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從安嘆氣，忽然憶起這些日子，太子對趙煥茹的態(tài)度已是緩和不少，在她昏迷之初曾多次探望，想是心中對煥茹替他擋下那箭亦是有幾分感動。

    畢竟那叫古旭的女子可是在親生父親與太子兩人中選擇了她的父親，若是他們未及時趕到，或是煥茹未替他擋下那一箭，他即便城府再深，也是無法順利存活的！

    第九十三章

    三日后, 陸盛領(lǐng)軍北上, 行至淮州與敵軍相遇。

    陸盛初戰(zhàn)告捷，守住淮州, 退敵軍百里。

    當(dāng)夜，風(fēng)雪大作，陸盛與趙從安、季臨淵等將領(lǐng)商議此后戰(zhàn)事, 士兵急急來報, 卻是邊塞傳來消息。

    冬季天寒，南北不相往來，邊塞又十分遙遠(yuǎn), 消息傳至陸盛手上時，離發(fā)出之日已是過了半月有余。

    信中道秋獵一役后，大周境內(nèi)南北對立。邊塞，北燕趁機(jī)出兵, 趙覃駐守雁門關(guān)不利，一路戰(zhàn)敗退守于承安。

    北燕攻勢兇猛，如今時態(tài), 京都為肖寒歲把控，必定不會出兵相幫, 只會萬般阻撓。邊塞糧草短缺，預(yù)估只能勉強(qiáng)支撐到春末。

    這是半月前傳回的消息, 不知此時邊塞境況又是如何？

    陸盛神色冷硬，將信紙丟入一旁火爐中焚毀。

    如今時態(tài)，京都為肖寒歲把控, 邊塞又遭北燕賊子進(jìn)攻，境況比駐扎南方的陸盛等人愈發(fā)兇險。

    趙從安心急如焚，低聲道：“太子，邊塞不可失守，如今肖寒歲雖則把控京都，但他手下軍隊(duì)并非全是北燕人，若邊塞失守，北燕軍隊(duì)南下，屆時情況只會更糟！”

    肖寒歲畢竟是隱在暗處利用小皇帝行事，盡管他可憑借南北對立等因素出兵攻擊陸盛，卻是無法明面上出兵攻打邊塞，但對于從邊塞傳回的求助消息卻是可以置之不理的。

    缺兵短糧，時日漸長，必定戰(zhàn)??！

    陸盛當(dāng)初至邊塞一座座打下的城池，如今正被北燕一座座收回。

    當(dāng)初由京都至邊塞是一步險棋，陸盛最終借此獲取名利與實(shí)權(quán)，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如今邊塞由趙覃領(lǐng)軍駐守，卻是人人自危，北有攻勢兇猛的北燕，南有為肖寒歲把控的京都。

    陸盛沉眉思索，一手指向地圖中京都所在，沉聲道：“對付肖寒歲并不難，他為北燕人，只得隱在暗中，行事頗受制約，但京都除他外另有一人?！?/br>
    這人不肖說便是百里虞揚(yáng)，據(jù)前方傳來消息，他如今借勢發(fā)展壯大，與肖寒歲隱有抗衡之態(tài)。

    兩人狗咬狗，但邊塞若是失守，第一個遭殃的并非陸盛，而是百里虞揚(yáng)。

    趙從安遲疑，“太子意思是借助百里虞揚(yáng)除去肖寒歲？”

    陸盛譏笑，“百里虞揚(yáng)這人是斷然不會吃虧的，若要他助力行事恐是癡心妄想。邊塞境況，他必定知曉，隱而不發(fā)，只是在等我們行動罷了。”

    可是要如何行動？如今南北路途遙遠(yuǎn)，中間又隔著肖寒歲派出的軍隊(duì)。

    只是勢態(tài)緊急，邊塞缺兵短糧，只可再支撐三月！

    “趙從安…”陸盛緩緩出聲，眸光幽暗，“若要援助邊塞，必定要拔出肖寒歲駐扎在京都的勢力？”

    “這談何容易，肖寒歲隱在京都的勢力已滲透頗深……”

    “容易！”陸盛低頭冷笑，“只肖殺掉一人，便可廢了他這些年大半心血?！?/br>
    “太子，你說的是……”

    趙從安一時啞然，秋獵前，京都局勢復(fù)雜，但未到父子相殘，兄弟相爭的局面。秋獵那日，獻(xiàn)文帝慘死，眾多皇子為肖寒歲所殺，這于陸盛有利，卻并非他主動出擊。

    趙從安雖是將門之后，但多年來同父親駐守邊塞，心思還是較皇室中求存的皇子淺了些。

    陸盛所說只肖殺掉一人，不必多想，那人必定是被肖寒歲把控的年幼皇帝。那小皇帝如今不過六歲，做了肖寒歲同百里虞揚(yáng)的傀儡，可恨但更可憐。

    但如今局勢，他不得不死！

    陸盛垂眸，神色冷峻，忽然莫名其妙說了一句，“他是廣業(yè)十三年春，夜間出生。再有三月，便是六歲?！?/br>
    他記性向來極好，如今清楚記得那夜在東宮，他一時興起，在獻(xiàn)文帝離去探看淑妃剛生下的小皇子時，出口將古旭要了過來。

    那時他不解古旭為何哭泣，只道‘你弟弟死了，我弟弟卻在今夜來到人世。’

    古旭只一個弟弟，早早死了，他卻有很多的弟弟meimei，淑妃誕下那小皇子時，后面幾年獻(xiàn)文帝又陸陸續(xù)續(xù)多了幾十個孩子。

    而如今，離那夜再有三月便是六年了。

    想到古旭那夜哭得不能自己的模樣，陸盛忽然柔柔輕笑一聲，涼薄道：“逃亡之際安插在各關(guān)卡的人如今可派上用場了，你傳令上去，安排部分人北上，以北燕之名刺殺那小皇帝，其余人則想法將邊塞消息散播出去?！?/br>
    大周內(nèi)部爭斗是一回事，但是涉及邊塞安穩(wěn)卻是另一回事了。北方有許多遠(yuǎn)離京都城鎮(zhèn)，其中官員將士態(tài)度多中立，邊塞不穩(wěn)，南北攻勢加劇，怎可讓這些人獨(dú)享清閑呢？

    趙從安得令，立刻出門安排接下來事宜。陸盛留下與其余將領(lǐng)商議戰(zhàn)事，夜深，眾人方才逐漸散去。

    季臨淵最后離開，離去之際，只見陸盛垂眸，神色默然的看著地圖上‘京都’二字。

    出門時，他同踏風(fēng)而來的李成年撞個正著，他側(cè)身讓路，道：“這幾日太子累極，煩請李公公勸一勸太子，如今戰(zhàn)事緊急，但身體卻也要緊?！?/br>
    李成年頷首，臉上卻是笑的十分勉強(qiáng)。

    季臨淵不解其意，但李成年自幼服侍太子，他如今神態(tài)必定有因，他不好過多打探，忙告辭離去。

    屋內(nèi)

    陸盛聽聞李成年入屋的動靜緩緩轉(zhuǎn)身，昏黃的燭火下，他神色冷然，問道：“有古旭的消息嗎？”

    自從陸盛知曉醉香閣是百里虞揚(yáng)產(chǎn)業(yè)后，確定多年來隱在他府中的暗哨被他借助孟澤言的手鏟除，若不心虛何須做此事？陸盛當(dāng)即令人混入百府，這次，他為防備百里虞揚(yáng)發(fā)覺，只派了一人入內(nèi)。

    如今過去近三月，那人終是傳回古旭消息。

    與方才邊塞傳來消息相似，路途遙遠(yuǎn)且南北不通，消息傳至淮州亦是過去了數(shù)十日。

    陸盛展開信箋，只看了一眼，神色遽冷。

    因著消息傳遞不易，那人便一次性將這些日子古旭在百府所發(fā)生的要事一一道來，其中自然包括那夜百里虞揚(yáng)同她弈棋至夜深，欲留下住宿的事情。

    李成年不知信箋中寫了什么，見陸盛神色不對，憂心道：“可是小旭姑娘……”

    “哼……”

    陸盛低低冷笑，將信箋燒了，看著那緩緩逝去的火苗，他輕飄飄道：“沒什么，人活的不錯！”

    李成年：“.…..”

    兩日后

    陸盛主動出兵攻擊百里外的敵軍，他出戰(zhàn)，必定想法斬殺敵方將領(lǐng)，領(lǐng)著斬殺的人頭高聲疾呼，卻是絲毫不提及隱在暗處的肖寒歲，只道京都那小皇帝為賊子百里虞揚(yáng)把控，外姓之人攜天子cao控局勢等等。

    肖寒歲既是隱在暗處，敵方軍隊(duì)將領(lǐng)又多是他的人，說肖寒歲不如把百里虞揚(yáng)拉出來溜溜。

    敵軍中多是大周子民，只將領(lǐng)及部分士兵是肖寒歲的手下，陸盛此前在邊塞早有威名，如今他親自斬殺統(tǒng)帥，又高聲疾呼此言，終是給對方士兵產(chǎn)生了些許微妙的影響。

    但這并不足以幫助陸盛，只是埋下了種子。

    陸盛親自領(lǐng)軍出擊，有利有弊，他斬殺敵方將領(lǐng)，敵軍亦想取他人頭，如此過了約莫一月，于淮北一戰(zhàn)，陸盛戰(zhàn)敗，退守錦城。

    當(dāng)時財力物力消耗大半，陸盛退守錦城，等候尤伯渠運(yùn)送糧草相助。

    尤伯渠來的十分巧，他到達(dá)那日，正是除夕，與他一道前來的還有程素瑤同趙煥茹。

    陸盛領(lǐng)軍北上，暫定尤伯渠同靖王留守濰州，進(jìn)行災(zāi)后重建的工作，因著濰州較為安定，因此女眷多留在濰州，不想此時程素瑤同趙煥茹兩名女子卻是隨尤伯渠運(yùn)送糧草的軍隊(duì)一道前來。

    程素瑤是不想離開尤伯渠，因此跟著一道前來，趙煥茹卻是想來見陸盛的。

    兩名女子一路前行，路上已是十分熟悉，程素瑤見趙煥茹一直偷瞧陸盛，只覺得頭疼。

    她如今同尤伯渠在一處，雖未婚嫁，但差不多也是定下來了。一想到此前曾經(jīng)囂張的在尤伯渠面前說要嫁給陸盛做太子妃只覺得赧然。

    如今見趙煥茹這神色，只覺得這又是一個著了陸盛道的，有心想勸慰兩句，又覺得自己多事，只得作罷。

    當(dāng)夜

    敵軍駐扎在錦城外十里遠(yuǎn)處，隨時有攻擊的跡象，陸盛卻是令人在城樓四周高高掛起數(shù)百盞紅色燈籠，攜眾人于城樓上舉杯遙遙同敵軍方向?qū)︼嫛?/br>
    這一幕，被隱在城樓外枯草中的敵軍暗哨見著，神色疑惑的面面相覷。

    除夕夜，即便是軍中將士也是想回家過年的，那幾名暗哨見此，皆狠狠唾罵起來，風(fēng)大，這幾人嘰里咕嚕聽不清是在罵誰，但他們未責(zé)罵多久，便理智的派出一人將消息傳遞回去。

    城樓上

    趙煥茹站在陸盛身旁，被趙從安護(hù)在身后，兄妹兩皆神色凝重，未有如同陸盛般舉杯飲酒。

    程素瑤卻覺得陸盛此舉十分有趣。她笑著舉杯，側(cè)身同身旁的尤伯渠對飲，一杯酒下肚，突然想起半年前在京都醉香閣醉酒的情景，不由得咯咯笑出聲來，同尤伯渠低聲道：“我其實(shí)酒量極差，喝的最多的一次是在醉香閣?！?/br>
    她微微嘆氣，“也不知我那時膽子怎的如此之大，竟然敢在妓院醉酒?！?/br>
    那時是真的著了陸盛的道，又被愛慕十三幺的李成元所傷，年輕氣盛，一心想將面子找回來，行事不過腦子，幸好那夜尤伯渠尋了來。

    她細(xì)細(xì)回憶著，忽然想起那夜同她一道的還有名叫高陽的女子。她第二日酒醒后拿了錢去贖她，在醉香閣外遇見，知曉她叫高陽，住在百府。本是約定日后有空去尋她玩的，但之后事多，又被尤伯渠管的極嚴(yán)，便不好常朝外跑。

    此時想起，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似乎陸盛同那叫高陽的女子有染？于是神秘兮兮的湊近尤伯渠，好奇問道：“唉，尤蛐蛐，我問你，你認(rèn)識一個叫高陽的女子嗎？”

    她指了指自己腦袋，“就是一個腦子有病，但長的頂漂亮的女子。”

    尤伯渠斜了她一眼，余光中忽然發(fā)現(xiàn)陸盛聞聲看了過來，那目光冷硬，他一驚，忙半拖半抱微醺的程素瑤跑遠(yuǎn)，到了城樓之下，方才道：“什么高陽啊，沒這么個人，你口中的女子叫古旭?！?/br>
    “古旭？”

    尤伯渠點(diǎn)頭，嘆氣道：“太子與她有過一段，只是……”他也不甚了解，那日趙從安、靖王去林中尋陸盛，他則負(fù)責(zé)在軍中處理雜事，只隱約聽了趙從安手下一些模糊傳言。

    “她秋獵時本來是和太子一道的，但在最后，卻是為了她父親的性命將太子的蹤跡泄露出來，若是趙從安未及時領(lǐng)人相救，太子如今或許已經(jīng)不再了?！?/br>
    說到這，他眉目微動，道：“而且那日，趙煥茹還替太子擋下一箭。”

    “程素瑤？”他雙手抱胸，質(zhì)問道：“日后若我遇害，你會如同趙煥茹一般不顧性命替我擋箭嗎？”

    程素瑤斜了他一眼，覺得他這問話幼稚，但還是安撫道：“會，我會替你擋箭，為了你，我刀山火海也下。”

    這人很好哄，聽了，立馬開心的不得了。轉(zhuǎn)瞬卻又問，“那你是古旭呢，父親同我，你選誰？”

    “這個……”

    程素瑤遲疑。

    尤伯渠待要再問，陸盛卻是領(lǐng)著趙從安同趙煥茹等人從城樓上下來。

    他披著一身黑色斗篷，眸色涼薄的看著糾纏在一處的兩人，尤伯渠訕訕的松開手，這時，背對著眾人的程素瑤未發(fā)覺身后之人，遲疑后，終是答道：“我應(yīng)當(dāng)是會救父親的，古旭也未做錯啊?！?/br>
    尤伯渠氣的咬牙，卻見陸盛涼涼的看了程素瑤一眼，神色陰郁道：“你這話，是說我活該去死嗎？”

    程素瑤身子一僵，陸盛卻已越過她離去。

    第九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