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淵合上書本，走向書案：“她如今在哪里？”

    “在碼頭?！惫缘馈?/br>
    凌淵聞言側(cè)首。

    腳步停了下來，又問：“霍溶是什么來歷？”

    郭蛟遞了卷宗上前：“長興那案子過后未久，皇上便下旨給兵部，從東寧衛(wèi)調(diào)了個將領(lǐng)過來擔(dān)任督造指揮使。

    “這個霍溶家里祖籍云南，家里父輩都是朝中將領(lǐng)，但卻沒有特別大的建樹，據(jù)說其父不過是個宣威將軍。

    “但這個霍溶卻在東寧衛(wèi)立過接連好幾次功，傳說武力過人，能百步穿楊，刀槍劍戟都不弱，其中劍與戟最是純熟。

    “此外他還頗通文墨，據(jù)說所有經(jīng)手的文書皆條理清晰，簡明扼要，就連一筆字也不輸科舉出身的文士。

    “但這些都是衛(wèi)所卷宗上所錄，南康衛(wèi)里并無人見識過他這些本事，尚不知真假。屬下自衛(wèi)所取了兩份他親筆的奏報，請侯爺過目?！?/br>
    凌淵接過來，端詳著上方筆鋒剛勁的幾行字跡，漫步道：“不光是鋒芒收放自如，就連他的手下都具謀略，看著可不像是什么尋常將門出身的人物?！?/br>
    郭蛟未語。

    凌淵收回神思，又問：“她跟霍溶又是什么關(guān)系？”

    郭蛟沉吟，說道：“就是平常的職級關(guān)系。目前打聽到的情況是，督造司三名正指揮使，一個是霍溶，一個是李燦，還有一個是徐瀾。

    “瓔姑娘原在徐瀾手下當(dāng)差。但前些日子徐瀾辦案負(fù)傷，養(yǎng)傷期間便把公務(wù)暫且轉(zhuǎn)交給了瓔姑娘。”

    凌淵目光落在紙張上，依舊波瀾不驚地問他：“那霍溶為什么護她？”

    郭蛟凝眉，回道：“據(jù)先前在碼頭打聽到的情況，南康衛(wèi)前陣子船料被盜，行事的人查出來是漕運司的官吏。

    “瓔姑娘之前在辦這案子，而霍溶目前已經(jīng)接手處理。瓔姑娘最多也就是從旁協(xié)助的關(guān)系。”

    “協(xié)助？”凌淵緩緩地?fù)P起尾音，“那這位霍將軍還真是熱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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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侯爺住在南風(fēng)巷

    郭蛟沒接話了。

    凌淵將卷宗放回案上，又道：“她藏在湖州三年，無人知道她下落。整個南康衛(wèi)，無任何人知道她跟凌家的關(guān)系。

    “獨他霍溶不由分說站出來護她，且還示意扈從讓她逃跑，足見他知道她是誰，干過些什么，你覺得這是正常的職級關(guān)系嗎？”

    郭蛟默了片刻，說道：“東寧衛(wèi)是傅家麾下掌管的衛(wèi)所，不如，去封信給傅世子，請他周旋，把霍溶調(diào)回東寧衛(wèi)去？”

    凌淵看了眼他，沒理會，只眼望著門外。

    半晌，他說道：“差個人去東寧衛(wèi)查查他底細(xì)。然后把她這三年多的履歷拿過來?！?/br>
    長纓在碼頭呆到暮色漸起。

    凌淵整個下晌都未曾有后續(xù)動作，基于對他的不了解，她也實在估摸不到他究竟想怎么收拾她，不過在打定主意留下來直面這一切之后，她反倒從容踏實了許多。

    她現(xiàn)如今不怕他動刀子，她有官身在身，想來他不至于會沖動到不惜觸犯律法來殺他。

    但他即便不殺，也有的是辦法讓她陷入絕境，比如說把她來歷公開什么的

    他一定也是知道如何能將她兵不血刃地逼上絕路的，否則便不會當(dāng)眾暗示跟她過去有交集。

    這事兒一旦公開，于她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zāi)。

    她這三年基業(yè)也不容易，如果有辦法能保住，自然還是想要保住的。

    但嘴長在他身上，她又有什么辦法不讓他說？

    一路上心思不斷，傍晚時分踏入南風(fēng)巷，她又覺氣氛非常不對。

    巷子里往常人也多，但今日格外多，而且倚門嘮磕的各家下人也明顯比平時要興奮，而來來往往扛著家具什么的的的將士們又透露著這當(dāng)中一定有異常。

    到了家門口，她看到斜對面的宅子前格外熱鬧，未及細(xì)看，早早侯在門下的吳媽旋即將她扯進了屋。

    “可算是平安回來了！”

    吳媽拉著她到飯桌旁坐下，拍著心口道：“今兒整個衛(wèi)所包括南風(fēng)巷都傳瘋了，說才到的欽差是威震南北的武寧侯！

    “還說武寧侯當(dāng)著滿座將領(lǐng)親口說要跟姑娘敘舊，吳媽這魂兒都跳了一下晌了，想去碼頭尋您來著，又惦記著您的囑告，還好還好，可算是回來了！”

    長纓也挺慶幸自己還能全須全尾的回來，安慰她道：“沒事兒，他那劍不是還沒擱我脖子上來么?！?/br>
    吳媽感嘆了幾句，又?jǐn)?shù)落了幾句，到底又還是在她安撫下平靜下來。

    長纓問她：“你剛才說整個南風(fēng)巷都知道了這件事？”

    “豈止南風(fēng)巷，簡直是整個衛(wèi)所上下全都知道了！”說到這里，吳媽又立馬挺直了腰背，“侯爺他不光是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這么說了，而且他還住到了南風(fēng)巷！

    “您去看看，就在咱們家斜對面，過去不到二十步！”

    長纓想起那座宅子，愕了下：“那不是林將軍兄弟的住處嗎？”

    “就是從前的林家！但下晌譚將軍與林家兄弟同回來的，發(fā)動了差不多半個百戶所的兵力，火速把宅子騰了出來！

    “又打掃干凈，將原先安排在城里別館的一應(yīng)器具全部拖了過來，兩位林將軍如今的住到東邊兩座三進小宅子里去了！”

    長纓恍然大悟，合著方才看到的情景竟是因著凌淵。

    凌淵來頭這么大，陡然降臨南康衛(wèi)肯定引起轟動，這是能預(yù)見的，住到南風(fēng)巷，自然就更轟動了！

    她雖然早做好各種設(shè)想，但他此舉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居然不但當(dāng)著面暗示跟她有恩怨，而且還索性放棄城里的住處直接住到了她對面？

    “姑娘！譚將軍伴著武寧侯回府了！武寧侯帶著好多人，街頭好熱鬧！”

    盈碧快步進來，面上也有慌色。

    她們雖然不知道長纓有著些什么樣的過去，但是來頭那么大的武寧侯一來就指名要尋她敘舊，議廳里的那幕經(jīng)由將領(lǐng)們已在衛(wèi)所傳得沸沸揚揚，也早就催生出來了許多揣測。

    自家主子素日為人如何她們自然曉得，眼下便也沒來由地替她擔(dān)憂起來。

    長纓聽聞，起身走到前院東角門下，只見街頭果然人影綽綽，好些將士在斜對面宅子里出入，看得出來都是隨同凌淵他們一道回來的。

    而宅子門前這會兒也已經(jīng)有了禁衛(wèi)，門下立著幾個挎劍的青衣護衛(wèi)，個個她都認(rèn)識，且還能張嘴就說出他們的軼事來。

    “東西都拿好了嗎？沒想到跟侯爺成了對門對戶的街坊，定是要去認(rèn)認(rèn)門的了！”

    這時候隔壁門開了，蘇家也走出幾個人來，是蘇渙夫婦以及蘇馨容與母親龐氏。

    蘇佩容也跟在后頭，穿著簇新一身煙羅紗夏裳，頭上插滿珠翠，臉上兩團興奮的紅霞，連暮色都掩不住它們的樣子。

    長纓目光與蘇馨容姐妹先后交匯，而后收回來。

    蘇馨容想了想，卻拐路走到她面前。

    “沈長纓，聽說侯爺認(rèn)識你？”

    她的話里帶著nongnong的質(zhì)疑，她的神情同樣如是。

    長纓瞥了眼已經(jīng)到達對面、并且被郭蛟他們直言拒進的蘇家人，沒那個心思搭理她，轉(zhuǎn)身回了屋。

    蘇馨容也沒有追問。

    自打得知欽差就是武寧侯，這一整日衛(wèi)所里話題就沒停止過，當(dāng)中之一就是武寧侯跟沈長纓的關(guān)系。

    她不知真假，故而前來相問。眼下縱然沒有答案，但她心里也有了點數(shù)了。

    不管是真是假，沈長纓又多了個人盯著也好，省得她惦記著徐瀾。

    但她也不明白，為什么之前來了個霍溶盯上了她，如今這赫赫有名的武寧侯也盯上了她？

    她究竟什么背景？

    長纓回到院里，開始覺得有些頭疼。

    凌淵搬到南風(fēng)巷，還挑了這么微妙的位置住下來，定然是為了威懾她了，他可還真是來勢洶洶?。?/br>
    居然連口氣都不帶喘的？

    “長纓！”

    這時候身后又傳來聲音，她轉(zhuǎn)過身，是譚姝音。

    姝音快步走進，看到院中的她，大步過來道：“外頭都在傳你和武寧侯是舊識，還猜測武寧侯與你有什么過節(jié)，是不是真的？”

    第113章 你跟武寧侯什么關(guān)系？

    豈止是過節(jié)？簡直仇大了去了。

    長纓一時之間卻沒想好如何跟她說明。

    姝音端詳她臉色：“所以，你昨日跟我父親說要調(diào)去嘉興，是因為他要來嗎？”

    長纓知道她一向聰明，不知道再沉默下去她會不會迅速意識到她是誰，正打算開口，姝音卻浮出了一臉的八卦：“我聽我父親還有將軍們都說武寧侯又俊美又貴氣，你連徐瀾都看不上，說說你跟武寧侯究竟什么關(guān)系？！”

    長纓微微一嘆：“不共戴天的關(guān)系?！?/br>
    姝音怔住：“開什么玩笑？”

    長纓在她眼里看到了認(rèn)真和關(guān)切，將出口的話忍了忍，又改道：“雖不全真，亦不全假。”

    前世里到死的時候她姝音不知道她沈長纓曾經(jīng)做過些什么樣的事，到了眼下，她終究也做不到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過去抖落在擎友面前。

    想到這里她又補了一句：“我確實認(rèn)識他，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具體的日后我再找機會跟你詳說?！?/br>
    姝音點點頭，也未勉強。

    這時候門外又有人造訪了，是街坊里幾個嬸子，跟吳媽嘮磕，依稀也是在看到凌淵落腳在南風(fēng)巷之后，在打聽長纓跟他的關(guān)系。

    長纓心里嘆氣，知道凌淵隨手放出的第一招已經(jīng)落地生效。

    當(dāng)初從凌家出來，凌淵也沒有再對她動手，甚至連照面都沒再打過，但就是讓她在京師街頭四處碰壁，寸步難行。

    他是有權(quán)有勢的武寧侯啊，哪里用得著親自動手？隨便一點小動作，就能讓她走投無路了。

    后來如果不是秀秀瞞著她委身給榮胤，才跟榮胤換得了一張五城兵馬司的通行令給她，她怎么可能逃得出京師？

    她揉著太陽xue，只覺得十分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