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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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筠也看著眼前的殿門,“娘娘身邊無人侍候,還是……” 我感激一笑,“不必?fù)?dān)心,復(fù)塵。” 胥筠離去后,我只身進(jìn)了握椒殿。說不上是感懷什么,只是忍不住想來看看。 物隨主性,應(yīng)綠一死,這偌大的宮殿隨之廢棄,滿院只見枯花敗草,寒風(fēng)鸮鵲,半點沒有曾經(jīng)的光輝。 大椿樹依舊挺立長青。我走近了些,輕輕撫摸粗壯的樹干,人世之常便是無常,地方都荒廢了,樹依然開著。 曾以此為妖異之象,現(xiàn)在來看,妖邪本不在物,而在人心…… 呆呆站了一會兒,亦無甚趣味,要回去時忽聽背后殿宇隱約傳出語聲。 我心驚地回頭,猛見兩個妙齡女郎推門而出,差點嚇個半死。 那兩個見我也像撞了鬼,不知誰低呼一聲,齊齊跪下磕頭。 “……原來是明貴人?!蔽椅嬷乜诖蛄棵髻F人和她的侍女,心有余悸道:“你們在這兒干什么?” 明貴人不知是被嚇著了還是怎的,臉上一片慘色,哆嗦著道:“娘娘恕罪,臣妾、臣妾只是覺得好奇,就進(jìn)來看看,臣妾不是有心的,求娘娘恕罪!” 我皺眉:“宮中明令禁止不得踏足此地——” 思及自己也是違令進(jìn)來,我臉熱地咳一聲,但皇后的面子不能失,免不得裝模作樣:“這個……宮里有宮里的規(guī)矩,你這半月別出門了,好生想想自己的過失?!?/br> “娘娘?!泵髻F人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心中嘆息一聲,現(xiàn)在讓她明白規(guī)矩,以后她也能過得容易些??谥兄坏溃骸巴忸^風(fēng)硬,快回宮吧?!?/br> 及至初八,萬事備齊。 宮中早已布置一新,各處洋溢喜氣。我一早便到霖順宮,親自侍奉司徒鄞洗漱更衣。 司衣局準(zhǔn)備的是一襲錦云盤龍的玄青禮服,我仔細(xì)為他理好襟帶,又為他佩上玉冠,覺得眼前之人已是豐采甚都,無可挑剔,才不由得微笑。 司徒鄞平起雙臂,低頭看了看自己,再瞧瞧我,問:“滿意了?” 我福下揖禮,幾分俏皮道:“臣妾恭?;噬细删d長,萬壽無疆?!?/br> 司徒鄞撫著我的發(fā)絲,淡淡一笑,隨后便去瑞祥宮磕頭。 太皇太后精神矍爍,喝了孫兒遞上的茶,喜得眼角堆滿笑意,“好好好,你們兩個孩子快起來吧。我老人家活到這把歲數(shù),還年年喝得孫兒孝敬的茶,也是沒什么不足了。只是你們何時給祖母填個重孫兒,讓祖母歡喜歡喜?” 我心念甫動,司徒鄞已捏住我的手,順著老人家的意思道:“這是自然,請皇祖母頤養(yǎng)身體,等著含飴為樂吧?!?/br> 接著再去淑熙宮,太后亦十分歡心。及至出來,陽光已微微晃眼。 相偕步下青階,我轉(zhuǎn)頭看司徒鄞的臉,扳著指頭數(shù)算:“一會兒皇上去受群臣賀禮,而后便是宴請群臣,到了晚間又要宴請外賓,是吧?” “是,怎么了?” 我故意嘆氣:“所以牧舟過生日,我連單獨與你吃頓飯都不能?!?/br> 他道:“我日后補償給你。” 我道:“聽說岱國的王后體怯膽小,最怕毛茸茸的動物。你別忘叮囑云靖,可不要把他的黑猴兒帶出來?!?/br> 司徒鄞終是笑了,微霜的薄唇生了顏色:“你何時也會說笑話了?” 我不禁長舒一口氣。一整個早晨司徒鄞面沉似水,全沒笑意,還真不習(xí)慣他這般疏冷樣子。 “今日是你的壽辰,自然壽星最大,其余不管什么牛鬼蛇神——都不在話下的。” 司徒鄞定定看我,良久,低嘆:“到底是你明白我。” 而后他揚頭,伸出一只手,幾分賴皮道:“既然皇后如此惦念本君,那么你的壽禮呢?” 我無奈。不是陰晴不定,就是這樣沒個正形。 “噫,皇后不會沒有準(zhǔn)備吧?” 我一扭頭,“剛剛沒有要,現(xiàn)下也不能了。” “也罷?!彼就桔炊堕_折扇,風(fēng)云一瞬,生出卓絕氣度?!澳阏f得沒錯,不過是牛鬼蛇神,朕,可是北褚的天子!” 申時正,紫宵閣。 絲竹奏樂,壽宴正式開始。 紫宵閣原本便為接待外賓而建,閣中青玉陳地,朱丹雕梁,又有彩鳳飛窗,紗帷籠云,只道奢華無兩。王孫貴胄與宮中有階品的女眷盡皆到場,女居右,男居左,滿目錦袍輕裘,翠鳴脂香。 左側(cè)最前方有兩席空位,正是留給梁袖與李弈城的。 司徒鄞與我聯(lián)袂坐于上首。開宴后不久,岱國使臣即趨前叩禮:“岱王前來祝壽,恭賀褚王千秋壽喜! 陳公公搖動拂塵,代道:“請?!?/br> 但見一位面容韶秀的男子穩(wěn)步走來,身側(cè)隨行一位妝飾隆重的女子。 傳聞梁袖懦弱無為,可單從氣度來看,卻稱得上一號風(fēng)流人物。他身畔之人纖腰裊裊,一身風(fēng)華,更是個名副其實的美人。 梁袖近前施禮:“小王祝褚王萬壽無疆,所帶幾份薄禮,還請褚王笑衲?!?/br> 他雖身為一國之主,但岱國畢竟是小國,是以在褚國君主面前,仍是有一分謙遜之態(tài)。 司徒鄞笑道:“岱王快休多禮,本是個小小生辰,勞動岱王、王后遠(yuǎn)道前來,本王實在不安。二位請上座?!?/br> “褚王客氣了?!绷盒湎确龇蛉巳胱?,而后自己落座,動作一派蘊藉體貼。 坐定,未國使臣趨前叩禮:“未國太子前來為褚王祝壽?!?/br> “請?!?/br> 未見未國太子真容,先聽殿外一聲朗笑:“未得相邀擅自前來,還請褚王不要怪罪我這個不速之客??!” 第61章 蜀日越雪 一領(lǐng)長裘如墨, 未國太子上殿,帶進(jìn)一團(tuán)冷氣。 但見此人不過二十七八的年紀(jì), 身上卻散出萬夫難當(dāng)之銳氣。他身后跟著一個面目瘦削的男人,亦是一身黑衣,不辨年紀(jì)。 黑衣人被侍衛(wèi)攔在殿門外。李弈城停住腳步,偏頭掃了一眼,淡道:“這是我的侍從, 褚王若不放心, 讓他在外等侯便是?!?/br> “無妨?!彼就桔绰暽粍? 嘴角微噙:“太子殿下, 久仰大名,真是聞名不如見面?!?/br> 李弈城行至殿閣中央, 昂首直視司徒鄞, 輕笑道:“褚王果然風(fēng)采非凡, 該說是——相見恨晚。不過, 在下之前擔(dān)心王上怨恨在心,一怒將我綁了, 那我豈非是……自投了羅網(wǎng)?” 司徒鄞眸底一暗再暗。李弈城三言兩語, 激出了他的怒意。 我顰眉望去,驚見李弈城正在毫不避忌地注視我。 這個人的眼神……利劍斬透霜雪, 玄鷹俯視獵物,亦不及他的眼神令人生畏。 司徒鄞的聲音淡沉不辨:“太子殿下哪里的話,來者都是客。原本未敢勞動太子殿下為我賀壽,既然來了, 便請入席?!?/br> 李弈城一笑,隨性走向宴席,依梁袖坐于其次,那黑衣人無聲立于他身后。 落座后,李弈城側(cè)頭笑道:“岱王也來了。在下便是聽聞岱王要帶王后一起來,為睹佳人風(fēng)采,是以不請自到。如果褚王定要怪罪,那也只好怪岱王后太過傾國傾城了?!?/br> 岱王后彬彬微笑:“太子殿下過譽了。岱國不過彈丸之地,妾身也不過粗陋村姑,今日見了褚后娘娘,才知什么叫做鳳儀萬千,怨不得褚王對娘娘寵愛有加呢?!?/br> 我聞言微笑:“jiejie太自謙了。我們北人粗獷,自然個個都是河?xùn)|獅了,比不得jiejie靈秀。此地一入冬月便天寒地凍,不知jiejie可還習(xí)慣?” 岱后點頭道:“岱國長年難見冰雪,有幸來到貴國,妾身覺得新鮮得很?!?/br> “那便好?!蔽一仡^看司徒鄞一眼,后者點頭,我笑道:“既然人齊了,便開宴吧?!?/br> 肴香酒冽、歌舞在前,席間之人雖則各懷心事,但表面功夫做得了得,場面尚算融洽。 貢銀一事相隔不久,涉事之人皆在當(dāng)場,大家避而不談,隨便說些客套話。我不經(jīng)意去看李弈城,卻見他直直凝著司徒鄞,表情深不可測。 而司徒鄞一直低頭飲茶,恍若不見。 總覺得此二人之間氣場奇怪,我細(xì)細(xì)追究,又摸不透深意。 司徒鄞喝干了一杯茶,將空盞置于指間把玩,散漫道:“太子殿下一直盯著本王,可是本王臉上有什么?” 李弈城眼波暗動:“每次看到褚王,總不免想起舍弟。若是我苦命的弟弟還活著,想必,也是褚王這般年紀(jì)了吧?!?/br> 他如此直言不諱地提及那早夭質(zhì)子,令在場之人臉色大變!雖早知他有挑釁之意,還是低估了他的膽量。 司徒鄞卻只斂眉薄笑:“你那弟弟的確苦命?!?/br> 此言一出,我更加變色。這是什么場合,怎么兩國之君說話都失了分寸? 陳公公慌得附耳提醒,李弈城看在眼里,寬容一笑:“不妨,今天是褚王壽誕,自然隨褚王的心意,怎么高興怎么來。” 他的笑意如蟲蛇之螫,我暗自抓住牧舟的手,意外握住一手心的冷汗。 他回以一笑,只有一瞬間,只我一個人,看出其中的蒼白無力。 我暗自心疼,這哪里是慶生,分明是一場熬煎。 我對未國太子的恨意更多幾分,偏偏此人不肯安分,酒闌歌歇時,徑自起身向座上舉杯:“在下從未國來為褚王賀壽,不好空手,是以特意準(zhǔn)備了三份禮物,煩請褚王過目?!?/br> 司徒鄞冷聲:“殿下有心。” 我暗自屏氣,這份心、這份禮,恐怕是不好收。 未國太子拍掌三聲,一人托著一個二寸見方的暗金錦盒趨步入殿。李弈城含笑打開盒子,盒中是一把青玉為骨,白綃成面的折扇。 “此扇名曰“絕云扇”,是在下從一位高人那里得來的,聽聞褚王喜歡收集折扇,今日借花獻(xiàn)佛,請褚王笑納。” “多謝?!?/br> “這第二件禮物嘛,”李弈城食指點著下巴,古怪笑意暗浮眼底,目光轉(zhuǎn)至我:“卻是送給王后娘娘的?!?/br> 我心中一緊,面上一笑:“今日又不是本宮生辰,太子殿下怎么如此客氣?” 李弈城答得從容:“聽聞褚王最是疼愛娘娘,所謂投其所好,我送娘娘禮物,褚王自然也高興,雖則斗膽,亦不算失禮了。” 你聽聞的事還真不少!我面上假笑:“那本宮在此便先謝過殿下了?!?/br> “只是這件禮物——有些特別?!?/br> 隨著話音,一個白衣人緩緩走進(jìn)紫宵閣。 我背后瞬生一層冷汗。 白衣人懷抱一把古琴,左右雙手,各斷尾指。 司徒鄞沉聲:“殿下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