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兩人先后醒來。在床上膩歪了一陣，趙和推開他去拉窗簾。一夜飄雪，室外已是白茫茫一片。

    江仲霖走到她的身后，環(huán)上她的腰，“看什么？”

    “無論幾多歲，都愛下雪天?！?/br>
    江仲霖咬了一口她的臉，“要出去走走嗎？”

    趙和搖頭，“一會兒要回去收拾屋子呢?！?/br>
    江仲霖沒有堅持，放開她進了浴室。等兩人都穿戴整齊的時候，門鈴被按起了。一份肯德基的早餐外賣，趙和接過看向江仲霖，“不順路吃嗎？”

    “現(xiàn)在吃，吃完帶你去堆雪人?！?/br>
    他居然有鏟子。趙和見到一堆工具，露出詫異。他解釋：“楚楚的藏品。”

    趙和嗔道：“我又不是小朋友。”

    江仲霖捏了捏她的臉，“你就是?！?/br>
    花園里，兩個人蹲在一起。趙和堆出雛形，江仲霖給她撿了樹枝。等到一個雪人成形，兩個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趙和：“好丑。”

    江仲霖：“像你。”

    “討打！”她伸手欲捶他，卻被他接過手親了一口。

    兩人嬉笑了一陣，眼見玩雪的人漸多，便離開了。

    圣誕對丁寧來說并無多大意思。不說她近期是單身，就是以往她也喜歡獨自一人。不需要禮物，也不湊節(jié)日熱鬧。從這些角度出發(fā)，今日與以往無差別。

    可一想節(jié)日期間，氣氛愉悅，街邊愛侶成雙成對不是購物就是逛街吃飯，好不快活。而她還要窩在辦公室里加班到天亮，就一陣火大。

    凌晨四點，她終于甩開工作，回家補覺。早上八點多，面前睡了四個小時的她重回檢察院。法檢不分家，一到門口她就看見了等候已久的郜奕誠。

    自是沒給他好臉色，她抱著胸冷眼看他，“郜法官有何貴干？”

    郜奕誠給了她一個眼神，“跟我來?！鞭D(zhuǎn)身見她依舊站在原地，沒有抬腳的意思，他又補充道：“有話和你說?！?/br>
    “我不覺得你我有話可說?！?/br>
    郜奕誠擰著眉頭回身想要去拉丁寧，她躲開了，“大庭廣眾拉拉扯扯，不合適?！?/br>
    他妥協(xié)，“中飯我在對接蓋飯店等你。有事找你，很重要?！迸滤辉谝?，他還特地說道：“和方敏玉有關(guān)?！?/br>
    中午，丁寧準時出現(xiàn)。郜奕誠出于禮貌問她要吃什么，她冷漠拒絕，“有話快說，我還趕著回去看卷宗?！?/br>
    他作罷，喝了一口水后看向她，“我知道你在查我。”

    丁寧面無表情，他繼續(xù)，“我不在乎你是否相信，

    我還是要告訴你?！彼D了頓，“方敏玉的死，和我沒關(guān)系，和那起官司所有涉案人員也都沒關(guān)系。”

    她的表情很是不屑，“口說無憑外加自證清白。郜法官可真有意思？”

    “你要證據(jù)？”

    丁寧反問：“打官司就是打證據(jù)，你做法官的難道還不清楚嗎？”

    郜奕誠搖頭嘆息，“丁寧，你對我有成見，又因?qū)Ψ矫粲竦膱?zhí)念，而難以釋懷。你的雙眼，早就被這些遮掩。你的固執(zhí)，我可以理解。所以這么多年，我對你的冷嘲熱諷使絆子都視而不見?？墒沁@次調(diào)任新職，是我努力多年應(yīng)得，你卻不依不饒從中作梗。如今……”他緊了緊自己的雙拳，“我的調(diào)任工作已經(jīng)被暫停。”

    “呵?！倍幚浜?，“你若清白坦蕩何需著急？”

    “丁寧。”郜奕誠無奈，“欲加之罪何患無詞?！?/br>
    “說完了？”丁寧皺眉，起身欲走。

    “等等?！臂日\叫住她，“我咨詢過方敏玉離世那天急診的醫(yī)生，打聽了所有事情轉(zhuǎn)述給了相識的法醫(yī)。推斷她的死亡確實是意外?！?/br>
    “你閉嘴?！?/br>
    “丁寧，你難道沒發(fā)覺方敏玉的丈夫江仲霖對于她的死亡調(diào)查明顯沒有你這么堅定嗎？”

    “你什么意思？”

    郜奕誠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公文包，從里面掏出一個牛皮信封，“算是對江仲霖資助你給我使絆子的‘回禮’?！彼蝗恍α?，“丁寧，我不作惡，但我也不善良。以德報怨我自知做不到，所以……我也要給你們添堵?！?/br>
    說完，他抬腿往門口走去。幾步距離，又轉(zhuǎn)過身告訴她，“至于那個黑幫成員和我稱兄道弟……”他聳了聳肩，有點不好意思，“誰還沒有幾個不上道的親戚？他和我是發(fā)小，人不壞，就是有點蠢。高中畢業(yè)被騙誤入歧途，如今迷途知返，正在慢慢糾錯?！?/br>
    話已至此，他相信剩下的丁寧都會明白。想到信封里的東西，他的眸色暗了暗。對著丁寧因加班熬夜而不太有氣色的臉，突然有些心軟。不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囑咐道：“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再看吧?！?/br>
    辦公室里，丁寧撕開了信封。幾平小房間里只有她一人，動手的時候她還能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莫名緊張。

    是一疊相片，一疊江仲霖和趙和的相片。有兩人擁抱、接吻、還有一起出入住宅的照片?？从蚁陆堑娜掌?，就發(fā)生在近期，在江仲霖說自己已經(jīng)斷了對趙和念想的近期。

    說大話。

    丁寧冷笑，被欺騙的怒意已將她包圍。收起東西，她拿起包往外走去。

    幾十分鐘后，江仲霖的公司前臺，白爽爽看著怒氣騰騰的丁寧表情呆滯。

    丁寧沒了耐心，“我說，江仲霖在哪里？”

    白爽爽吞了吞口水，“江，江總今天不上班?！?/br>
    下一秒，丁寧已然離去。而原地的白爽爽還在拍著胸口，大口喘氣，“mama咪呀……嚇死我了。”她掏了手機，連忙把這事分享給群里的趙和還有俞一飛。

    出了江仲霖的公司，丁寧又出現(xiàn)在了他的家門口。門鈴一遍又一遍，無人應(yīng)答。盯著緊閉的房門，她翻出了手機。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江綏語氣輕松，“Hello，丁姨?！?/br>
    “Hello，楚楚?！?/br>
    “您找我有事兒嗎？”

    “有的寶貝。我想問問你趙秘書的住處，我有事找她。”

    “和和姐住在……”

    江綏很快報了地址，丁寧接著往那敢去，一路上還和她閑聊了幾句。

    “802.”停好車，丁寧站在趙和住處樓下默念她的房間號。下過雪的小區(qū)行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她在原地站了一伙兒，終于再次掏出手機。

    “丁寧？”江仲霖的聲音很平靜。

    “你在哪？”

    “怎么了？”

    “有事找你，路過你公司，你不在?！?/br>
    “我在家。你稍等，我就來。”

    他的謊言甚至不需思考就能流暢而出。丁寧笑了，眼底是一層冰，“江仲霖，下來?！?/br>
    那頭沉默了，她繼續(xù)，“我等你五分鐘。我只能保證自己不想讓趙和難堪的心情維持五分鐘，你好自為之?！?/br>
    江仲霖自接起電話周身的氣息就變得異常了，趙和看在眼里，不免擔心，“怎么了？”

    他放下手機，呆呆看著她，下意識隱瞞，“丁寧找我有些急事，我先過去一趟?！?/br>
    趙和給他遞了大衣，“路上小心，慢點開車。”

    丁寧座駕是火紅的Mini   Cooper，張揚惹眼就像她本人。江仲霖很快就找到車子，走了過去。駕駛位上，丁寧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

    他本就不喜三門轎車，此時更是覺得窒息。良久，她才開口，“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這里？”

    “有什么意義嗎？”他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丁寧一路疾馳，一個小時后車子停在了一個住宅區(qū)門口。她按下車窗，喃喃低語，“還記得這里嗎？”

    “丁寧?！苯倭乜嘈?，“這是我曾經(jīng)的家?！边@個房子里有太多和方敏玉的回憶。起初，他和江綏都無比煎熬，最后兩人決定搬出。逃避可恥，但有用。他才得以逐步走出自我的困境，重回生活。

    “難為您還記得?！?/br>
    見她此刻已然鉆進牛角尖深處，江仲霖只能不語。

    “敏敏死前，你們發(fā)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嗎？”半晌，她開了口，“郜奕誠一直說自己清白，還能我來問你?！?/br>
    江仲霖面露猶豫，“事關(guān)阿玉的要求，我不愿多說?！?/br>
    “事到如今還不行？！”丁寧高聲質(zhì)問。

    她的眼眶通紅，是從來沒有過的模樣。江仲霖妥協(xié)了，“阿玉離世前一年，我們一直在計劃二胎。前半年努力許久，得不到回應(yīng)，她去檢查了身體。醫(yī)生建議她試管……”

    回憶起方敏玉嘗試的那些苦痛，江仲霖只剩心痛。她受不住的那些疼，他看了何嘗好受？所以他說不要二胎了，江綏一個足矣。可她骨子里倔強。當初選擇嫁給他是這般，如今依舊。她還很要強。明明很疲憊，要是咬牙不請假，繼續(xù)上班、查證、跑監(jiān)獄。

    超負荷的精神和身體，不可避免輕易發(fā)生事故。

    江仲霖嘆氣，“二胎是她的心結(jié)?！币虼怂蟮哪切┍Ｃ?、不提，他都做到了。

    一旁丁寧長久沒有回應(yīng)，她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了。值得嗎？為了一個甚至算不上生命的嘗試而失去自己的生命。許是她從未為人妻，也未為人母，所以做不到共情吧。可以孕育生命是一個很偉大的天賦，然而需要付出的努力又豈是旁人能懂？

    她笑，眼中帶著淚，“傻敏敏……怎么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