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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魔鬼的體溫在線閱讀 - 第47節(jié)

第47節(jié)

    裴川目光垂下來。

    “裴川!”貝瑤笑著喊,她尾音很軟,有心人眼里有些嗲,可其實(shí)聲音溫柔,像是江南軟語。

    裴川走過去,她沒有跳下來,坐在大石頭上依然沒他看著高。

    貝瑤從自己書包里拿出一個簡陋的飯盒,裴川看過來,她臉頰紅了:“我mama包的餃子和五色糕,今天重陽節(jié)呢?!?/br>
    果然鐵飯盒里,蒸餃和五色糕對半開。

    賣相說不上多好,還有些冷了。

    她示意他接著,裴川拿過來:“你跑過來的?”

    “沒有,坐車過來的?!彼χf,只是從學(xué)校到車站,以及下車的路上跑過來的。

    裴川看著飯盒里金子陽他們這類人定會不屑一顧的東西,心中有種荒謬的猜測。貝瑤并不清楚他現(xiàn)在的生活,所以按照小時候那樣照顧他。

    她興許從別人口中聽過“三中裴川”,可這對于貝瑤來說,只是一個認(rèn)知不明確的名詞。在她心里,他依然是沒有離開的裴川。

    她不知道他曾經(jīng)險些一腳踏進(jìn)深淵。

    他握緊飯盒,目光落在她書包上的小熊貓。

    貝瑤也看見它了,她問他:“這個是你送的嗎?”

    裴川沒有否認(rèn):“嗯?!?/br>
    貝瑤困惑極了:“你知道我的小熊貓壞了嗎?”

    對上她清凌凌的眼睛,他只能撒謊:“原來那個壞了嗎?我偶然看見這個,覺得和你的像,隨便買的?!?/br>
    他語氣鎮(zhèn)定,貝瑤倒也沒有懷疑。

    在十六歲的她看來,監(jiān)聽實(shí)在是件很遙遠(yuǎn)的事情。

    她語氣清甜,愛惜極了:“謝謝你,我很喜歡它,以后不會弄壞了?!?/br>
    他心里有一塊不受控制地跳動,仿佛那一夜發(fā)的瘋,在這一笑里有了歸處。他微微站遠(yuǎn)了些,怕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在她面前,不太會笑,然而眼里情不自禁柔和,比一切浮夸輕佻的笑意顯得木訥許多,卻又真實(shí)得多。

    貝瑤很快就得回去,她是要上晚自習(xí)的。

    裴川沒有送她出校門,他看著她走遠(yuǎn),第一次覺得一年多前騙她,是他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誤。

    三中六中并不遠(yuǎn),卻看不見彼此,不會再有第二個姑娘不辭辛苦給他送吃的了。

    她長大了那樣漂亮,但凡心性高傲些,都知道對他這樣的殘廢好,對她自己來說是一種折辱。

    然而她走在銀杏林,背影單純又快活,似乎并不覺得折辱。

    等她走遠(yuǎn)了,裴川回到教室,把她帶來的餃子和五色糕吃得干干凈凈。

    ~

    夜晚的“傾世”,四樓ktv,裴川靠在窗前抽煙。

    他們都沒去上今天的晚自習(xí),從傾世看過去,能看見六中的教學(xué)樓燈光次第亮起。

    他突然有種沖動,去看看她如今的生活。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就好。

    金子陽說:“傾世要是加個舞廳就爽了艸。川哥,過來喝酒不?”

    裴川回頭,ktv群魔亂舞,遠(yuǎn)處的六中,一片光明安安靜靜。

    裴川說:“我下去走走?!?/br>
    他從黑暗處往六中走,在六中校門,遇見了吳茉。

    裴川目不斜視,吳茉心跳有一瞬加快:“裴川!”她小跑過來,“你、你怎么來了六中?”

    裴川這才停下腳步,拜良好的記憶力所賜,他記得這個貝瑤的室友。

    他性格頗冷淡,吳茉不知怎么的,面對他比面對韓臻緊張多了。她在少年漆黑瞳孔的注視下臉慢慢紅了,語氣也放軟:“上次,謝謝你幫我?!?/br>
    她咬著唇,偷偷看他。

    裴川淡淡道:“嗯?!彼聊蹋瑔査?,“你們上課了嗎?”

    當(dāng)然上課了,她是生物課代表,老師讓去幫忙拿點(diǎn)東西才出了教室。然而少年的目光往他們教學(xué)樓看,吳茉心里沉了沉。

    她試探著問:“你是來找貝瑤的嗎?”

    上次丁文祥是騙子的事,就是貝瑤帶來的消息。

    裴川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他不喜歡答非所問的人,對吳茉也沒有任何耐心,徑自繞開她走過去。

    吳茉心里很難受。

    她這幾晚都在做夢,夢里是在傾世裴川的模樣。他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就嚇得丁文祥逃走了,約莫在每個人高中的時候,這種又冷又酷又強(qiáng)大的少年,更能讓人念念不忘。

    吳茉情竇已開,對喜歡一事遠(yuǎn)比懵懂的貝瑤清晰。她心里的酸幾乎快淬成毒汁。為什么,為什么又是貝瑤?

    心里一股子火讓吳茉往前跑了幾步:“我們在上課呢,貝瑤在幫老師改卷子?!?/br>
    他腳步停下來。

    吳茉語氣輕快地說:“你是貝瑤的朋友吧,悄悄給你說,后天有驚喜哦。”

    “后天秋季馬拉松,一班的班草韓臻要給我們瑤瑤表白?,幀幨樟怂闀沁@事好多人都不知道?!?/br>
    少年回眸,漆黑的夜里,他眸中竟比夜色更晦澀。

    裴川說:“她收了?”

    吳茉校服里手指握緊,說道:“對呀。你見過韓臻嗎?他們挺配的,他是真的喜歡瑤瑤啊,明明知道那條表白會被處分,而且每年跑完馬拉松的人能有幾個?光是這份心意,瑤瑤就挺感動吧?!?/br>
    少年如山沉默,許久,他沒再去教學(xué)樓,轉(zhuǎn)身出了校門。

    吳茉第二次用這件事撒謊,卻沒有第一次心慌了。

    她看著少年頎長的背影,生出說不清的渴慕。要是他信了,他要么主動退出,要么強(qiáng)勢爭取,傷害的也只是貝瑤或者韓臻。

    吳茉回到教室,看著教室里安靜垂眸自習(xí)的同桌貝瑤,心里頭一次生出些期待。

    后天秋季運(yùn)動會,韓臻表白,貝瑤拒絕不拒絕,都得傳緋聞。看你是讓韓臻在所有學(xué)校面前出丑呢,還是答應(yīng)他一起被處分呢?

    ~

    秋季馬拉松格外熱鬧。

    橫幅被拉起,不參加的大部分學(xué)生都會去幫忙。志愿者們穿上自己學(xué)校的校服,戴上?;?,坐車上山。

    常青山蔥蘢,人為開辟出了一條跑道,后來建了欄桿,欄桿牢實(shí),平時常常有人爬山,后來拿來舉辦秋季馬拉松。

    從山腳到山頂,符合馬拉松堅韌不拔的精神。

    只要參加并且到達(dá)終點(diǎn)的人,舉辦方都會給予獎勵,所以每三年的秋季馬拉松格外熱鬧。只不過因為三、六中離得近,參賽的多,其余學(xué)校離得遠(yuǎn),來的人少。

    學(xué)生會會長師甜走在最前面,招呼高一高二的志愿者同學(xué)們上車——這樣的活動高三是不會參加的。

    師甜快累成狗,嘟囔道:“為什么我一個高三的還在干這個啊,今年志愿者好少,搞得我只好抓壯丁,都不得民心了?!?/br>
    貝瑤她們寢室,貝瑤恰逢經(jīng)期,只能選擇做志愿者。

    她雖然平時安靜,可是也喜歡這樣的熱鬧。

    楊嘉和陳菲菲參加了馬拉松,打算走完全程隨便得個獎牌做紀(jì)念。陳菲菲脖子上還掛了個水瓶,貝瑤替她取下來:“這個不用,會很累,志愿者每隔一小段就會準(zhǔn)備葡萄糖水,你要是渴了就記得過去喝水?!?/br>
    “好,瑤瑤你要給我加油啊?!?/br>
    吳茉沒上車前,過去靠近師甜,她請求道:“會長大人,能不能讓我和貝瑤去山頂?。∥覀兌己孟肷先タ纯?,求求你了!”

    師甜人爽朗,一想上次貝瑤幫了那么大的忙,調(diào)個志愿者位子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成吧,警醒些啊,能跑上來的都不容易,幫忙扶一下?!?/br>
    吳茉連忙說:“當(dāng)然當(dāng)然。”

    車子拉著學(xué)生們到了山腳。

    志愿者們上了另一輛車,提前坐車上山,其余參賽者集合。

    喇叭聲說:“各位同學(xué)們,注意聽比賽事項,整個路段一共設(shè)置了六個賽點(diǎn),沒跑到一個賽點(diǎn)的,上去領(lǐng)一條絲帶,以絲帶數(shù)和時長記錄成績?!?/br>
    原本商量著偷摸騎個自行車上去的金子陽和鄭航:“……”

    比賽可謂人山人海。

    其實(shí)常青山并不陡峭,相反能被作為馬拉松賽點(diǎn)的,這座山不高,最為平坦,只不過路途遠(yuǎn),拼的是耐力,和其余的馬拉松比賽并沒有什么不同。

    鄭航一轉(zhuǎn)頭,驚訝道:“川哥?”

    裴川沖他們點(diǎn)點(diǎn)頭。

    “你也跑嗎?可是你沒報名,贏了也沒獎勵啊?!睕]有獎勵、沒有榮譽(yù),那還跑個球啊。

    裴川抬眸,看著山頂?shù)牡胤剑骸半S便跑一下?!?/br>
    志愿者們以此就位,帶著開水瓶和紙杯在鋪設(shè)的供給點(diǎn)準(zhǔn)備好。

    十月早晨的山風(fēng)有些冷。

    一聲口哨聲吹響,學(xué)生們歡呼著沖出去。

    所有比賽,一開頭總是激情滿滿的,卻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怎樣的漫長和孤單。

    裴川放慢了步子跑。

    十月風(fēng)拂過他的短發(fā)和露在外面的胳膊,人群四散開,一開始周圍的人還很多,可是拿到第二條絲帶以后,人漸漸少了。

    他喘著氣,與假肢接觸的殘肢開始隱隱作痛,勸他放棄。

    可是不知道是不甘還是別的東西,他步伐不變依然繼續(xù)。

    韓臻是個正常人,他的速度一定比自己快,裴川想通了這一點(diǎn),沒有選擇喝水。

    第三個賽點(diǎn),第四個賽點(diǎn)……

    手臂上纏了四色絲帶,漸漸的,這條路變成一個人的孤獨(dú)。他并非第一名,只不過馬拉松距離被拉開,能看到的人就少了。然而汗水打濕黑發(fā)和眼睫,殘肢痛得讓他悶哼一聲。

    殘肢快磨破了吧。

    他喘著氣,望著山頂?shù)姆较?,一言不發(fā)繼續(xù)。

    第五個賽點(diǎn),他拿過絲帶,隨意繞在自己胳膊上。

    志愿者看他汗水打濕了衣服:“喝點(diǎn)水吧同學(xué),別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