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月里一個(gè)人干嘛去了？”李珍檬又問。

    “給我爸掃墓?！倍雾憚φf。

    李珍檬張了張嘴，不問了。

    面前人的褲腿鞋子上還站了許多泥巴草屑——她早該看出來的。

    “那……那你吃了沒？”沒啥好說的了，李珍檬只好使出緩解尷尬的萬能問句。

    段響劍看了看時(shí)間：“沒，我媽不在家，我就回去隨便吃點(diǎn)。”

    “那要不來我家吃飯吧？”李珍檬順著說道。

    段響劍一愣，瞇起眼睛。

    “你醒醒，”段響劍說，“大正月里，我又不是你家親戚?！?/br>
    “……嗯。”李珍檬也反應(yīng)過來了。

    旁邊搖搖椅里的小人“嘿嘿”笑了起來，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反正李珍檬很想打他。

    “那我等車去了，你看好你弟弟。”說完，段響劍走到幾步外的公交站牌下，站著等車。

    “嘿嘿嘿……”表弟還在笑。

    李珍檬轉(zhuǎn)頭瞪了他一眼：“笑什么？傻乎乎的?！?/br>
    “我要吃糖葫蘆。”表弟窩在搖搖椅里說。

    “你事怎么這么多，”李珍檬又瞪他，“想支開我跑路？”

    “我要吃糖葫蘆！”表弟伸手指不遠(yuǎn)處的小攤。

    李珍檬看看那攤頭不遠(yuǎn)，于是又給表弟一記眼神警告，跑去買了。

    買了兩串，一串給了表弟，一串拿去站牌下——“糖葫蘆?！?/br>
    段響劍抬眼朝她一瞥，皺起眉頭。

    “你看，我弟弟也在吃，長輩給晚輩買糖葫蘆，應(yīng)該的?！?/br>
    “……你是哪門子長輩？”

    “我一月份生的，你還能比我大？”

    段響劍又一皺眉，接過去了：“謝謝?！?/br>
    李珍檬像長輩般得意地笑了。

    “你看群沒有？”段響劍突然說道。

    “??？還沒呢，”李珍檬說著拿出手機(jī)，“發(fā)紅包了？”

    “你看那個(gè)視頻?！?/br>
    視頻？

    生魚片：生魚片分享了一個(gè)視頻

    ——“他們在這里迎接農(nóng)歷新年的第一道曙光”。

    生魚片：同學(xué)們！出事了！直接看15分28秒！

    ……出什么事了？李珍檬點(diǎn)開視頻，發(fā)現(xiàn)這是一部新鮮出爐的紀(jì)錄片，把記者走訪各地拍到的賀歲片段剪接起來的集錦。她直接拉到15分28秒——

    珠峰，白雪皚皚。

    李珍檬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

    “你為什么會想要通過這種方式來迎接農(nóng)歷新年呢？”記者在寒風(fēng)中舉著話筒問道，“是不是覺得特別有意義，跟其他的賀歲方式都不一樣？”

    “哦，倒不是特地為了過年……我昨天爬到這兒，過了個(gè)夜，今天突然來人采訪我了?！被卮鸬氖莻€(gè)年輕人，被高原的熾烈陽光和珠峰上烈烈風(fēng)雪模糊了面容。

    但李珍檬還是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

    “……那你為了攀登珠峰這個(gè)事，準(zhǔn)備了多久？”

    “也沒多久吧，上周才買了裝備，前兩天剛剛過來的?！?/br>
    “……能問一下您的職業(yè)嗎？我看您的行李特別少，連氧氣都沒帶，還爬得這么輕松，應(yīng)該是一位很有經(jīng)驗(yàn)的登山家吧？”

    被采訪的那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是，我是個(gè)高中老師。”

    “……好的，那祝您順利凱旋……”

    “順不順利，都是要爬的——這是對身心和意志的磨練?！?/br>
    ——李珍檬果斷按了暫停。

    怪不得這么久沒見……原來爬山爬的是這個(gè)山？！

    “吃驚嗎？”段響劍說。

    “震驚?！崩钫涿收f。

    國境之內(nèi)，怕是沒有比這座山更“人跡罕至”，更“集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了。

    “那……他還會回來嗎？”李珍檬說，她怕林落焰登上山頂?shù)哪且豢叹鸵?dāng)場飛升。

    段響劍沒接她的話。他皺了眉頭，朝前走了兩步。

    “你弟弟呢？”

    李珍檬一愣，立刻轉(zhuǎn)頭看去——

    搖搖椅還在唱歌，但座位空了，地上還摔著一支糖葫蘆。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節(jié)課

    搖搖椅空了, 地上丟著咬了一口的糖葫蘆。

    看到這一幕的瞬間, 李珍檬腦內(nèi)已經(jīng)順著展開了五十種可能出現(xiàn)的場景。

    ——不妙, 十分不妙, 不妙極了，她的春節(jié)計(jì)劃里可不包括“弄丟表弟”這種不吉利的東西！

    “彤彤？”

    “彤彤！”

    “彤彤——！”

    她在超市附近邊跑邊喊找了一圈，沒有人應(yīng)；比劃著問了超市門口的保安, 幾步外賣糖葫蘆的攤主——所有目擊者，證詞出奇的一致。

    “剛才倒是有個(gè)小孩坐那兒，你也在旁邊。但我剛轉(zhuǎn)了個(gè)身，人就不見了。”

    誰都看到了彤彤是和李珍檬一起過來的, 但誰也沒看到他是怎么走的。

    彤彤身上倒是戴著能定位能打電話的智能手表……但李珍檬的手機(jī)沒有綁定他的手表, 也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如果現(xiàn)在打電話回家問阿姨……

    “直接打電話看定位吧, ”段響劍說，“找人要緊。”

    “……那不是暴露我把他弄丟的事了？”

    “挨罵嚴(yán)重還是把人丟了嚴(yán)重？”

    李珍檬皺著眉頭擰著嘴角，急得要拔頭發(fā)。她突然想起一個(gè)事來，猛地抬頭問：“你能不能像你師兄之前找蔣雨辰一樣, 幫我找找彤彤？”

    段響劍一愣：“他怎么找蔣雨辰的？”

    “他就……抬頭看了看太陽，然后就追著一個(gè)方向跑了?！?/br>
    段響劍想了想，皺起眉頭：“……不行，我沒有學(xué)過那個(gè)，我是專修劍法的。”

    李珍檬扁扁嘴：“噢……那我打電話吧?！闭f著就拿出了手機(jī), 開始翻找阿姨的號碼。

    “沒辦法, 林老師也不在……”這句話是無意識間從嘴角漏出來的, 極小極輕。

    ——但被該聽見的人聽見了。

    “你先等等, ”段響劍皺著眉頭說，“我……我見過師父那樣尋人，反正……我試試，但不一定成功……”

    李珍檬立刻停下了手指。

    段響劍抽出他的笛子，四下掃了一眼，暫時(shí)沒有人注意這里。于是他手腕一轉(zhuǎn)，那紫竹笛“呼”地成了一柄寶劍。

    然后他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抬起劍身，獻(xiàn)祭般地捧起它，讓明晃晃的長劍盛接日光。

    今天是個(gè)晴天，是林落焰看見，會想回家曬被子的那種大晴天。

    段響劍緊鎖眉頭，合上眼睛，手中劍身被太陽照得通體明耀，他仿佛捧著一團(tuán)光；李珍檬趕緊轉(zhuǎn)開眼睛，才沒有被這熾烈的光芒晃花。

    幾乎同一時(shí)間，一道白光從劍身上折出，像被反射似的，筆直地指向了一個(gè)方向。

    “跟著走。”段響劍立刻睜開眼睛，順著光線所指的方向朝前跑去。手中長劍應(yīng)聲化成笛子，被他緊緊握住。

    李珍檬二話不說趕緊跟上。正月里的街上，車子少了，但行人多了，比年底更繁華熙攘。兩人跑跑停停，段響劍時(shí)不時(shí)就停下來，像林落焰一樣抬頭看看太陽，判斷方向。

    但上一次林落焰當(dāng)時(shí)是有電動車的，這一次兩人只能靠跑。

    “需不需要打個(gè)車？”李珍檬問，“我們這樣追得上嗎？”

    “不需要，去的地方好像不遠(yuǎn)……但你還是先打個(gè)電話比較保險(xiǎn)，”段響劍轉(zhuǎn)頭對她說，“萬一沒找到……”

    “我有數(shù)，”李珍檬說，“你放心吧?！?/br>
    這話剛一落地，段響劍停住了腳步。

    面前是一個(gè)廣場。

    “……在這里？”李珍檬也跟著停了下來。

    “應(yīng)該是，”段響劍又看看太陽，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你進(jìn)去吧……小心點(diǎn)?！?/br>
    皺著眉頭，抿著嘴唇說的。

    李珍檬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廣場門口掛著巨大的橫幅：地方特色小吃展。

    橫幅之內(nèi)，人山人海，熱火朝天，光是站在外面看，就感覺一旦進(jìn)入人群，會被擠得雙腳浮空，像個(gè)塑料瓶蓋被海浪沖到這里又沖到那里。

    而有個(gè)人身患人群恐懼癥，光是在春節(jié)的街頭跑了這么一段，已經(jīng)讓他臉色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