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舟的臉紅透了，聲細如蚊：“趙家的郎君……”

    沈清月若有所思，沈清舟前世的丈夫并不姓趙，也就是說，沈清舟前一世是先被趙家退了婚，才重新定了親。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和沈清舟定親的趙家郎君, 是正四品兵部武選司趙郎中的唯一的嫡出兒子。

    若兩家親事成了，沈清舟將來要做趙家的宗婦。

    趙郎中和沈二老爺是同窗, 當(dāng)年一起讀書的時候定下的娃娃親，后來各自奔忙，雖然關(guān)系寡淡了一些，親事卻還是作數(shù)的，畢竟交換了定親信物。

    這些年趙郎中和沈二老爺仕途都很順利, 一個官居四品, 一個身在翰林院受上峰重視，倘或沈清舟的腿不跛，兩家結(jié)親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

    沈清月對趙家也不陌生，因為趙郎中跟永恩伯有交情, 前世她嫁去張家, 被張家人要求巴結(jié)著永恩伯府, 遂與趙家的人打過幾次照面。

    就是不知道, 二伯母和二伯父，知不知道趙家和永恩伯府的這一層關(guān)系。

    沈清月又回想起沈清舟跛腿之后的事情, 其實她知道的委實不多，她只記得, 沈清舟跛腿一直到及笄，都沒有說親，她以為是跛腿耽擱了，其實不是沒有說親，而是被趙家退了婚。

    后來沈清舟隨父母到任上, 快二十歲才嫁了人，嫁的很低調(diào)，沈清月只從族里人口中聽說了一二，連添箱禮都沒有送。

    沈清月不知道趙家是怎么處理退婚的事，但是既然都定了親，臨到頭又反悔，總歸是背信棄義之舉。

    她看著堂妹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心里有些陣痛。

    沈家姑娘里，最先出嫁的就是柳氏的女兒沈清寧，嫁的最好的也是她。沈清舟沒跛腿之前，沈家人都認為她會比沈清寧嫁得更好，卻沒想到舟姐兒會落得大齡低嫁的下場。

    沈清月牽著沈清舟的手，無言地往同心堂走去，不和趙家結(jié)親也是好事，永恩伯府倒了，趙家勢必受到牽連，沈清舟也算是因禍得福。

    沈清舟很乖巧話少，快到同心堂門口，她才拉著沈清月的手，問道：“二jiejie，你跟我一起回院子里玩嗎？”

    沈清月?lián)u搖頭，說：“我今天喝了點酒，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沈清舟“哦”了一聲，和沈清月手拉手，細聲道：“好，二姐別貪涼，在毯子上睡，別著了風(fēng)?！?/br>
    “好?！?/br>
    姐妹兩個在同心堂門口分別了，沈清月回了雁歸軒并沒有睡覺，她吩咐秋露悄悄去打聽林mama的情況。

    秋露很快就回來告訴沈清月，林mama病得要死了，昏迷在床上，嘴里卻還念叨著什么。

    沈清月皺著眉頭，道：“有沒有問清楚，她什么時候能醒？”

    秋露道：“她同院的人說，大夫說林mama外傷本不要緊，只是受了驚嚇，所以才難昏過去，幾時醒來，真不好說?！?/br>
    沈清月忖量片刻，若林mama醒來，一旦說出是吳氏指使的她偷拔牡丹，莊子上吳氏是去定了，以吳氏的性子，絕對不會給林mama開口的機會。

    她道：“主仆一場，春葉，你領(lǐng)兩個丫鬟過去照顧一下林mama，省得有人加害她?！?/br>
    春葉潑辣，派她去，才守得住林mama。

    春葉心里明白，領(lǐng)了兩個小丫鬟，還跟一個在浣洗院里認識的粗使婆子打了招呼，讓她隨叫隨到。

    布置下這些，沈清月還是不放心，吳氏上輩子能跟沈清妍一起逼死她，這輩子也不會怕多收一條人命在手里。

    沈清月昨晚上就沒睡好，今兒鬧了一場，又喝了酒，她靠在羅漢床上，腦子昏昏沉沉的，撐著兩頰就睡過去了。

    夏藤抱著薄薄的毯子過去，蓋在沈清月身上。

    沈清月一覺醒來，天都黑透了，她腦子有點發(fā)疼，捏了捏眉心，喝了兩杯熱水，才漸漸緩過神來，她看著身上的薄毯子，問夏藤：“春葉派人回來過沒有？”

    夏藤搖著頭無奈地道：“還沒呢。姑娘您一醒來就憂心這個，肚子餓不餓？”

    “有點兒餓了?！?/br>
    夏藤挑簾叫了人傳膳，又轉(zhuǎn)回來道：“姑娘前腳才答應(yīng)四姑娘不會貪涼，一回來就忘了，一醒來就惦記許多，姑娘也不知道歇一歇?！?/br>
    屋子里點了兩根半握粗的紅蠟燭，沈清月捧著溫?zé)岬乃?，心里暖意融融，她笑看夏藤道：“過幾日，再找個可靠的mama來院子里管事，我就能歇息了?！?/br>
    夏藤不解，噘嘴問道：“咱們府里，哪兒還有好mama？”

    沈清月喝著水，沒有作答，收拾了林mama，她再想接一個mama進府，就容易得多了。

    用過了晚膳，沈清月消食過后，洗漱了便睡了。

    入夜之后，沈家四處靜悄悄的，夏夜唯有蟬鳴蛙叫，倒是有幾分詩意。

    周家母子也徹底搬離了沈家，住回了隔壁胡同的老宅里。

    周夫人卻還沒睡，她盯著下人收拾完屋子，洗漱過后反而不累了，她叫了周學(xué)謙在次間里說話。

    周學(xué)謙還是那副樣子，瞧著溫和沒脾氣，乖順的很。

    周夫人叫周學(xué)謙坐下，她舀著燕窩，冷哼道：“沈家的事兒你也看到了，家風(fēng)太差！既然搬出來了，以后你再少往沈家內(nèi)宅去，尤其不許跟沈家小娘子牽扯在一起，知道沒有？”

    周學(xué)謙只是一笑，道：“兒子什么時候跟她們糾纏不清了？”

    周夫人倒是沒話說了，但是她一想到沈清慧看周學(xué)謙的眼神，就不安心，還有吳氏那個毒婦的女兒沈清妍也不是善茬。她雖然相信兒子，但是沈家婦人手段太下作，若動周學(xué)謙頭上，那就麻煩了。

    “月姐兒真是個可憐的……”周夫人感嘆了一句，又神色復(fù)雜道：“月姐兒也是個極聰明的?！?/br>
    牡丹的事，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沈清月拿捏的絲毫不錯，連大義名聲都顧著了，傳出去不會有人說她心機深沉，只會說吳氏苛待繼女。

    其實周夫人覺得，沈清月這樣才是宗婦該有的樣子，識大體，顧局面，脾性看似溫和，內(nèi)在堅韌，進退有度。

    周學(xué)謙抿唇笑著，但是沒有順著周夫人的話夸贊沈清月，他知道，母親不喜歡聽這樣的話。

    周夫人神色緩和了一些，嘆道：“真是可惜了……”

    周學(xué)謙抬眉問：“什么可惜了？”

    周夫人并不回答，只淡淡道：“沒什么，從今往后，就是月姐兒你也少往來?！?/br>
    “為什么？”周學(xué)謙脫口而出，又怕周夫人多想，頓時解釋道：“二表妹與四表妹和另外兩個表妹還是不同的?！?/br>
    周夫人探究地看了兒子一眼，定定地道：“你記住我的話就是了?！?/br>
    “兒子記得?！敝軐W(xué)謙轉(zhuǎn)了話題道：“母親，咱們在沈家好歹也住了些日子，您有沒有備謝禮？”

    周夫人今日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哪里還記得這個，她道：“還沒有，明兒挑好了讓人送過去罷，你幾個哥哥弟弟的，你來挑。”

    周學(xué)謙正有此意，道：“好?！?/br>
    “對了，我聽你二舅母說，要讓沈二尋個清凈的寺廟讀書，等到要考試了再回來，我想要不你也跟著去？”

    周學(xué)謙眼眸一垂，他們母子剛來京中不久，他的婚事暫時還沒法定，母親又不喜沈家家風(fēng)，今年鄉(xiāng)試必須得考個好名次才是，否則家里人不會同意他的心思。若要娶沈清月，必須得破釜沉舟，他抬頭堅定道：“待明日送過禮去了，我再跟著二表哥一起去寺廟里讀書?！?/br>
    這廂商定下了，周學(xué)謙便回房去歇息，直到睡覺之前，他的腦子里還回想著沈清月說的那幾個字……她說她明白呢！

    周學(xué)謙是笑著睡著的。

    次日早上，周學(xué)謙同周夫人一起挑了一些東西送給沈家的小輩，爺們兒的無非是湖筆、徽墨、宣紙、端硯，正好周學(xué)謙箱籠里就有不少，隨便拿出手的都是上品，小娘子們的則是一些正時興的綢緞，還有幾朵好看的絨花。

    分好了各房各院的東西，周學(xué)謙跟著周家管事mama一道從周夫人這里出去，他叫住管事mama，塞了一盒膏子到沈清月的那份禮物里。她的手好看，做那些東西總是傷手的，他送的膏子是臺州府上任用海里的東西提的油，護手效果很好。

    管事mama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但是一送完東西回來，她就告訴了周夫人。

    周夫人一聽就面色發(fā)白，額上青筋直跳，攥著帕子皺眉道：“昨晚才跟他說的，怎么就不聽！”

    管事mama道：“許是郎君同情二姑娘?！?/br>
    周夫人面色緊繃道：“天下男子喜愛女子，多是從憐惜開始。學(xué)謙還沒回來？”

    “沒有，郎君和沈二公子在一起，商量著上山讀書的事兒?！?/br>
    周夫人細細想了想，兒子馬上就要走了，若臨行前訓(xùn)斥他，未免影響他的心情，不如等鄉(xiāng)試之后再說。

    她沉住氣道：“暫時先這樣，待他下場了再說。”

    去寺廟讀書到下場，這段時間周學(xué)謙都見不著沈清月，說不定兩三個月就淡了，也省得她出手。

    周夫人想到此處，心里輕松了一些，卻又提防起沈清月……千防萬防，卻沒防著她自己心軟同情沈清月，在周學(xué)謙面前說得多了，他哪兒能不可憐同齡表妹？

    她又隱隱帶著愁容道：“希望月姐兒有自知之明，不要因為一盒膏子就多想罷！”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沈清月收到了周家送來的禮物，除了一些尺頭和絨花, 還有一盒膏子, 那盒膏子樣子像貝殼, 不過卻是陶瓷做的，模樣并不大起眼。

    她拿到手的時候，心里就遲疑了一下，這不像是姑姑送來的東西, 姑姑送來的東西即便是實用的, 也會精致一些。

    應(yīng)該是周學(xué)謙送給她的。

    沈清月留下了膏子, 謝過了周家的mama，便拿著自己做好的一只折扇, 用兩個竹罐裝了幾兩杭州的龍井茶、常州陽羨茶到同心堂去。

    沈正章要去京外山上的寺廟里讀書，沈清月想送些東西聊表心意, 她到了同心堂，人還在庭院里，就聽到了次間里熱鬧的說話聲。

    也是, 沈正章這一走就是兩個月，估摸著舟姐兒和繁哥兒肯定都要來送他的。

    沈清月挑簾子進去，臉上笑著, 正要打招呼，卻瞧見了周學(xué)謙也在這兒！她愣了一下，表哥怎么會在這兒？她微微低頭挪開視線，走到屋子中間，朝方氏行禮, 再與沈正章和堂弟堂妹見禮，最后才同周學(xué)謙欠身，喚了他一聲。

    周學(xué)謙目光灼灼地瞧了沈清月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笑著坐下。

    方氏喊著沈清月去她身邊坐。

    沈清月跟沈清舟兩個挨著方氏坐，她同沈正章道：“二哥今日就要走罷？我給你帶了些茶葉過來，還有一把竹骨扇子?！?/br>
    沈正章接了東西，他先嗅了嗅兩罐子茶葉，又喜又驚道：“龍井茶和陽羨茶呀，你專門去買的嗎？”

    這兩種茶都不便宜，要是沈清月用月例銀子買這種茶給他，他會內(nèi)疚。

    “不是，是我父親給我的，反正我也不常喝，贈給二哥倒是寶劍配英雄了?！?/br>
    沈正章釋然地揚唇大笑道：“正好我都喜歡。謝謝meimei了。”

    他又瞧了瞧扇子，細竹篾絲做骨頭，絹料扇面，上邊繪著獨占鰲頭的圖案，寥寥幾筆，不算巧奪天工，卻很傳神，又用一指寬的淡綠綢布封邊，倒是雅致。

    周學(xué)謙艷羨地看著沈正章的扇子，嘴角稍抿。

    沈清月知道自己畫功一般，她笑著同沈正章道：“我自己做的，二哥只在山上偷偷地用，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被人笑話。”

    沈正章溫溫一笑，道：“怎么會，不過獨占鰲頭的意頭很好，我倒不能辜負了meimei，此次一定用功讀書?！?/br>
    沈清月淺淺地笑著，二堂哥當(dāng)然不會辜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