiàn)在你出去，我和你寶兒jiejie有些話要說?！?/br>
    釧兒圓乎乎的臉上滿是驚喜，“真的嗎？可是寶兒jiejie總是說我手腳粗笨……”

    “還不謝恩，這么多廢話，再話多，你就到外面倒馬子去?！睂殐喊逯樀馈?/br>
    釧兒嚇得吐了吐舌頭，連忙磕了個頭，“多謝娘娘。”爬起來就跑了。

    “這孩子年紀小些，但是心思單純，又很忠心，進來做事，倒也合適。”寶兒看著她的背影道，“可是娘娘，咱們的太醫(yī)沒有了，您這身子一天都離不開湯藥的??！”

    我正愁眉不展，釧兒又帶著一陣風(fēng)跑了進來。

    “你怎么又進來了？”我對她問道。

    釧兒跪到地上回道，“回娘娘，奴婢一出去，就碰上了王太醫(yī)，說是來給娘娘請脈的，我怕他進來打擾了娘娘，故而叫他在外頭等著，先來回復(fù)娘娘一下呢?！?/br>
    寶兒白了她一眼，“人小倒是不笨，還有幾分機靈，去讓他進來吧?！?/br>
    釧兒得了夸贊，笑嘻嘻的出去了。

    我對著寶兒道，“看來這下，這張?zhí)t(yī)要成我們這里的常客了?！?/br>
    寶兒也無奈道，“小公主病著，不讓他看，又能讓誰看呢？太醫(yī)院現(xiàn)在所有的太醫(yī)，只怕都是穿著一條褲子的，我想，對娘娘他們能糊弄就糊弄，可是小公主，乃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沒人敢大意吧？”

    我也沒有半分把握，不知如何回答，而張志泰已經(jīng)走了進來，他一進來便跪下回道，“貴妃娘娘，今日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平日里伺候蓮漪宮的吳太醫(yī)，因為醫(yī)術(shù)高超，善治鼠疫，故而挑出來響應(yīng)皇上圣旨，前往河南治鼠疫了。以后這蓮漪宮，有個大病小災(zāi)的，娘娘盡可以吩咐微臣。微臣雖然不濟，總能開幾副藥的。”

    我笑道，“張?zhí)t(yī)父親乃是院士，何苦這樣自謙？你的醫(yī)術(shù)我是放心得過的。你快來替小公主瞧瞧，這幾日嗽得厲害呢?！?/br>
    我對寶兒使了個眼色，寶兒連忙到內(nèi)室，拿了一整錠金子出來，封了送到張志泰面前，“我們娘娘雖然封妃不久，但是盛寵不斷，眾所周知，太醫(yī)你瞧好了公主，回頭皇上回宮，娘娘一定會回皇上，讓皇上好好的抬舉你?！?/br>
    我看了寶兒一眼，心中十分感念，她這幾句話說到我的心坎里了，表面上是表明我們不會虧待他，實際上也是一種隱隱的威脅，若是月牙兒有什么差錯，朱棣回來必不會放過他。張志泰聽了這番話，面不改色，看不出什么心思，只是略笑笑，微微推諉了一下，也將金子收下，道，“姑姑這是哪里話，微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替娘娘和公主分憂乃是分內(nèi)之事，怎敢受娘娘如此大恩？”

    “張?zhí)t(yī)如此人才，不可埋沒。不過皇上朝事繁忙，若是沒有舉薦，想要出頭，還是有些難的?！蔽也粍勇暽恼f道。

    張志泰正掀開月牙兒的襁褓，觀察著月牙兒的臉色和鼻息，聽到我這句話，微微頓了頓。

    第316章.72.寶兒出宮

    “若是娘娘愿意提攜，那微臣當(dāng)然是感激不盡！”張志泰很識時務(wù)的說道。

    我沒有再說話，只讓他細細的看著月牙兒。良久，張志泰才道，“啟稟娘娘，小公主乃是偶感風(fēng)寒，沒有大礙，小孩子家家，三災(zāi)六病難免的，餓兩天，多喝些水就罷了，娘娘若是不放心，我也可以開些發(fā)散的藥給公主服下。”

    “那多謝張?zhí)t(yī)費心了?！蔽易焐线@么說，心里卻是將信將疑，只是張志泰說的這些話，也是尋常其他太醫(yī)常說的話，是以也不好說他就是在胡說推諉。

    讓他替我也請了脈，寶兒命小丫頭送了出去。我對寶兒問道，“你看他說的，可是無妨？”寶兒看了月牙兒的臉蛋一會，也是很疑惑，“小公主以前也有過咳嗽發(fā)熱的情況，吳太醫(yī)和張?zhí)t(yī)說的是一樣的，要不咱們就不要給小公主吃什么了，靜餓兩天，或許真的就好了。”

    我點點頭，“也只有如此，咱們也沒有別的法子了，沒有太醫(yī)，也沒有藥，總不能亂給她吃?！?/br>
    寶兒臉上有些難過，“娘娘，您別急，若是公主餓了兩天還不得好，我就想法子出宮去找大夫?！?/br>
    “你怎么出宮？”我驚問道。

    “我在宮外可是有一份家業(yè)的，雖說不大，宮中的規(guī)矩，總不能不允許我回家吧？”寶兒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萬一月牙兒真的不能好，只有這個法子了?！?/br>
    本來我也覺得月牙的病態(tài)只是尋常傷風(fēng)，再加上想著張志泰再大的膽子，總不敢拿皇上的孩子來冒險，便也只是餓了月牙兩天，每日只喂些清水，每晚搭一些牛乳罷了。沒想到到了第三天上午，月牙的體溫越來越高，燒的兩頰通紅，她還不會說話，難受也只能忍著，我整日的守著她，看她難受的兩只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淚珠，簡直恨不能自己代替她忍受這份痛苦！

    寶兒珠兒一起想了各種主意給她退燒，什么熱帕子敷全身，什么滾雞蛋，一個用都沒有，最后釧兒甚至說要喊神。這些要是從前，我是一個也不會相信不會答應(yīng)的，可是自己的心頭rourou病了，一下子就慌了神了，那張志泰來看了月牙幾次，依舊說是沒有大礙，直到現(xiàn)在，還說不過是厲害些的風(fēng)寒罷了。實在沒法，我只得讓寶兒去回稟徐云華，另請?zhí)t(yī)，沒想到寶兒回來之后，告訴我徐云華這兩天病下了，所有的太醫(yī)除了張志泰都在坤寧宮侍疾，因病的嚴重，皇后現(xiàn)在不見任何人。

    我一聽這話，又氣又急，將桌檐一只茶碗扔到地上砸的粉碎，“她這是知道了月牙生病，故意這樣！”

    寶兒含淚道，“娘娘，您心里清楚就是。還有一件事，我不敢回您，怕您生氣。”

    我顫著聲音道，“她趁著皇上不在宮中，已經(jīng)做到這份決絕，還有什么事是我咽不下去的？你說吧?！?/br>
    寶兒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我見另請?zhí)t(yī)不中用了，便想著自己借著出宮回家探視的空檔出去叫個太醫(yī)進來，皇后娘娘裝病不見人，我只好去求主事的女官，沒想到她們說皇后娘娘病下之前，下了命令，因為皇上不在宮中，而皇后自己又病下了，中宮無人，后宮之中都是女人，為保所有妃嬪的清白，不許任何人出宮，任何進宮的人，都要嚴厲盤查。”

    我癱坐在椅子上，“這個女人，為何如此狠毒！她這是拿張志泰當(dāng)耳報神，得知了月牙的病情，故意下了這道命令……”我伸手抓住了寶兒的衣角，“她是想要月牙的命啊！”

    寶兒尚且自持，珠兒正照顧著月牙，聽了此話，便哭了起來，“小公主如此可愛，皇后娘娘為何容不下她？”

    就在此時，釧兒也急匆匆跑了進來，回道，“回娘娘，不好啦！”、

    寶兒皺眉，“說了你多少次，為什么還是這樣大驚小怪？”

    釧兒見房中氣氛緊張，也知事情不好，連忙跪下道，“娘娘，今兒開始，各宮之中，小廚房全部撤了，皇后娘娘病中下旨，說是接到皇上的傳書，受災(zāi)災(zāi)民太多，需要補寄和銀錢，先從咱媽宮中節(jié)儉起來，各宮的月錢全部減半，用度不許奢靡，連小廚房也都關(guān)了，以后每日由官中分送食物?！?/br>
    寶兒怒道，“我們蓮漪宮之中，娘娘和公主都病著，最是需要滋補調(diào)養(yǎng)的時候，連小廚房都不許留，藥也沒有，皇后娘娘，這豈不是想在皇上回宮之前，斬草除根嗎！”

    我放下月牙，往外走去，寶兒珠兒問我出宮何事，我答道，“此時除了我去低頭認小，還有什么辦法？”

    寶兒拉住我，“皇后娘娘，您還不清楚嗎？兩面三刀，表面上對誰都和氣，可是背地里已經(jīng)把咱們蓮漪宮恨毒了，此時皇上不在宮中，正是整垮咱們的好時候，怎么可能因為您去服小作低就饒了咱們？這不是放虎歸山，養(yǎng)虎為患嗎？您不要去，咱們想別的法子，省的去了再受一份侮辱和閑氣，到時候氣壞了身子，整個蓮漪宮可就亂套了，您不為自己，也要為公主??！”

    我心亂如麻，被寶兒勸了回來，也慌了手腳亂了分寸，月牙病著，一時一分都拖不起，我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寶兒珠兒使了個眼色，珠兒便把釧兒也打發(fā)出去，“所有人都在外面候著，沒有娘娘吩咐，不許進來?！?/br>
    而寶兒卻跪到我面前，含著眼淚道，“娘娘，事有緩急，公主年幼，病不可拖，如今皇后娘娘把咱們的后路全部封死，我們也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br>
    “還有這種機會嗎？”

    “今晚，我秘密翻墻出宮去?！?/br>
    “什么？！”我和珠兒一齊驚呼道。“這不可能?！蔽伊⒓捶駴Q，“京城大內(nèi)，縱使你身手了得，也放下許久，再加上那么多高手，若是被發(fā)現(xiàn)，下場就是亂箭射死?！?/br>
    寶兒搖頭道，“不，我知道整個后宮的所有線路，對侍衛(wèi)交接班和巡查路線也略有了解，就是真的被抓了，有些人還是三保哥的手下，不能對我怎么樣的?！?/br>
    我依舊反對，“不行，我不能讓你這么冒險。”

    寶兒急道，“娘娘，公主這顯然不是普通的風(fēng)寒，若是重疾，沒有得到及時醫(yī)治，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br>
    我看著月牙，又看了看寶兒，簡直難以抉擇，寶兒見我還是躊躇，決絕道，“你們無需勸我了，我已經(jīng)想好了，就是這么辦?！?/br>
    珠兒聽了此話，只管哭道，“都怪我沒用，什么都幫不上忙?！?/br>
    我看著這兩個人丫頭，心中五味陳雜。

    傍晚時分，珠兒寶兒已經(jīng)聯(lián)手糙糙縫制了一身純黑色的夜行衣，寶兒的身手我見識過，若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說，路線和侍衛(wèi)交班時間巡查路線都知道的非常清楚，那么她出宮一趟，并不是難事，只是出宮之后，尋找誰來幫忙，也是難事。

    我突然想到進宮之前與岱欽分別之夜，他在我耳邊低聲呢喃只要我想要他幫助，總是能找到他，此時，只怕京城之中也只有他還值得我信任。

    我寫了三封信，讓寶兒帶在身上，“你此行出去，哪里都不要去，徑直前去李景隆李府，把這三封信都交給他，一封是給他的，讓他當(dāng)場看，一封是我囑咐他寄給皇上的，還有一封，讓他幫我在京中尋一個人，尋到此人，我們就有救了?！?/br>
    寶兒點頭，將三封信都掖在懷中，“我到了宮外，就放一只信彈，你們只消看到信彈，我就成功了。不出意外的話，我大概在一個時辰之后，就能回來。”

    寶兒雖然志在必得，但是我依舊擔(dān)心不已，心里突突的，害怕會有什么不測，“寶兒，我這眼皮子總是跳，該不會是會出什么意外吧？”

    寶兒一笑，“娘娘自有了兒女，也開始變得和老人家一樣，信天信命了?！?/br>
    我卻笑不出來，天和命，從前不信，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那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的東西，左右著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寶兒在二更天第一批侍衛(wèi)換班的時候出去了?？此焓殖C捷不輸從前，我稍稍放了點心。月牙兒小臉紅紅，鼻腔里都有些呼哧呼哧的聲音，我聽著心疼不已，越發(f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寶兒身上，因此也越發(fā)的緊張，本想拿一本字帖出來，寫著解解悶，可是越寫越壞，便將筆一擱，卻灑了滿紙的墨。那墨汁暈染開來，純黑色的，竟然有些死亡的意味。我心里更加慌起來。

    “珠兒，寶兒不會有事吧？”我走到廊下，對著外面的天空眼巴巴的望著，“好一會兒了，該出側(cè)門了啊?！?/br>
    珠兒也緊張得攥著手，“娘娘放心，寶兒以前在王爺身邊抵得上好幾個貼身侍衛(wèi)呢?！?/br>
    她的話與其說是在安慰我，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若是她被抓住了，不……不會被亂箭射死吧？”問出這一句的時候，我的身體都有些顫抖。

    珠兒捂住嘴，“怎么可能，娘娘不要亂猜測了?！?/br>
    “呲！！”正在我和珠兒擔(dān)心不已之時，一道絢麗的彩光在不遠處綻放，看距離，正是宮墻外不遠處。

    “出去了！”我和珠兒握住對方的手，兩人眼中都有朦朧的淚花。

    第317章.73.寶兒被抓

    “哈！出去了，出去了，終于出去了。”我走到月牙兒身邊摸了摸她還是微微燙的額頭，“每天清晨就要好些，到了下午又重新開始發(fā)熱?！?/br>
    珠兒還站在廊邊張望，“現(xiàn)在不怕了?！?/br>
    李景隆的宅子離皇宮很近，寶兒也預(yù)測過，她只要能順利出去，大概一個時辰便能回來，我和珠兒便守在更漏旁邊，度日如年一般，看著細砂一點點流逝。一個時辰過去了，卻并未有寶兒的消息。

    “怎么還沒有回來？”一個時辰的等待，已經(jīng)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力量，我倦累無比的扶著額頭問道。

    珠兒一開始是站在檐下不愿回來，后來夜深了，越發(fā)冷得站不住了才回到火爐邊，不過不到一會兒就要過去看一下，此時比我還要心急，但是嘴里卻說著，“說的一個時辰，也不過是個大概的時間，腳程慢些也是有的?！?/br>
    我知道珠兒在安慰我，但是也只能把這安慰當(dāng)成唯一的理由了。

    時間又過去了一會，我又問道，“什么時辰了？”

    珠兒有些諾諾的，“才沒過一會兒呢，娘娘你等著心焦，是以總盼著時間過得快些。”

    我頓了頓沒有再問，珠兒拿起一件貂皮大氅系到我脖間，“娘娘，不然您先瞇上一會兒，沒準(zhǔn)一睜眼寶兒就回來了呢。”

    我搖搖頭，“不必，我等著她。”說是這么說，可是眼皮竟真的漸漸重了起來，身體也寒得猶如墜入冰窖一般，珠兒摸了摸我的手，趕忙把火盆子里的火又撥的旺些，火氣熱烘烘的托著，我伏在月牙兒的搖籃上慢慢迷糊起來。

    這一瞇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吵鬧，“抓刺客啦！”

    我心里一震，頃刻驚醒，“我睡下多久了？”

    珠兒也驚住，“您不過才瞇著罷了，這外面是什么聲響？”

    我立即起身，不祥的預(yù)感沖上頭腦，“糟了，寶兒出事了！”

    珠兒臉都青了，“不……不可能吧……”她一邊說著，腳已經(jīng)往外邁去。打開遠門往外一看，只見上百個侍衛(wèi)提刀拿劍的，有在地上追跑的，也有在檐上瓦上到處追索的。

    “抓刺客……抓刺客！”侍衛(wèi)的聲音此起彼伏，打在我的心坎上，一聲聲好比一針針一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