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溫圓圓冷著一張臉,平靜行禮。 柳念絮笑得人畜無害,“弟妹嫁入皇家,若有不習慣之處切莫忍耐,跟沁嬪娘娘說就好,娘娘疼惜你,定不會叫你委屈的。” 沁嬪便冷冷瞪柳念絮一眼,面色不愉。這說的是什么話,教兒媳婦跟她鬧騰呢! 溫圓圓心里恨她,豈會被她挑撥,聞言不咸不淡地答應一聲:“多謝皇嫂關懷?!?/br> 見面禮結束,溫圓圓和燕王一同跪在地上,“父皇,兒媳娘家尋來一塊山石,恭賀父皇壽與天齊。” 皇帝面色沉穩(wěn),平靜開口:“抬上來瞧瞧?!?/br> 溫圓圓進上這塊石頭,足有兩人高,上頭還長著青苔,可見的確是天然長成的,從皇帝的角度看過去,的的確確是一個不甚規(guī)整的‘“壽”字。 皇帝看了片刻,便笑道:“花了不少心思吧?!?/br> 溫圓圓略略思忖,想著皇帝許是擔憂勞民傷財,便笑道:“并未花多大心思,只叫家中下人出去尋的,誰知真的就找到了,實乃緣分?!?/br> 皇帝便道:“朕與太子都未曾尋到的東西,你家只靠下人就能找到,可見朕與太子手下盡乃尸位素餐之輩,比不上你家?!?/br> 溫圓圓臉色刷白。 沈穆起身請罪:“兒臣御下不嚴,還望父皇恕罪?!?/br> “若要治罪,也該是朕先?!被实鄣_口,“不是你的錯,是朕的臣子太厲害,比朕厲害?!?/br> 這父子兩個你一句我一句,越說溫圓圓的臉色便越難看,最終只能跪地道:“求父皇恕罪?!?/br> “你何罪之有?” “欺君之罪!” 這四個字一出來,燕王和沁嬪臉色大變,都驚異地看著她,沁嬪更是沒忍住怒道:“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溫圓圓慘白著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口:“方才臣媳說,尋這塊并石頭不艱難乃是假話,實在是怕父皇責怪臣媳勞民傷財,才不敢說實話的。如今想來,父皇圣明燭照,心中有何不知,臣媳的小把戲,實在是瞞不過父皇慧眼?!?/br> “臣媳給父皇請罪,還望父皇念在初犯,饒臣媳一次!” 她心中慘然。 不知是否沁嬪娘娘說了什么不合時宜的話。如今皇帝分明是疑了溫家和燕王,懷疑這些人背著自己還有別的勢力。若他的懷疑成真,燕王是親子無礙,溫家就完了。 為今之計,唯有率先請罪,打消皇帝的疑慮才好。 至于欺君之罪?這擱在尋常人身上自然是大罪,但皇帝總不會因為說了句謊話,就殺了自己的兒媳婦! 真正讓她難過的是,燕王和沁嬪至今都未曾反應過來黃碟戾氣,用仇恨的目光的盯著她。溫圓圓心里苦,這樣的燕王和沁嬪,只怕日后是扶不起的阿斗! 比之身旁氣度非凡,智慧絕倫的太子,燕王所差的,何止一星半點兒! 中秋那日初見太子,她便已知非燕王可及,直至今日身在局中,便更清楚些。 話說出口,溫圓圓便不怕了,恭恭敬敬道:“為了這塊石頭,家父令老家所有的管事下人皆出動到各地,幾乎花了全部家當,只為孝敬陛下。巧緣巧合尋到之后,家中欣喜非常,命臣媳奉上。臣媳方才撒了謊,還請父皇責罰?!?/br> 柳念絮側目看了溫圓圓一眼,心中暗嘆,她倒是比燕王母子機靈些,可惜非要跟著柳中郎一道混。 沁嬪不懂溫圓圓為何這樣說,惱怒至極,當著皇帝的面又不敢斥責她,只能暗暗絞著帕子,一雙眼睛吃人一般盯著溫圓圓。 皇帝低頭看著溫圓圓臉上的慘然之色,輕嘆一聲,“罷了,你起來吧,日后莫再犯就是?!?/br> “多謝父皇,”溫圓圓叩首,心中松了口氣。 或許皇帝依然對溫家和燕王府不滿,但至少不會懷疑溫家權勢超過皇家。 能保住全家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沁嬪沒想到她引以為豪的禮物,竟然會以這種方式收場,瞠目結舌地瞪著溫圓圓,心中一陣一陣恨意,惱到不行,堪稱是怒火中燒! 溫丫頭一向沉穩(wěn)懂事,今兒怎么好好的請起罪來,將大好局面攪弄的一塌糊涂,還吃了刮落! 沁嬪心中慢慢起了疑心,這溫丫頭……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前幾日,溫尚書還告柳大人的狀來著?柳大人一向盡心謀劃,沁嬪原本只以為是誤會。 如今看來,倒不全是。 燕王夫婦起身,皇帝這才抬起頭,神色淡淡,“昨兒燕王大婚成家,他不比太子獨當一面,自小長在朕跟前,如今卻要出宮去一個人過日子,朕心里很是掛念?!?/br> “父皇放心,兒臣定會好好過日子,與王妃一同經(jīng)營家業(yè),絕不會讓父皇cao心?!?/br> 溫圓圓心中一陣疲倦,連忙笑道:“殿下不忍陛下cao勞,實在是孝順,只是……” 她極不好意思地垂眸:“殿下與我都是新做家中主人,有些事情實在不懂,還是要麻煩父皇母后,只求父皇母后不要嫌我們煩?!?/br> 燕王真是蠢如死狗!溫圓圓心中怒罵,在自己父親跟前,你裝什么年輕有為,老成持重?也不看看縱使是太子殿下,平日碰見事兒還會找陛下撒嬌,難道人家就不能自己解決么?這般年歲,站起來足有天高,連示弱都不懂么? “日后的事情且不要緊?!被实燮届o開口,“朕是擔心他身邊伺候的人不夠,便想著給他賜幾個,燕王妃覺得如何?” 溫圓圓渾身一顫,臉上沒了血色,卻只得顫聲開口:“陛下賜下的人定是極好的,我只有高興的?!?/br> 燕王和沁嬪也是一怔。他們倒是知道側妃的事情,卻沒想到如此著急,一時之間都愣住了。 “陛下,燕王和王妃新婚燕爾,此刻賜下側妃……”沁嬪著急不已。 陛下賜下的是她親侄女,若如今被賜婚,該有的儀仗排場自然要從簡,等日后再娶一個,輕而易舉就能超過她侄女,沁嬪豈能同意。 她忙笑道:“不如稍等幾日?” “更顯得燕王妃大度?!被实鄞驍嗨婚_口,“朕已看好了兩個姑娘,一個是沁嬪娘家的侄女,還有個凌陽侯府旁支的庶女,都是極好的姑娘,挑個良辰吉日便抬入府中吧?!?/br> 皇帝還記著給燕王妃留三分顏面,淡淡道:“擺酒便省了,抬入府中,叫宗正府記個側妃的名字便可?!?/br> 一聽同時賜兩個側妃,自己的侄女不會被后來的壓一頭,沁嬪還來不及高興,就聽皇帝說,連酒都不必擺了。 當即心一梗。 哪兒有這樣的道理,如燕王的身份,便是納個侍妾也該擺酒宴客,接過正經(jīng)能上玉碟的側妃,連個酒都不能擺?這叫她的兒子和侄女臉往哪兒放。 沁嬪想反駁,溫圓圓直接叩首,低聲道:“多謝父皇。” 直將沁嬪氣的頭疼。 殊不知,溫圓圓頭更疼。 新婚第二天就給賜下側妃,舉世也尋不到她這般憋屈的王妃。溫圓圓心里一片蒼涼,從昨兒兩次丟人現(xiàn)眼,再到今兒……她不禁迷惑起來,這真的是樁好姻緣嗎? 若真是好姻緣,怎能萬事不順? 這般想著,溫圓圓的目光落在柳念絮身上,盯著她漂亮的紅裙子,心里一陣悲苦。 何等卑微的出身啊,以前連給她提鞋都不配,如今怎么扶搖直上,坐了太子妃?而且萬事順遂,旁人的算計都未曾沾惹她分毫,反而只能看著她越過越好,與太子琴瑟和鳴,夫妻恩愛。 溫圓圓心中升騰起一股怨氣。 這個柳念絮當真是她的克星!若不是因她,自己豈會一夕之間毀了經(jīng)營多年的才女名聲,被人嘲笑二十年不如六個月。若不是因她,又豈會有女官背上花轎的荒唐事? 何況如今,太子尚無半個側妃,怎么作為弟弟的燕王,就直接被賜下兩個,豈不是明擺著告訴世間眾人,陛下對他燕王妃不滿意,覺得她比不上太子妃一根手指頭! 想著想著,她心中怨氣沸騰,恨恨瞪了柳念絮一眼。 柳念絮滿心迷惑,自己今兒明明什么都沒干啊,怎么恨上我了?你有本事去恨皇帝啊!又是個柿子挑軟的捏的廢物! 她心里不滿,臉上卻不顯,只平靜笑著,溫婉賢淑。 沁嬪卻沒那么容易放過她,眼珠一轉便笑道:“陛下對待燕王一片慈父之心,臣妾感激,只是瞧見太子和太子妃在此,有些話便想與陛下說一說?!?/br> 皇帝看向她:“何事?” “太子殿下大婚快一個月了,陛下瞧著,是不是該給東宮賜個側妃?”沁嬪嬌笑,“一來讓太子妃有個伴,省的孤身一人在東宮,孤零零的可憐,二來嘛……也好顯得陛下不偏不倚?!?/br> “陛下給燕王兩個側妃,若一個都不給太子殿下,豈不是讓人議論陛下偏心?”沁嬪嬌聲軟語,“陛下以為呢?” “父皇,兒臣以為不妥。”沈穆平靜開口,“沁嬪好意孤心領了,只是側妃之事,實在沒有必要?!?/br> “怎么算是沒有必要?”皇帝慢慢開口,威儀甚重,“你乃東宮太子,一國儲君,身邊只太子妃一個,像什么樣子?朕與皇后當然選妃,便想著連側妃給你一塊兒選了,你不肯要,如今還要拒絕嗎?” 說完,他不給沈穆拒絕的機會,將目光落在柳念絮身上,沉吟道:“太子妃覺得,太子該不該納側?” 第101章 傷心欲絕 沈穆不高興, 便是對著自己的父親也沒有好臉色,不悅至極:“父皇, 你為難她做什么?” 有這樣的嗎?你問太子妃這種問題, 難道她能拒絕, 任由你給她蓋上一個善妒的惡名?沈穆道, “兒臣都說了不要,父皇何必為難我?” 皇帝渾似沒聽到兒子的不悅,平靜地看著柳念絮,又問了一遍,“太子妃, 你覺得該不該?” 話音剛落, 皇帝等人都盯著柳念絮,等著她回答。 沁嬪和溫圓圓心中都非常高興, 想瞧著她一臉為難地接受夫君的側妃, 接受一個可能出身比她還要高貴的側妃,不知道這位太子妃,能不能彈壓住。 尤其是溫圓圓, 高興得幾乎跳起來。柳念絮樣樣都壓她一頭,害的她如此凄慘, 能瞧見她吃一次虧, 此生也值了。 就在眾人的注目下。柳念絮臉色漸漸慘白,眼淚刷一下落了下來。 她滿眼驚慌地拉住沈穆的衣袖, 依戀無比, 又驚恐又害怕, “殿下,你不要我了嗎?” 別說皇帝等人,連沈穆都驚呆了,一時沒搞清楚,這是個什么走向,怎么突然大哭起來,“你不要我了”這話又從何處談起? 沈穆盯著她豆大的淚珠,手指微顫,穩(wěn)了穩(wěn)心神,連忙握住她的手:“你想哪兒去了,我怎么會不要你?” “可是……”柳念絮哭的越發(fā)凄慘,只緊緊攥著他的衣袖,顫著嘴唇說不出話。 她怕極了,像是新生的小鹿沒了父母,一個人走在無邊的森林里,驚慌又恐懼,不知道該怎么做,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這會兒霧蒙蒙的,傷心欲絕。 沈穆心疼壞了,連忙伸手給她擦眼淚,邊擦邊哄:“你別亂想,乖,沒有的事,我不會不要你的。” 埋怨地看了皇帝一眼,沈穆不高興開口:“她年紀小,膽子更小,父皇以后別嚇她了。還有,沁嬪娘娘一片好心,我心領就是,日后可別說這樣的話了,非要鬧的我家宅不寧么?” 沁嬪心里一梗。 皇帝一臉迷茫,沒把沈穆的埋怨當回事,只問:“她哭什么?” 只是賜個側妃罷了,又不是要把太子妃廢掉,有什么可哭的? 柳念絮只顧著落淚,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都是珍珠大小,晶瑩剔透。 那傷心的模樣,縱使皇帝也覺得不忍。 沈穆?lián)еp哄:“乖,快別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br> 又回頭抽空回答皇帝的話:“父皇又不是不知道,她這輩子沒有父母緣,親朋好友一概皆無,獨有我一個人,如今要分給別人,她能不哭嗎?” 皇帝啞然片刻,勉強道:“你身為太子,總不能只守著她一個,她總得適應……” 這話剛說出口,柳念絮的嗚咽聲都停了,只余下滿臉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