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能為力, 因?yàn)樗荒苣嫣旄拿?/br>
    等等，誰說的她不能逆天改命？

    搖光突然想到了什么, 低頭笑了笑，走到晏清毓他們身旁。

    晏清毓正在與南陵府尹和張府丞他們商量著應(yīng)災(zāi)之策和開壩的后續(xù)事宜，見搖光來了忙行禮道：“微臣見過長公主?！?/br>
    “免禮?！睋u光虛抬了一抬，接著道, “本宮遠(yuǎn)遠(yuǎn)瞧著諸位大人在談?wù)撝裁?，似乎很是憂愁的模樣，不如與本宮說說，看看本宮是否能略盡綿薄之力?！?/br>
    張府丞心想，這驕里嬌氣的長公主能幫上什么忙？不過他素來是個圓滑的，忙作揖說道：“長公主愛民之心，臣等深感敬佩，然我等所議之事實(shí)非人力所能及?！?/br>
    “張府丞切莫說那些虛的，只需直言，到底所為何事？”搖光心里知道這人背地里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也知道那云扇兒是他送到洛衍書身邊的，對他便沒幾分好臉色。

    晏清毓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只覺得她比前段日子消瘦了些許，面色也不大好，聽左言說她是落了水然后大病了一場，而自己這些日子忙得幾乎沒合過眼，也未曾有時間去看一看她，也不知其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只是如今瞧著她平安歸來了，他便知足了。

    想到這兒他緩緩開了口：“我等方才正在討論這雨何時才會停。若這雨一直這般下著，災(zāi)民無法安頓，開倉放糧也很是不便，且即便蓄水淹了清江灘，只怕下游低洼處也承受不住?！?/br>
    張府丞忙點(diǎn)頭稱是：“就是為了這么些個煩心事兒，可是那雨是老天爺他要下，我等凡夫俗子又有什么辦法？只能聽天由命，束手無策罷了?！?/br>
    搖光聞言笑了笑：“說來諸位大人可能不信，昨夜東海龍女曾托夢于本宮，告知本宮越州近年來連發(fā)大水，實(shí)乃因?yàn)樵街莅傩諏|海供奉不足，引起了龍王不滿。只要選對承天命之人，行祭祀禱告之禮，補(bǔ)足供奉，往后便會風(fēng)調(diào)雨順。”

    晏清毓知搖光不是那等信牛鬼蛇神的人，她這般說自是有她的計劃，于是也就順著她的話頭接了下去：“哦？既如長公主所言，那倒是去哪里尋那承天命之人？”

    南陵府尹和張府丞也表示疑惑。

    搖光微微笑了笑：“自古以來，天子承天命而生，只是如今陛下遠(yuǎn)在盛安相國寺，我們再去請卻是來不及了。所幸，龍女告訴本宮，凡皇家血脈，只要品性純正，未行惡事，虔心行祭祀之禮，禱告祈福，亦可直達(dá)天聽?！?/br>
    “這......”南陵府尹欲言又止，他怎么覺得聽著那么玄呢？

    張府丞卻上趕著拍馬屁：“長公主殿下乃先皇之嫡女，是最尊貴不過的皇室血脈，且宅心仁厚菩薩心腸，若殿下愿意行祭祀之禮，那必可直達(dá)天聽，平龍王之怒。還望長公主救我越州百姓于水火呀?！?/br>
    說著竟跪了下來，直直拜了三拜，雨水和泥濘浸染了他的官袍他也絲毫不為所動。

    搖光心里覺得好笑，這個人當(dāng)真是毫無原則和節(jié)cao，那就怨不得自己再算計他一回了。

    她忙作勢扶起張府丞：“張府丞這是說的哪兒的話？你身為南陵父母官，如此為他們著想，是百姓的福分。本宮身為天子長姐，享百姓供奉，為越州子民禱告祈福是本宮的職責(zé)，自是在所不辭。”

    張府丞聞言又是千恩萬謝，對搖光好一頓夸。

    然而實(shí)際上他們都想不明白長公主殿下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搖光見鋪墊得也差不多了，才緩緩說道：“是以，本宮決定，三日后吉時，開壇祭禮，為民祈福，求龍王息怒，賜我越州百姓風(fēng)調(diào)雨順?！?/br>
    “殿下，使不得呀，若屆時大雨不停，那百姓可是會遷怒于殿下呀?！蹦狭旮傆X得不妥，出言勸諫道。

    張府丞心里卻是巴不得搖光出丑，屆時她聲望有損，才有利于自己以權(quán)謀私，于是板起面孔，反駁南陵府尹道：“府尹大人這說的是什么話，殿下既有龍女托夢，又是高貴的天家血脈，自能為我越州祈福成功，你這莫不是在質(zhì)疑長公主的威嚴(yán)？”

    “微臣并不是這個意思?！蹦狭旮粫r也有些心慌，忙作揖解釋道。

    搖光卻一臉不在意：“無妨，你們自有你們擔(dān)憂的道理，而本宮只能承諾你們，三日后祈福，大雨必停。且傳本宮懿旨，爾等只需盡心盡力準(zhǔn)備三日后的祭祀大典，祭祀之地就選在清江口，奉上最豐厚的祭禮，切記，不可從民間搜刮，否則心不誠，反而會惹怒龍王。”

    “微臣遵命?！?/br>
    晏清毓看搖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相信她自有打算，于是也就索性領(lǐng)了命。

    欽差大人都同意了，那他們這些個府官也只能跟著同意了，左右回頭出了事也還有一個長公主和一個文遠(yuǎn)侯頂著，于是一一領(lǐng)了命，各自去cao辦祭祀事宜了。

    只留下晏清毓和搖光兩人。

    一人撐著一把傘，在雨中相對而立，大雨隔絕了他們和人群。

    相對無言，兩人心中皆是愧疚。

    一個選擇了蒼生，沒有去救她。

    一個選擇了從心，辜負(fù)了他。

    雖然未曾有一言一語，可是他們都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無形卻又真切地存在。

    晏清毓看著她，看了許久許久，終于開口道：“殿下大病初愈，此間風(fēng)大雨大，小心又受涼了，微臣送殿下回府吧?！?/br>
    “好?！?/br>
    因?yàn)殡y民涌入，街道擁堵，積水又深，馬車行駛不便，所以兩人選擇步行回府，左言帶著人遠(yuǎn)遠(yuǎn)在后面跟著。

    晏清毓見搖光為了好看，不肯披那厚蓑衣，于是自顧自地解下了自己的蓑衣給搖光披上。

    搖光剛欲拒絕，晏清毓便說道：“三日后還有祭祀大典、安撫百姓等事宜需要殿下親力親為，殿下鳳體為重，切莫推辭?！?/br>
    他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讓你無法去反駁他，而且搖光也不欲與他在大庭廣眾之前多有糾葛，便任由他給自己披上了蓑衣，兩人才又繼續(xù)往長公主府走去。

    “殿下可有十足把握，三日之后，大雨將停？”

    “有?！睋u光一臉沉穩(wěn)篤定。

    晏清毓見狀便也安心了：“那殿下只管去做，有需要微臣之處盡管告知微臣?！?/br>
    “晏大人有心了?！?/br>
    兩人之間的客氣疏離讓晏清毓心里有些苦澀，他忍了忍，還是開了口：“那日我未去救你，是因?yàn)榍褰诘男蝿輰?shí)在嚴(yán)峻，圖紙復(fù)雜，人員混亂，除了我自己，我信不過別人，所以抽身不得?！?/br>
    搖光笑了笑：“晏大人不必多言，你我相識相知這么多年，何需再說這些。晏大人的心意，搖光心里明白，亦從未有過怨懟?！?/br>
    搖光見晏清毓似乎欲言又止的樣子，繼續(xù)說道：“晏大人是君子，是真正光風(fēng)霽月襟懷坦白的人物，大楚子民有你這樣的官員，陛下有你這樣的臣子，皆是幸事。大人永遠(yuǎn)是搖光心中最欽佩景仰之人。”

    永遠(yuǎn)是她心中最欽佩景仰之人，卻不是她心中最愛之人。

    已無需其他言語，晏清毓心中已然明了，她心中的那桿秤早早就偏了。

    當(dāng)陛下第一次召他夜入崇華殿，告訴他搖光并非真正的長公主，問他可愿助他護(hù)搖光周全時，他便知道這世上惦記著那個小丫頭的并不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知道陛下的性子，所以他一時竟慌了神，也就放下了這么多年刻意維持的恰到好處的距離，主動往前走了一步，告訴她他喜歡她。

    他送給她那只木簪，惟愿此簪鎖她情思。

    后來她問自己可愿隨她去越州，那時他是真心愿意放下這一切隨她去。

    可是大概這就是命，他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刻在骨血里的信仰傳承。

    他無愧于天地，卻有愧于他自己的心。

    “殿下?！?/br>
    “嗯？”

    “若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臣想辭官隱去，然后尋一座山頭，種一山的梅花，那時殿下可愿來賞一賞花?！?/br>
    “去年西山的梅花開得極好，只可惜它們沒等到天下太平?！睋u光淺淺地笑著，看不出情緒，“而這天下，又何曾會有真正的太平呢？”

    晏清毓垂下眼簾，未曾言語。

    “晏大人，長公主府到了。”搖光停下腳步，解下身上的蓑衣給他系上，柔聲道，“大人是國之棟梁，亦是搖光此生最看重的人，還望大人保重身子，切勿傷身傷心，萬事順?biāo)欤@世上一切終歸會好起來的。”

    “臣謝過殿下?！标糖遑诡h了頷首，朝她笑了笑，溫柔而情深，“清毓也只盼殿下萬事順?biāo)?，平安喜樂?！?/br>
    然后撐著傘走入了蒼茫雨幕，孤寂清冷。

    搖光收回了目光，嘆了口氣，準(zhǔn)備回府。

    一轉(zhuǎn)身卻看見一襲玄衣，長身玉立，不知已在那屋檐下候了幾時。

    第84章

    洛衍書撐著傘, 手里拿著件袍子，沉著臉走了過來。

    把她手中的傘接過來，扔掉, 然后給她披上袍子，順勢一裹帶入懷里到了自己的傘下。

    搖光埋在他懷里，嗔道：“別鬧, 這在外面呢。”

    “你也知道這是在外面？你能給別人披蓑衣，我就不能給你裹袍子了？好沒道理?！甭逖軙恢淮箝L胳膊圈住搖光就往里走，“反正長公主府的人都當(dāng)我是你的面首，我給殿下?lián)蝹闩彩俏业谋痉??！?/br>
    搖光知道他這是又吃飛醋了, 悶悶地笑了一聲, 卻不想讓他發(fā)現(xiàn), 故意氣他道：“也是，不過南陵府的人都當(dāng)晏大人是我未來的駙馬, 我給他披一下蓑衣怎么了？”

    洛衍書突然站在雨里不走了。

    搖光一個趔趄，腦門磕上了他的下巴，一個吃痛, 揉了揉腦袋，抬頭看向他：“怎么啦？”

    洛衍書沉著臉不說話。

    “嘿嘿嘿?！睋u光賤兮兮地笑道, “你是不是又吃醋了?！?/br>
    “沒有?！?/br>
    “沒吃醋就行，我這幾日還有要是要與晏大人商量呢，恐怕每日里都得見面，就怕到時長公主府都酸餿了?！?/br>
    “無妨，我并不在意, 順便與你說一下，今日我有事要出門。”

    “什么事？”

    “私會云扇兒?！?/br>
    “洛衍書！”

    “干嘛？”洛衍書低著頭，看著懷里瞪著眼睛氣鼓鼓的人，挑了挑眉，滿臉挑釁。

    “你找那云扇兒做甚？”搖光想到那個女人就是氣。

    洛衍書卻佯裝沒有察覺到搖光的不悅，擺出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你說我們兩個舊相好久別重逢還能做甚？”

    “呵，呵?！睋u光堆出一臉假笑，“那本宮就祝你們幸福。”然后抬腳狠狠踩了他一下，搶過傘就往主院走去。

    洛衍書“嘶——”了一聲，然后瘸著腿笑著追了上去：“等等我，還下著雨呢，我病還沒好呢，你們女人怎么這么狠心?！?/br>
    三兩步趕到了搖光身旁，摟住她的腰，問到：“你可發(fā)現(xiàn)了這院子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搖光皺著環(huán)視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

    洛衍書低低笑了一聲：“酸得都餿了?！?/br>
    “洛衍書！你就淋你的雨吧！”

    “哎哎哎，媳婦兒別生氣呀，為夫開玩笑的。”

    “誰是你媳婦兒！臭不要臉的！把你的手拿開！”

    “哎呀，手抽筋了，動不了了，怎么辦？”

    “......”

    玲瓏和小橙子伺候著吵吵鬧鬧的兩人好不容易把飯吃完了，然后洛衍書收拾了一下，就帶著小橙子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