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一把推回賬本，道：“我說了，家里的事你說了算，虧損都不必跟我說。對了，要收鋪?zhàn)樱憧梢哉腋ＥR去辦，他跟顧家的人熟，顧家在京城商會(huì)很吃得開，可以替你省下不少麻煩。”

    沈清月問：“福臨是找顧家的主子幫忙，還是直接和顧家管事聯(lián)絡(luò)？”

    顧淮知道沈清月的意思，就道：“他是跟顧三手下的人來往?！?/br>
    沈清月道：“那便不必了，三哥自己手頭也有不少事，幾間鋪?zhàn)游夷芴幚砗茫魧?shí)在棘手，我再跟你說?！?/br>
    顧淮頷首道：“隨你。伯府的事你也小心些，反正……我一直都在?！?/br>
    她不需要的他的時(shí)候，他什么都不干涉，她若要他，他隨時(shí)都在。

    沈清月心中一動(dòng)，臉上不顯，問他餓不餓。

    顧淮說不餓，還道：“下個(gè)休沐日，我就與你一道去舒家?！?/br>
    舒家早急著要見沈清月，尤其一直沒見過她的老夫人，都望眼欲穿了。

    沈清月心里也很期盼，笑著點(diǎn)了一下頭。

    后來的幾日，顧淮上衙門去，沈清月便著手忙鋪?zhàn)拥氖?，雖然此事她沒有聲張，但顧家和沈家住的近，他們家的下人又跟住在城東顧家的人有來往，消息多多少少也傳去東顧那邊。

    沈家的人艷羨沈清月嫁得好，都是老生常談了，但這不影響大家還是對沈清月婚后生活充滿了興趣，老夫人也跟著聽了幾耳朵，她聽說沈清月要在小時(shí)雍坊南街上收一家布料鋪?zhàn)?，除此之外，還有幾間別處的鋪?zhàn)?，老夫人眉頭都擰巴了。

    小時(shí)雍坊南街住的人非富即貴，那邊的鋪?zhàn)拥囟问趾茫?/br>
    一年入賬就有上千兩，收下一間鋪?zhàn)樱趺匆驳盟那砂桑?/br>
    沈清月剛嫁去顧家，鋪?zhàn)邮找嬖俸?，回本也還有個(gè)時(shí)間問題，她花錢的地方還多著，不可能用嫁妝專門買這么一間鋪?zhàn)?，老夫人想不明白了，東顧再怎么照顧顧淮夫妻倆也有個(gè)限度，沈清月手里的錢，從哪里來的？

    老夫人沒工夫多想，鄭mama說沈家來了個(gè)族親的媳婦王氏，王氏的丈夫，在張軒德父親倉場大使的手下做倉場的攢典。

    當(dāng)初錢氏還在的時(shí)候，沈、錢兩家交惡，柳氏要來見錢氏，老夫人選擇做個(gè)睜眼瞎，有一半的緣故就是因?yàn)樽逵H的臉面問題。

    畢竟沒有人吹捧，怎么能顯歘她在沈家的地位和榮耀。

    老夫人見了王氏，王氏還是帶著厚禮上門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來了自然是有事相求。

    王氏一進(jìn)門，就哭喪著一張臉，強(qiáng)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意，跪在老夫人跟前哭求：“老祖宗，您可要真要救救我們一家子??！”

    老夫人一頭霧水，她念著王氏風(fēng)年過節(jié)都記得送東西過來，雖不是值錢東西，要緊的是心意，便溫聲道：“起來說話，都是親戚，有話直說?！?/br>
    王氏起來訴苦，說她丈夫在倉場管理錢糧出了小差錯(cuò)，被倉場大使給捏住了把柄，說要處置了他。

    老夫人眉頭一皺，倉場大使就是張軒德的父親！

    她又細(xì)問，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王氏眼神閃爍道：“倉場陳糧腐糧不知幾何，管糧食的……哪個(gè)不昧下一些？便是不他們不吃，白扔了也是浪費(fèi)。從前其他的小吏拿了從未有人計(jì)較，不知怎么到了我家的這里，就被捉住了喊打喊殺的，老祖宗救救我們啊，我們一家子老小都念著您的好！”

    老夫人經(jīng)過多少事，自然知道其中的微妙，定是王氏的丈夫得罪人了，親戚一場，若王氏要替丈夫求升官，她可以不管，求沈家雪中送炭，她卻沒法不管，否則會(huì)落下個(gè)薄涼名聲。

    她冷著眼問王氏：“此事你肯定去求過人了吧？求的誰？那人怎么說？”

    王氏也沒敢瞞著，就道：“張家的門我進(jìn)不去，求的是錢氏相熟的一位夫人，那位夫人說，怕是只有走您這條路子才走得通?！?/br>
    她又是一臉為難之色，道：“我從前聽了些閑話，說沈家和張家好像不來往了，所以一開始沒敢叨擾您，但是、但是現(xiàn)在刀架在脖子上，難道看著兩個(gè)孩子的父親下大牢嗎？只能厚著臉皮來求您了，老祖宗您可要幫幫我們??！”

    老夫人沒把話說死，她只道：“你先回去等消息，等我家老大回來了，我再問一問他吧。”

    錢氏交好的夫人既然漏了這個(gè)口風(fēng)，說明是知情的，也就是錢氏的意思。錢氏無緣無故不會(huì)放這個(gè)消息出來，此事還有回旋余地。

    甚至于，錢氏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夫人搞不懂錢氏葫蘆里賣什么藥，但她得知道。

    王氏走后，老夫人一等沈世昌下了衙門，就召了過來談?wù)摯耸隆?/br>
    沈世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沈家都多久沒和錢氏交往了，連沈清月成親都沒請張家，張家整這么一出是為什么？

    老夫人道：“不管為什么，此事你都要去探一探?！?/br>
    沈世昌當(dāng)然要去，他道：“之前老二做主考官的時(shí)候，推下了親戚的事，連表面應(yīng)付也不肯，親戚雖未當(dāng)面責(zé)怪，到底有些怨言。若此事再不管，只怕又要落人口實(shí)?！?/br>
    沈家原先積攢起來的仁義名聲，可經(jīng)不起這么敗壞了。

    ☆、第144章 第 144 章（二更）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夫人摸清了錢氏的意思, 她死活也想不到，張家倒是“不計(jì)前嫌”愿意給沈家面子, 給王氏的丈夫一條活路，條件則是讓沈清月出面去求。

    沈清月現(xiàn)在對沈家是什么態(tài)度, 老夫人再清楚不過, 她若要說動(dòng)沈清月，可不得舍下一張老臉，做小伏低？天底下哪有祖母求孫女的道理！

    老夫人臉都?xì)饩G了。

    她是絕對不可能求沈清月，但此事不辦不行，沈家族里有人入獄，對沈家而言也是恥辱。

    老夫人將此事交給了沈世興去辦。

    沈世興還不算糊涂, 他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只說：“親戚既是犯了事，本該受罰，叫清月去求人，沒有這樣的道理。不過親戚一場的份上, 兒子去說個(gè)情，成不成您都不要怪兒子?！?/br>
    老夫人想說必須得成, 又怕沈世興一個(gè)不耐煩, 說不求了, 拿陳年舊事威脅三兒子的招數(shù)用多了就沒效了, 她總不好為了這點(diǎn)事成天裝病鬧騰, 便只好道：“這事你只說是親戚求到你頭上的, 將來人情也算你賬上，你還有四個(gè)孩子，難道以后不托親戚的情？”

    沈世興心里惦記著沈清妍的婚事，有一搭沒一搭的應(yīng)著，便告退了。

    他心里也想著給小女兒說一門好親事，不求嫁個(gè)狀元，也不求進(jìn)士，是個(gè)家世清白的秀才就很好。

    沈世興一邊琢磨一邊走去了顧家。

    他去的不巧，沈清月不在家里，出去處理鋪?zhàn)由系纳馊チ?，一時(shí)半會(huì)兒還回不來。

    沈世興沒計(jì)較，將事情交給羅mama之后，喝了一盞茶就回了沈家，去雁歸軒里看兩個(gè)姨娘。

    沈清月忙到天黑才回來，她洗漱完進(jìn)屋的時(shí)候，顧淮正坐在屋里。

    丫鬟替她打了簾子，沈清月笑著走進(jìn)去，問：“回了？廚房里在準(zhǔn)備晚膳了?！?/br>
    顧淮點(diǎn)一下頭，春葉放下簾子就出去了，他繼續(xù)道：“你今兒出去跑鋪?zhàn)拥氖铝?？?/br>
    沈清月坐在炕桌的另一邊，道：“布料鋪?zhàn)雍拖沅伓紲?zhǔn)備開了。羅mama的兒子辭了原先的事，替我管理小時(shí)雍坊南城的布鋪，今兒出去就是跟他們一起去看新鋪?zhàn)拥?，基本上都定下了?！?/br>
    顧淮不知道沈清月做生意的能力怎么樣，但有羅mama在，總不會(huì)差的，他便問：“幾時(shí)開？”

    “三日后就開，找著貨源了，可巧和顧家商隊(duì)有些交往，不過不全從顧家手上拿貨。另外兩間開在別處的布鋪和香料鋪?zhàn)游医唤o福臨去辦了，你知道了嗎？”

    顧淮“嗯”了一聲，道：“福臨今兒都與我說了。”

    他下衙門的時(shí)候，福臨正好辦完事來接他，就同他講了。

    沈清月解釋道：“你名下的鋪?zhàn)与m然離家遠(yuǎn)些，但地段也好?！?/br>
    顧淮又問：“聽福臨說，你打算將顧家的所有麻布都買下來？”

    沈清月道：“不止顧家的，別家的我也都要買?！?/br>
    顧淮好奇地挑了一下眉毛，沒問，沈清月也

    沒說，他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想，這是她第一次親手做生意吧，隨她虧不虧損，以后再長經(jīng)驗(yàn)就是。

    于是這件事聊到這兒就止住了。

    其實(shí)沈清月要買的東西遠(yuǎn)不止麻布而已，還有各類線香高香，她也讓兩間鋪?zhàn)永锒诹瞬簧佟?/br>
    沈清月短短幾日，就花費(fèi)了近萬兩銀子，這一出動(dòng)靜著實(shí)有些大，京城就這么點(diǎn)地兒，商會(huì)里消息四處傳，東顧的人也都知道了。

    因是沈清月做的生意，好些人還以為是東顧透了什么消息給狀元夫人，爭相要跟著一起撿些便宜，有門道的人去顧家一問，才知道東顧的人也都發(fā)蒙呢，遂沒有胡亂跟風(fēng)。

    顧三也好奇，私底下問過顧淮，沈清月在折騰什么。

    顧淮沒答，他也不知道沈清月在折騰什么，但她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還有從前她賭她中狀元的事……她的眼光好像很不錯(cuò)。

    顧三在生意場上是老江湖了，他大概知道沈清月想做什么，無非是哄抬物價(jià)，但麻布是什么稀罕玩意，也值得她去囤？

    現(xiàn)在都深秋了，誰穿這個(gè)？又絕對不可能有國喪，這玩意囤了真不賺錢的，

    他便好意勸道：“她第一次做生意吧？沒有門道很正常，你指點(diǎn)一二就是，若你沒工夫，就讓她找我夫人或者兩個(gè)嫂子都成，可別自己胡來。生意和賭·博是一個(gè)道理，出手重了，都要傷筋動(dòng)骨。”

    顧淮沉默著，沈清月不是狂妄自大的人，他從未見過她做沒有把握的事。

    自打他認(rèn)識(shí)她以來，每一件事，她都謀劃得滴水不漏。

    顧淮道：“家里的事她管，我不管，隨她?！?/br>
    顧三皺眉道：“我也沒說讓你跟她吵架，只是讓她有不懂的地方去問一問自家人。一家人禮尚往來，這不是很正常嗎？”

    顧淮嘴上應(yīng)了，心里卻沒打算說，類似的話他說過了，不用再重復(fù)給沈清月聽。

    顧家的幾位太太也早等著沈清月上門來找她們，她們或多或者跟著娘家或者夫家打理過生意，生意上的事，比常人可是懂得多，想來指點(diǎn)沈清月，綽綽有余。

    三太太都跟大太太打過招呼了，說沈清月來了，把人請她院子里去。大太太心想顧淮一向和顧三親近，沈清月肯定會(huì)找老三媳婦，這聲招呼倒是打的多余了。

    有了這件事做牽扯，三太太二太太還有顧四又多了個(gè)一起說話的機(jī)會(huì)。

    三太太一邊心不在焉地做針線，一邊道：“現(xiàn)在水路多通暢，大船一艘艘地運(yùn)送貨物進(jìn)京，囤了那么些麻布也沒有用。”

    二太太只輕聲道：“弟妹年紀(jì)小，不懂事也是有的，你多擔(dān)待就是了?！?/br>
    顧四在旁邊撥弄算盤，瞥了瞥嘴，心有不甘，她原先聽說沈清月是個(gè)有些手段的人，心里有些福氣，經(jīng)此事一看，好像還不如她聰慧。

    屋子里算盤噼里啪啦地響，顯出幾分清凈。

    沈清月忙得腳不沾地，她也貫來不在乎別人怎么議論她，連軸轉(zhuǎn)了兩天，羅mama才跟她說沈家的事

    。

    羅mama當(dāng)然是偏心她的，就道：“夫人都嫁出來的，娘家的事少管。而且這事我一聽就不像是三老爺肩上的事，一準(zhǔn)兒是大房的主意?！?/br>
    沈清月一聽到張家的名頭，就知道是永恩伯府打的主意，她笑了笑，心里自有計(jì)較，就讓羅mama回絕了沈世興。

    羅mama高興地應(yīng)了。

    沈清月手里還拿著兩段手感大有不同的麻布，她前世就是做布料和刺繡生意，這會(huì)子終于干回老本行了。

    她左手的麻布是粗布，是用鹽水或淘米水浸泡過的，曬干后用銀梳子刮梳，普通的人家買來做衣帽和鞋子，右手上的則是一段細(xì)麻布，經(jīng)過和粗布一樣的工序再搗舂，再用更密的銀梳子刮梳，拿在手里十分軟和，也適合用來做衣裳，但是價(jià)格比粗麻貴很多，顯貴人家夏天就穿這種細(xì)麻布做的衣裳，涼爽又舒適。

    沈清月的麻布生意做的很順暢，她手里銀子多，基本將京城里現(xiàn)有的麻布都收過來了，其他店鋪里僅有些許平常售賣的庫存而已。

    顧淮也忙，《永成大典》修成在即，他連著幾日回得很晚，有時(shí)候來不及回家，就睡在幕署里。

    夫妻二人自上次“一榮俱榮”的談話后，幾乎沒見上幾面，即便見了，不是沈清月睡了，就是顧淮要起來上衙門去。

    沈清月像是有意避開和顧淮獨(dú)處交談的機(jī)會(huì)，顧淮也感覺到了，她在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