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沖撞倒是沒有，只是……表哥表嫂以后別見她了，省得嚇到?！?/br>
    唐霖旭迷茫地看著她：“我怎么也不至于被個女人嚇到吧？”

    在后面跨進(jìn)門的唐蘭嫣，一個踉蹌，一言難盡地看著自家哥哥，只得道：“哥，你聽念念的就是。”

    還是老太太問：“念念，你做了什么？”

    柳念絮淡然道：“我剁了她五根手指?！?/br>
    唐霖旭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般柔弱嬌美的小表妹，怎么會干這般殘忍的事情，忍不住追問：“什么意思？”

    柳念絮自認(rèn)是個非常有耐心的好姑娘，便仔細(xì)與他解釋，“她拿手推妞妞下水，其心可誅，我給我侄女兒報仇，就把她干壞事的手剁掉了，表哥聽懂了嗎？”

    “聽聽聽聽懂了?！碧屏匦窠Y(jié)結(jié)巴巴 ，看向自己親meimei，想讓唐蘭嫣證明，她是在說大話。

    結(jié)果唐蘭嫣道：“念念還嚇唬她，說以后再說難聽的就割舌頭，偷看挖眼睛……”

    “不是嚇唬。”柳念絮插嘴，“我很喜歡妞妞，若她再動孩子，我真的會這樣做?！?/br>
    這下子，連唐蘭嫣都啞口無言。

    柳念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恰好看見唐霖磐，一臉恍惚掐著他自己的手臂。她頓了頓，“表哥，別掐自己了，是真的?！?/br>
    唐霖磐長嘆一聲，眼神漸漸清明過來，“表妹……表妹當(dāng)真厲害。”

    那一點(diǎn)子傾慕之意，卻全散了。

    表妹還是表妹，卻不是他心中嬌弱可憐的小表妹，他所心悅的，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柳念絮垂眸一笑。

    周氏愣在一旁，許久許久沒有說話，她們聊的事情，超出了她的思維范圍，最終也不知該從何處插話，只問道：“表妹……喜歡妞妞？”

    柳念絮輕輕點(diǎn)頭：“嗯?！?/br>
    那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天真單純，第一次見面就說姑姑漂亮，釋放出小孩子特有的善意。

    對于柳念絮而言，這一生當(dāng)中，唯有這個嬌嬌怯怯的小姑娘，是唯一一個，不為外物影響，而對她有好感的人。

    何其珍貴，何其難得。

    她很珍惜這樣的善意。

    第48章 中秋佳節(jié)

    周氏又想開口, 給紫姨娘請大夫的丫鬟打開簾子求見, “老太太，姑娘, 表姑娘，紫姨娘已經(jīng)沒事兒了，胎像也好, 除了有些驚嚇，出血過多，旁的都不礙事?！?/br>
    柳念絮輕輕“嗯”一聲。

    榮輝堂又沉默下來, 一片寂靜當(dāng)中, 老太太慢慢開口：“東頭有個小院子，很是安靜，適合靜養(yǎng)，把她移過去，別出來了。”

    周氏低聲應(yīng)了。

    那丫鬟自覺退下。

    老太太靜靜看著周氏，搖頭道：“你啊……難得你夫婿不好女色, 你卻非要給他納妾, 抬舉姨娘, 世上哪有你這樣傻的人。”

    “旁人求而不得的事情的, 到你眼中算什么？”

    周氏低聲道：“在家中時，父母教導(dǎo)我, 做人家的妻子應(yīng)當(dāng)賢惠溫婉, cao持家業(yè), 為夫君開枝散葉, 我也恨她害妞妞，可她腹中有夫君的孩子，我總得護(hù)著這個孩子?！?/br>
    話沒說完，唐蘭嫣先不屑地冷笑一聲：“大嫂，容我冒犯一句，你這些話，句句都是狗屁！”

    “蘭嫣，閉嘴。”老太太一個冷眼掃過來，“周翰林豈是你能輕易議論的！”

    唐蘭嫣不服氣地癟癟嘴。

    柳念絮卻笑了笑，“表嫂不如聽我一言?！?/br>
    周氏看著她。

    “三從四德，出嫁從夫，這話應(yīng)當(dāng)是周翰林教你的吧。”

    周氏點(diǎn)點(diǎn)頭。

    “可是表嫂為何不從表哥之意，反而違背她的意愿，迫他納妾？”柳念絮平靜追問，“方才那紫姨娘說了一堆無法轉(zhuǎn)述的污言穢語，其中提到當(dāng)時懷孕的事情，表嫂覺得，給夫君下藥，迫他寵幸姬妾，便是婦德嗎？”

    周氏臉色慘白慘白的，給自己辯解：“我……我也是為子嗣計……”

    “表哥想要子嗣，表嫂不能生嗎？”柳念絮淡淡問，“妞妞是你親生的女兒，難道不算表哥的子嗣？表嫂就確信自己懷不上孩子？還是覺得姬妾姨娘就一定能生兒子？”

    “表嫂恕我直言，你所作所為，才是真的有違婦德。”

    柳念絮字字句句，如同千斤重錘，落在周氏心上，將她敲的臉色蒼白，神魂俱震。

    如周氏這樣的人，你同她講三從四德皆是錯的，她只會覺得你在胡言亂語。可若你告訴她，她是錯的，她定會改的。

    對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手段。

    柳念絮語氣一直很平靜，不帶譴責(zé)和憤怒，只平靜敘述，卻更有說服力。

    周氏震驚不已，“我……”

    沒有婦德……

    這樣的話，簡直讓她心碎欲裂。

    柳念絮搖搖頭，“如表嫂這樣的閑事，我本不想管，可實(shí)在不愿妞妞長大如我一般，更不愿她和表嫂一樣，好孩子就該好好長大。”

    老太太道：“念念，你別說了?！?/br>
    老人神色有點(diǎn)低落，聲音也跟著低下來：“你放心，我會親自撫養(yǎng)妞妞，養(yǎng)不動的話，就交給你大舅母?！?/br>
    柳念絮沒有說話。

    其實(shí)唐家教女兒的本事并不太好。

    上一輩教出個糊涂愚蠢，沒有廉恥的唐婉言，害了幾家子的人。這一代三個女兒稍好一點(diǎn)，沒有那般糊涂，可個個囂張跋扈，只是到底還算善良。

    還能一救。

    柳念絮想起那張嬌怯怯的小臉，心底一酸，溫和道：“待我入宮，找皇后娘娘借兩個嬤嬤照顧妞妞?！?/br>
    說完周氏，柳念絮頓了頓，看向唐霖旭，終究沒忍?。骸氨砀绮攀且患抑鳎羰沁B內(nèi)宅之事都處置不好，要君王如何重用你？”

    唐霖旭怔了怔：“是我之過?！?/br>
    “知錯需改。”柳念絮說的更狠一點(diǎn)，“今日之事若傳出去，世人只會說表哥無能，寵妾滅妻，以至于妾室在正妻跟前耀武揚(yáng)威?！?/br>
    “不是的……”周氏連忙道，“不是夫君的錯……”

    “表哥好好想想，有的事可以縱容，有的事卻不行?！绷钚跽Z氣平穩(wěn)，“我所言句句屬實(shí)，表哥當(dāng)知，我未曾危言聳聽?！?/br>
    唐霖旭頓了頓，拱手道：“我明白表妹的意思?！?/br>
    柳念絮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唐霖旭亦低頭不言。

    二太太瞧著氣氛沉悶，便出來圓場：“罷了罷了，不值得為了個姨娘生悶氣，馬上就是中秋節(jié)，咱們一家子和和睦睦過節(jié)才最要緊。”

    “娘說得對，等中秋賞月，大哥看看我的詩文有沒有長進(jìn)?！碧屏嘏托ξ?，“先生說我明年就可以下場了。”

    提起中秋，眾人臉色才好了起來。

    柳念絮亦跟著笑了笑。

    中秋啊……

    十幾年來，她還未曾好好經(jīng)歷一次中秋節(jié)。

    時間漫不經(jīng)心地爬過去，在潯陽侯府無所事事過了幾日，中秋節(jié)便隨著越來越圓的月亮一起到了。

    這日潯陽侯府極為熱鬧，張燈結(jié)彩，榮輝堂掛了許多大紅燈籠，將地面映的紅彤彤的，柳念絮和唐家三姐妹站在走廊下，抬頭看著天空中清亮的月。

    秋月是最清明的，帶著冷冷的寒意，但照在人間的歡愉熱鬧上，亦失了清冷，變得暖洋洋的。

    唐蘭溪性格跳脫，笑瞇瞇喊，“祖母說，對著月亮許愿能夢想成真，我們也來許愿吧?！?/br>
    姐妹幾個便握了拳頭，放在身前祈禱，慢慢在心里許著愿望，柳念絮想了想，亦跟著湊了個熱鬧。

    一睜眼，就聽唐蘭溪問：“你們都許了什么愿？”

    唐蘭嫣笑著逗她：“愿我們家蘭溪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唐蘭英道：“我希望一直都快快樂樂的?！?/br>
    唐蘭溪眨眨眼：“那我們差不多，我也希望一直都快快樂樂的，念念呢？”

    姊妹三個的目光落在柳念絮身上，眼巴巴等著她說話。

    柳念絮歪頭想了想，附和道：“我也喜歡每一天都快快樂樂的。”

    她眉色生動，更有一種天真的美，讓人不禁沉淪進(jìn)去，心底卻波瀾不驚。

    我哪兒有這樣好的愿望。

    我只盼著早日弄死我的仇人，我活著也好，與他們黃泉路上相見也罷，只要他們死掉，我就是開心的。

    可大好的日子，不必掃興。

    姐妹幾個果然高高興興又說起關(guān)于中秋節(jié)的事兒，唐家兄弟們結(jié)伴過來，對著姐妹們打招呼，領(lǐng)頭的唐霖旭和唐霖磐面無郁色，輕松自在。

    柳念絮笑著轉(zhuǎn)進(jìn)屋，坐在老太太身側(cè)。

    中秋家宴開始，老太太看著兒孫滿堂的模樣，亦是歡喜不已，笑著讓兒孫們各自講個故事聽，好讓晚宴更有趣一些。

    唐蘭嫣爭著搶著奪了第一，瞧著柳念絮眨眨眼：“從前有個很漂亮的大家閨秀，又聰明又善良，卻總是裝作惡毒的樣子……后來呀，她和喜歡的人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老太太指著她笑：“你這個猴兒，拿你meimei說笑呢?！?/br>
    柳念絮搖搖頭，亦跟著笑了：“那我也說一個，從前有個武將的女兒，平日最是囂張跋扈，后來碰見她表妹，被狠狠收拾一頓……”

    說著，自己撐不住先笑了。

    心中前所未有的輕松。

    唐蘭嫣極好，知她想要快快樂樂的，就編這個故事，給她一個幸福美滿的結(jié)局。

    幾個人笑著，忽而有丫鬟走進(jìn)來，站在下頭道：“老太太，有人遞帖子給您?！?/br>
    老太太一愣：“大過節(jié)遞帖子？別是有什么急事，快拿上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