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握著拳頭，剛被皇帝訓斥過，溫尚書不敢在大殿上多言，只恨恨瞪著沈穆和柳中郎，心中自有計較！

    他險些給忘記了，太子妃正是柳大人親生的女兒。父女不和只是表面上的，血脈相連的父女，聯(lián)合起來豈不是比旁人更便宜？

    如今二皇子和沁嬪娘娘屢屢失手，都因柳大人的計策，說不定這位柳大人早就投靠太子，來做內(nèi)應呢！

    溫尚書的手微微發(fā)顫，頭上厚重的官帽像是一座大山，壓得他渾身顫抖，他卻一無所覺，心中充滿了斗志。

    得早點告訴二皇子和沁嬪娘娘，讓兩位主子早些提防才好！因著這個想法，溫尚書心中郁氣消了大半，只看重柳中郎時，眼中泛起絲絲怒火。

    說完婚事，沈穆不管別人的想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今日眾位愛卿都在，不如父皇給二弟賜下爵位，也省得禮部繼續(xù)忙碌，還是二弟大婚和皇祖母千秋更要緊一些！”

    “你說的有理?！被实埸c點頭，“既然如此，你覺得何處適合給老二做封地？”

    沈穆心中陡然一震，抬眸對上皇帝的眼睛，微微一笑道：“父皇覺得，燕王如何？”

    “燕地？”皇帝沉吟片刻，“大了些，往常都是親王的封地?！?/br>
    “二弟畢竟是父皇愛子，若跟旁的郡王一樣，難免委屈了他，如今給一塊大些的封地，也便罷了。”沈穆顯得十分大度，“畢竟二弟被沁嬪連累，剛受了委屈，好歹要安撫一二?！?/br>
    “你不舍得齊地，竟舍得燕地嗎？”皇帝看著自己的長子，慢悠悠道，“那么大一塊封地呢？”

    沈穆平靜道：“兒臣并非不舍得齊地，只是礙于規(guī)矩法度，不能給二弟親王爵位，否則底下三弟四弟的生母皆位列四妃，高于沁嬪，要怎么分封他們呢？”

    他笑笑：“只要名份合乎規(guī)矩，至于封地何處，兒臣并不在意，父皇也大可冊封二弟為齊郡王?！?/br>
    可惜，朝中恰有一位齊郡王，皇帝總不能生生奪了人家的爵位給自己兒子。

    皇帝沉吟片刻，點頭道：“就照你說的辦吧?！?/br>
    這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將二皇子的前程定了下來，惹得許多二皇子一脈的官員心焦不已，都匆匆看向主心骨柳中郎。唯有溫尚書，見柳中郎不曾出言阻攔，心中確定他已投靠太子，連二皇子被封郡王這般大事，都不帶開口的。

    他哪里知道柳中郎的苦。

    柳中郎屢次想要反駁，可反駁的話在口中還未說出來，便已經(jīng)被沈穆堵了回去。

    譬如剛才，他正想要說，既然太子殿下不在乎封地，不如給二皇子換個地方，結(jié)果他就直接說，皇帝可以冊封二皇子為齊郡王。

    這位太子殿下，就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

    緩緩閉上眼，柳中郎竭力掙扎：“陛下，燕地苦寒……”

    話未說完，沈穆先笑起來，“燕地的氣候是不如齊魯，但二弟日后住在京中，又不用親自過去，怕什么？”

    “再者說，燕地再怎么苦寒，又如何比得上應天府濕冷?！鄙蚰碌恍Γ肮露寄苋?，二弟難道比我還嬌貴么？”

    普天之下，誰敢比太子殿下更嬌貴？

    “可是燕地糧食不豐，文武皆……”

    “瞧柳大人說的，又要糧草又要文風昌盛，還要軍隊，你這是要封地呢，還是要造反呢？”沈穆溫和一笑，“我相信二弟絕無這樣的心思，自然不會嫌棄燕地，不知柳大人為何嫌棄？”

    這般話說下來，柳中郎著實沒了辦法。

    這事兒太子殿下委實辦的體面漂亮。先靠著規(guī)矩體統(tǒng)狙了二皇子親王之位，剛結(jié)了仇，轉(zhuǎn)臉立刻施恩，不僅將沁嬪從宮規(guī)下?lián)瞥鰜?，還送一大片封地，大度知體統(tǒng)。

    今日之事傳出去，誰不說太子殿下忠孝仁義？

    便是二皇子自個兒，也要謝太子殿下。

    一謝兄長仗義執(zhí)言，使自己免于無禮的不義之地；二謝兄長大度，贈予封地，使他余生富足；三謝兄長慷慨直言，救母于危難之間，使得婚禮能順利進行。

    這才叫做帝王之術呢，分明是你吃了虧，人家還能做的像是你占了大便宜，需要盡心竭力地跪地感激！這跟賜個柳中郎承恩侯的爵位，手段有什么差別？

    都是讓人有苦說不出罷了!

    柳中郎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不知道這位太子爺是如何長出的七竅玲瓏黑心肝，能有這千般手段使出來？

    直到散朝，柳中郎都沒能緩過來，在殿外的漢白玉臺階上看見沈穆的身影，深深嘆口氣走過去，冷笑道：“太子殿下好手段?！?/br>
    “好說好說，不及岳父?！鄙蚰履樕戏浩鹎宓男σ猓拔乙貣|宮，岳父要一同去瞧瞧太子妃么？”

    柳中郎在他身側(cè)冷然開口：“燕地苦寒，無論文武皆不成行，甚至于糧食都只能一年一季，便是有天大的地盤，也沒有絲毫用途，太子殿下這一招，可真叫人驚訝！”

    沈穆回頭看他一眼，輕笑道：“柳大人的話，我不太聽得懂。”

    他深深嘆口氣，“我不過是友愛手足，不舍得二弟因沁嬪之過受委屈，才請父皇多給他劃一點封地，萬萬沒有柳大人所想的七竅玲瓏心?！?/br>
    “我也不懂柳大人日子是多苦，怎么就把人心想的那么壞?！鄙蚰掠朴茋@口氣，“柳大人還是輕省些吧，好好過日子，也省的太子妃憂心，讓我也跟著憂心?！?/br>
    柳中郎臉色難看的出奇。

    沈穆卻已走遠了。

    溫尚書自認察覺了柳中郎的大秘密，又給自己定了個目標，決定要潛伏在柳中郎身邊，打探太子的消息，這會兒在身后看著柳中郎和沈穆說話，湊近了只聽見一句“讓我跟著憂心”，更坐實心中想法。

    他不敢露出端倪，怕被柳中郎滅口，揣著手湊到柳中郎身邊，跟往常一樣嘆息：“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個人才?！?/br>
    “是啊?！绷欣裳壑蟹浩鹨唤z寒光，“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讓這樣的人物登基做君主，只有被他掌控的，終其一生，也只能做個不受重用的臣子。哪兒比得上無能的二皇子和沁嬪好掌控，將這對母子扶持上位，他才有機會，挾天子以令諸侯！

    看著沈穆氣度高華的背影，柳中郎更堅定了這個想法。

    他回頭看一眼溫尚書，冷漠道：“今日的事，你去告訴二皇子吧，至于你女兒的婚禮，不必放在心上，這等細枝末節(jié)，影響不了我們的大業(yè)！”

    溫尚書小心翼翼詢問：“那柳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兒？”

    柳中郎冷然一笑，“這與你無關！”

    第93章 你故意的

    回到東宮時, 沈穆心情頗為愉悅, 踏進寢殿內(nèi), 看著坐在窗前看書的柳念絮, 笑道：“看什么呢？”

    柳念絮揚起手中書冊, 露出封皮給他看。

    偌大的“春恩秘事”四個大字, 亮晃晃的，想忽視都難。

    活生生一本講房中術的yin書。

    按理說這也沒什么, 卻不料沈穆兩步跨過去, 捏住她的手腕將書奪過來，“你哪兒來的這種東西？”

    “母后給的?！绷钚醪淮笤谝?，靠在榻上懶懶開口，“前幾天給我的，母后說這里頭有生子妙法，讓我拿來看看, 爭取在二皇子之前生下嫡長子。”

    沈穆：“……”

    驚愕已經(jīng)無法形容他的情緒了, 幾度想要說話，都沒想起來自己準備說什么。

    他怎么都沒想到，母后會給柳念絮送這種東西。沈穆沒忍住想, 母后是不是在心里懷疑什么？

    好半天，在柳念絮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沈穆將那書擲到一旁, 輕嘆一聲, “別看了?！?/br>
    “子女是天定的緣分, 該來的總會來, 何必與旁人爭強好勝?！鄙蚰聡@口氣，坐在她身側(cè)道，“這世間許多所謂的生子妙法，大都是假的，不過哄騙婦人做傷害己身的事情，你小小年紀，何必如此？”

    柳念絮眼中泛起一抹輕笑，“我也沒說要做跟著做呀？”

    她摟住沈穆的脖子，笑瞇瞇哄著身邊這個有些不高興的男人，“母后也是一片好心，怕你我被二皇子壓了過去，才給我這種東西，又不曾逼我們什么，你有什么可生氣的？”

    “再者說……”她拖長聲音，靠在沈穆耳邊，“殿下用不用得著這種東西，我還能不知的嗎？”

    話音未落，先被捂住了嘴，男人惱道：“胡言亂語！”

    柳念絮才不怕他，這人裝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說幾句閑話都要捂嘴，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嘴里說出來的話，不知道比這過分多少倍，也沒見他惱過自己。

    靠在他肩上，柳念絮嘆息一聲，“殿下這么清楚，是不是也看過這種東西？”

    “是?！鄙蚰虏⒉徊m著她，“年少時候心中好奇看過幾本，只覺得無趣的緊，其中所述皆極盡夸張之能事，還不如看醫(yī)書來的清楚?！?/br>
    柳念絮驚呆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無趣？”

    她恍然明白，為何皇后要給她這種東西。真是的，太子殿下的事兒，旁人不知道，皇后娘娘還能不清楚嗎？

    想通這個關竅，柳念絮瞧著沈穆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搖頭道：“殿下，你可真是個奇人！”

    沈穆看著她。

    柳念絮松開他，無奈嘆息，“殿下，若我不認識你，聽了這話，恐怕是要心疼太子妃的?！?/br>
    她感慨不已：“看春宮都覺得無趣的男人，給誰聽了不覺得你不舉?。≌f不定外頭就有人議論我是個獨守空閨的小可憐呢!”

    室內(nèi)氣氛一凝，幾乎連空氣都不流通了，只剩下沈穆驚愕的眼神，柳念絮心下好笑，“殿下，這事著實不能怪皇后娘娘。”

    沈穆沉默片刻，拎起身側(cè)的書扔進火爐里，冷笑一聲，“日后你都不許看了?！?/br>
    “不看就不看?！绷钚鯊纳迫缌鳎θ菝髅臓N爛，“反正也沒用?！?/br>
    沈穆靜靜看著她片刻，忽然伸手將人摟進懷中，遮住她含笑的眼睛，咬牙切齒道：“你啊……”

    柳念絮笑倒在他懷中，邊笑邊說，“你不許動我，我腰還疼呢?！?/br>
    “我是管不住自己的畜生么？”沈穆?lián)еS口道，“等你好了再說?！?/br>
    這話真像是威脅，但柳念絮并不害怕。沈穆是個極為自律的男人，顧惜她的身子，不管嘴上說的多狠，都不會真的讓她不舒坦。

    他那么好，柳念絮自覺不該笑話他。

    笑著將臉埋在他懷中，遮住臉上的笑意，甕聲甕氣開口：“殿下，說點正經(jīng)事，不然我要一直笑下去了。”

    她在懷里笑得發(fā)抖，柔軟的身子貼著自己，身上清潤的香氣傳入口鼻當中，讓人心猿意馬。

    沈穆心下無奈，“你真是個妖精?！?/br>
    “我才不是?！绷钚鯎P起頭，對上他的眼睛，看著其中的熱意，歪頭道，“你辛苦嗎？”

    沈穆松開她，“你離我遠點，就不辛苦?！?/br>
    柳念絮眨眨眼，捏住他的手指，在他掌心撓了撓，挑釁似地看沈穆一眼。沈穆反手握住她的手，“你故意的？”

    “是啊?！睋P起嬌嫩的下巴，柳念絮甜甜一笑，“我就是故意的，殿下要上鉤嗎？還是說，殿下你真的……”

    她的目光向下掃去。

    沈穆冷冷一笑，“今兒就算是你哭著叫爹，我也不會放過你了。”

    他的狠話，柳念絮才不會當回事，只挑釁的望向他眼底。

    坐了許久的夫妻，沈穆如何，她再清楚不過，如何會怕他？

    艷陽天里，紅鮫綃垂落在地，遮住一室春光。

    不知過了多久，帳內(nèi)動靜梢些，柳念絮終于后悔了，嘶啞著嗓音道：“你……你走開?！?/br>
    沈穆在帳幔里頭捏著她潔白的下巴，輕輕吻著她的唇，慢條斯理開口：“念念，我說了，就算你哭著叫爹，我也不會放過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