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上來的是烤rou還有別的她說不出來到底是什么的rou湯，這一頓算的上豐盛。半夏在車?yán)锉换瘟撕芫?，哪怕肚子很餓，但沒有半點(diǎn)胃口。

    而且端上來的烤rou是一整塊，上面被澆上了蜂蜜之類的東西，油亮油亮。旁邊擺著一把匕首，面前的是一個黃澄澄亮閃閃的類似砧板的一塊銅板子。

    這……這是什么？

    她遲疑了下，伸手把手邊那塊銅板給挪到一邊，直接拿了匕首去割rou，周圍的侍女見狀露出驚訝的神情。半夏看了自己的手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她們對她的反應(yīng)怎么這么大。

    一會兒一個侍女過來，跪在她身邊，從她手里接過匕首，把面前的銅板給挪回來，然后在半夏驚訝的目光中，侍女把烤rou挪到上面，仔細(xì)的切成薄片。

    半夏持起放在一旁的木箸，就著切好的烤rou把碗里的米粥喝下去。這下，屋子里的人看她越發(fā)的詭異了。

    半夏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對，不過也顧不上了。

    門口的人看了一會之后回去稟報(bào)。

    屈眳躺在床上，讓人清理傷口，說起來也奇怪，被那女子處理過的傷口，到現(xiàn)在愈合良好，并沒有出現(xiàn)流膿等加重傷勢的情況。

    聽完稟告，屈眳眉梢揚(yáng)了揚(yáng)，他知道此女和常人不同，可是不知道竟然會如此不同，完全不似庶人出身，卻對尊卑完全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甚至……連用餐時候，該用什么都不知道。

    “派人教她?！鼻叺?。

    家臣對他一躬身，轉(zhuǎn)身去了。

    第7章 請求

    家老帶了一個老嫗到半夏面前，教她楚語，還有基本的生活常識。

    半夏從頭學(xué)習(xí)一門語言，而且和教授她的人言語不通，如同一個嬰孩。不過比較于從單詞和語法開始學(xué)，這種和孩子牙牙學(xué)語一樣的方式，其實(shí)更快。

    她漸漸的能說出一些不是很連貫的句子。

    不過她想要學(xué)的不僅僅是說話，還有文字。她之前學(xué)外語，不管是學(xué)校還是自己報(bào)的語言班，都是發(fā)音和文字一起學(xué)的。

    可是她吞吞吐吐勉強(qiáng)告訴那老嫗她的想法之后，老嫗驚駭欲死的盯著她，那雙眼睛流露出來的恐懼，讓半夏嚇了一大跳。

    老嫗被她那話嚇得半死，嘴里飛快的說什么。半夏立起耳朵聽，勉強(qiáng)聽到獲罪之類的詞。然后老嫗就急急出去。

    到了傍晚時分，有人請她出去。

    半夏依言過去，和上回一樣，到的地方裝潢奢華。滿眼的翠羽幔帳，還有一股幽幽的香氣。

    那香味不似現(xiàn)代的香水，是草木的芬芳。

    屈眳坐在茵席上，見她來了，伸手請她坐到另外一張已經(jīng)放好的茵席上去。

    此舉對女子來說已經(jīng)是禮遇，他見到面前這女子動作略顯生疏的還禮，然后坐過去，滿臉坦蕩，沒有半點(diǎn)受寵若驚的模樣。

    身為左尹的嫡長子，屈眳自小只要有半點(diǎn)禮賢下士的表現(xiàn)，對方無不感激涕零。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就更不用說了。

    但眼前女子泰然自若，讓他都不由得揚(yáng)了揚(yáng)眉。

    “我聽說女子想要學(xué)字？”知道她學(xué)楚語還沒有太長時間，屈眳故意放慢了語速，每一個音調(diào)都很清晰，方便她能聽明白。

    半夏仔細(xì)聽，聽明白屈眳的話，她點(diǎn)頭，“是的。”

    她聲音婉轉(zhuǎn)動聽，屈眳揚(yáng)了揚(yáng)眉，神情似笑非笑，“女子可知學(xué)字不是誰都能學(xué)的?！?/br>
    倉頡造字，文字乃是神圣之物，代表著天地鬼神。除非貴族和巫之外，誰也沒有那個資格學(xué)習(xí)上古流傳下來的字。

    屈眳不知這女子到底是真的對這些一竅不通，還是有意試探。他想起兩人在山洞里相處的那幾日，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變得有些幽深。

    半夏聽明白他的話，不免有些疑惑不解。

    “我在家的時候，就學(xué)過的?！彼掏掏峦碌陌炎约旱囊馑急磉_(dá)出來，奈何楚語還沒完全到完全自如的時候，說起話來幾乎是兩個字兩個字的蹦，不過她聲音嬌軟，這么說話的時候，別有一股嬌憨的意味。

    哪怕有些古怪，卻讓人生不出半點(diǎn)嘲笑責(zé)備的心思。

    屈眳卻被她話語給驚到了，“女子學(xué)過？”

    說著，他看她的目光都顯得有些訝異。

    半夏緩緩聽懂他的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兩眼純凈，眼底幾乎清澈見底。

    她怕屈眳不信，自己從漆杯里稍稍倒了點(diǎn)水在幾面上，她手指沾了點(diǎn)水，在幾面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屈眳看到幾面上那三個他完全認(rèn)不出來的字體，面色精彩。他會楚文，中原的大篆他也精通，但就是看不出來這女子到底寫的什么東西。

    她渾身上下都是謎團(tuán)，讓人迷惑不解，卻又忍不住去探尋。

    “女子寫得甚么？”屈眳問。

    “我的姓名?！卑胂拇鸬?。

    此時雖然稱呼女子多以夫家和母家姓氏，但女子之名還沒到必須遮遮掩掩藏起來的地步。

    屈眳這么久了，還不知道她叫什么。之前有人去問過，但那時候她的楚語只能蹦出幾個字，根本沒辦法說一句話。

    “半夏?！卑胂臎]有半點(diǎn)遲疑，她指著幾面上的字，一字一頓，“蘇半夏。”

    話語落下，她就見到屈眳那雙漂亮的眼睛睜大。她噯了聲，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讓他很奇怪的話。

    “蘇？”屈眳抓住她話語里的重點(diǎn)，“你是蘇氏之女？”

    半夏啊了一聲，不知道他問這個干什么。

    蘇氏，總感覺他說的蘇氏和自己理解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半夏不明白屈眳話語里的真正意思，多說多錯，干脆閉緊嘴。不肯答話了。

    她這幅模樣落到屈眳的眼里，就是一定程度的默認(rèn)。

    蘇氏是有蘇氏，當(dāng)年武王伐紂之時，因?yàn)橹芊ド?，而受封十二城邑建立蘇國。蘇國公室自然以國號為氏，只是蘇國前段時間因?yàn)閾胶偷街芡跏彝跷粻帄Z，被鄭國攻打，后來亡于狄人之手。

    蘇氏亡國之后，蘇氏公室也遷徙到了和蘇國有姻親關(guān)系的衛(wèi)國。

    難道是和族人走散了？

    “……”屈眳擰著眉頭看了那字，心里又否決了她是蘇國公室女的想法。若真是公室女，怎么寫的不是中原的篆字。

    他仔細(xì)打量她，從她露在漆幾外的腰腹，一步步上移，當(dāng)看到那雙眼眸的時候。他怔了怔，她眼眸清澈澄凈，干凈的似乎只要一看就能看到眸底。此刻她眼眸里是淡淡的渴望。

    不濃厚，但是足夠牽住人的視線。

    “……”屈眳伸手拿過一只黃澄澄的銅尊，給自己注了一杯酒。

    “既然蘇已想學(xué)，那么這樣。”屈眳換了個稱呼，半夏聽的迷迷糊糊的，“蘇己可能告知我接下來幾天，會是怎么樣的天？”

    蘇氏己姓，稱呼她為蘇己最恰當(dāng)不過。

    半夏這話聽得磕磕碰碰，不過好歹是明白他同意了。她頓時欣喜的笑起來。

    她笑起來的時候，忍不住稍稍露出點(diǎn)牙，就連雙眼也越發(fā)柔和明亮起來，像是陽光下的涓涓細(xì)流。

    屈眳抬首就看到她笑的開心，被她那笑容感染，不禁唇邊也露出一抹笑。

    “蘇己別高興的太早，我的話你還沒答呢?！?/br>
    半夏過了會，慢吞吞說，“明日是晴，不過第三日是大雨，”說著，她眨眨那雙小鹿似得明亮眼睛，話語說的緩慢。

    “好?！鼻咟c(diǎn)頭，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豎仆，問了一句巫人卜筮的結(jié)果。

    楚人出門都會在家中卜筮兇吉，有時候出門是否晴朗也要占卜一二，聽到卜筮之人只占卜出明日的天氣，屈眳神情有些微妙。

    “不要緊，一日日來就是。”

    到了第二日，巫人給出的卜筮結(jié)果和她相反。巫人照著龜甲上的裂縫走向，說明日一定是晴日。

    第三日的確是艷陽高照，不過到人最繁忙的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霎時間烏云密布，俄頃狂風(fēng)大作。不多時滾滾大雨落下。

    雨落下的時候，屈眳正在渚宮，他雖然年少，但已經(jīng)不是什么事都不經(jīng)手的孩子了。他站在署房外看著這場雨，嘴唇微微張開。

    “之前那個女子是說今日下雨么？”正在他怔松間，前方傳來屈襄的聲音。

    屈眳點(diǎn)頭。

    屈襄眼里多了點(diǎn)趣味，他看了看屋檐下的雨簾，轉(zhuǎn)身進(jìn)了署房內(nèi)。

    屈眳照著自己的諾言，派人去教半夏楚文和大篆。楚國文字和中原諸國不同，僅僅學(xué)了楚文出了楚國沒有太多能派得上用場的時候，想要和楚國之外的人交流，必須得學(xué)雅言和大篆。

    既然要實(shí)現(xiàn)諾言，那么干脆就一路做到底。

    半夏求之不得，她到現(xiàn)在多少能摸索到了，能文識字是貴族的特權(quán)，平民庶人別說學(xué)了，就連觸碰那些簡牘的機(jī)會都不會有。

    她學(xué)的格外刻苦，這里沒人和她說普通話，除了楚語，還是楚語。雅言用的不多，但是教她的師傅一絲不茍，能說雅言的時候，幾乎不會冒出一句楚語來。

    她每日都過得格外充實(shí)。漸漸的她知道了，這地方?jīng)]太多規(guī)矩，但是那些不成文的簡直能把她給嚇?biāo)?。例如吃飯的時候，吃rou用手拿，吃羹飯的時候才用叫匕的勺，只有夾取蔬菜的時候才用筷子。

    半夏總算是知道為什么自己每次吃飯的時候，一旁的侍女都會用極其古怪的眼神盯著她。

    漸漸的她時常的對話沒有太多問題了，只要對方放慢語速，就能聽個大概沒有任何問題。

    用完晚膳，半夏在外面散步。說是散步，其實(shí)也就是站在外面一會而已，畢竟這兒是別人的地方。哪怕主人家沒有開口限制她行動，她也不好到處瞎逛的。

    天熱的時候，天黑的特別晚。

    晚風(fēng)習(xí)習(xí)，她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半夏轉(zhuǎn)頭過去，見著一個身材瘦高的男子過來。男子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紀(jì)。那男子站定了，對她稍稍一禮，“吾子?！?/br>
    “……”半夏沒見過這個男人，不過能猜到應(yīng)該是這兒的家臣。這段時間里，有人給她把這兒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吾子這段時日，過得可好，是否還有別的需求？”男子笑問。

    半夏搖頭，“沒有?！?/br>
    “侍女等人，可還聽從指令？”

    “嗯?！?/br>
    男子是奉命過來問一問半夏還有沒有別的需求，畢竟女子和男子不一樣，女子大多性情內(nèi)斂，加上孤身一人，很容易就被人欺負(fù)了。

    男子又問了幾句別的，見半夏是真沒有別的要求。行了一禮之后告辭，走出門庭，一頭碰上外面站著的人。

    家臣想著趕快交差，腳下走的飛快，一不留神險(xiǎn)些撞在來人身上。

    家臣嚇了一大跳，向后退了好幾步，他慌忙拜下，“少主?！?/br>
    屈眳站在那里，抬頭去看門內(nèi)。

    現(xiàn)在還沒到關(guān)門的時候，所以大門敞開著。他張首往內(nèi)一看，就能看到半夏站在廊下。

    “她沒說要甚么？”

    屈眳轉(zhuǎn)頭問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