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生氣，”林說，“你也沒說什么啊?！?/br>
    “那你剛才突然沒說話，我還以為……”

    “哦，你不是讓我有本事用自己的臉么？我就使勁想了一下……然后這邊有點走神，沒控制好。”

    ——原來如此。

    哈爾終于放下心來。

    “那你想起來了嗎？”他問。

    “并沒有?！绷终f，“不過也無所謂了——哎，你知道么，你剛才說什么雖然利維坦不適合我，但是只要我喜歡就好，聽起來簡直就像是當(dāng)?shù)囊蕖?/br>
    啪。

    巫妖不帶任何情感地闔上手。

    他并不害羞，只是單純地不想聽。

    再度被拍扁的泥巴不依不饒地從指縫間又爬了出來。幾度被拍扁，大領(lǐng)主似乎終于生氣了：“讓我說完行不行？你那些話就像嫁女……”

    啪。

    就這樣往返了幾次以后，終于以大領(lǐng)主放棄而宣布告終。

    “喪心病狂?！绷种肛?zé)，“不說就不說吧，我來找你是有正事的?！?/br>
    “什么？”

    “是關(guān)于候選者的事，所有候選者都到齊了——”

    第222章 密友（第二更）

    等她先前發(fā)現(xiàn)的情況都說完， 巫妖也沒有發(fā)表什么評論。

    “怎么？”林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巫妖沉默了一下，說：“不……但是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和你報告?！?/br>
    “嗯？”

    “就在一輪以前， 歡愉之城的使者過來了， 現(xiàn)在正在會客廳里呆著，利維坦負(fù)責(zé)接待?！?/br>
    “他們來干嘛的？”林愣了一下， “和我們說的事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他們過來重申立場， 表示希望和我們繼續(xù)保持聯(lián)絡(luò)——還有生意上的關(guān)系，并保證絕對不卷入各候選人的斗爭之中；相對的， 他們提出了一個條件?！?/br>
    “什么？”

    “除了需要我們保證不侵犯歡愉之城之外，他們希望最終的勝利者能入主歡愉之城?！?/br>
    ……

    “這是兩個條件。”

    利維坦端起骨瓷的被子放到鼻尖嗅了嗅， 垂眼沒有看對面的使者。

    他們所在是整座灰血基地規(guī)模最小、也是最適合私密交談的一間會客室。里面按照那位的意思布置得極為舒適，長絨的地毯，孢子森林產(chǎn)的樹菇沙發(fā)，灰血樹根編的茶幾，還有柔軟的墊子——一切都是降臨種的習(xí)慣。

    雖然利維坦討厭降臨種，但是并不討厭“人形”生活的環(huán)境與品位。畢竟所謂降臨種特指“人類”，而不管是深淵還是那個安吉利亞，人形的生物隨處可見——從妖精到惡魔， 再到精靈與矮人，這還沒算上不少半人生物。而利維坦本身就有一部分高階精靈的血統(tǒng)。

    不過即使如此，大領(lǐng)主要求修這樣一間會客室依然是比較奇怪的事。畢竟除了巫妖和利維坦之外， 其他主要的守衛(wèi)都并非人形——尤其是大領(lǐng)主本人， 每次爬到沙發(fā)上的時候都像是一只行進中的?？?nbsp;看起來很是滑稽。但不管是大領(lǐng)主還是領(lǐng)主之手，都仿佛對這種接近降臨種品味的東西頗為青睞。甚至有些時候比較輕松的會議，包括和地上的那些矮子碰頭討論的時候，也會放在這里。

    因為考慮到歡愉之城來的使者主要是人形，所以負(fù)責(zé)賓客接待的利維坦挑選了最小的、也是最適合人形交談的這一間。

    不過現(xiàn)在他后悔了。

    對某些接待對象來說，一個高高在上的王座就已經(jīng)足夠了。

    從會面交談開始，對面的這只魅魔雖然態(tài)度恭敬，但利維坦總能敏銳地感覺到一種若有若無的試探和挑釁。

    雖然到現(xiàn)在為止還不明顯，但已經(jīng)足夠讓他不耐煩。

    也正是這種不耐煩讓他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遠離“歡愉之城”還有“那個圈子”已經(jīng)很久了。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接觸這樣近乎繁瑣的應(yīng)酬，一直都在為那位專心工作。最近思考最多的問題也不過是怎么樣再弄到更多富含魔力的食物，研究那位的口味，根據(jù)她的要求和喜好篩選處理礦石，獲得一些口感稀有的魔物，以滿足她日漸增加的胃口……

    就在這時，對面的男性魅魔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想要放下杯子——他在這么做的時候小指輕輕隔了一下，這樣杯盤在落下的時候便不會發(fā)出一點聲音，顯出了在歡愉之城備受推崇的禮儀，據(jù)說是源自降臨種的禮儀。

    這個小小的細(xì)節(jié)讓利維坦皺起了眉。

    “這兩個條件其實是一個條件，”對方似乎誤會了他皺眉的原因，微微笑了笑，笑容艷麗，“都是為了保證歡愉之城獻給真正的深淵之主時，依舊完好無損——您去過那里，知道那是一座怎樣無與倫比的城市。”

    利維坦的第一反應(yīng)是對方怎么知道他去過。

    隨即才會想起來，曾經(jīng)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他確實不僅在歡愉之城待過，而且具有相當(dāng)?shù)拿麣狻?/br>
    然而利維坦根本不想回憶起關(guān)于那座城市，尤其是那座城市里的某些東西。

    他甚至覺得面前這只魅魔的笑容也好、聲音也好，總有些熟悉，礙眼的那種熟悉——可等他深吸一口氣，想要細(xì)究，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消失了。

    這只皮膚雪白、容貌妖艷的男性魅魔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家伙沒有半分相似。

    “關(guān)于這一點，也許你可以等我們的大領(lǐng)主回來以后再親自告訴祂?！崩S坦說。

    雖然他看不出有任何這樣做的必要。

    “很可惜，”魅魔說，“我恐怕沒法待太久——所以只能請你轉(zhuǎn)告她了?！?/br>
    “一定。”利維坦客套地應(yīng)了。

    一時之間，雙方?jīng)]再說什么。

    到此為止。

    利維坦松了一口氣。

    這場臨時性的會面總算是結(jié)束了。房間中設(shè)置的觀測石應(yīng)該已經(jīng)將他們會面的內(nèi)容完整記錄下來，巫妖應(yīng)該已經(jīng)都看到了。

    他一刻也不想再多呆，尤其是想到這只魅魔背后的“那個存在”。他必須得小心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和情緒，才不至于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利維坦扯了扯嘴角，連虛假的微笑欠奉，對魅魔做了個請的手勢，打算直接送他出去——像這樣一看就非常危險的東西，必須親自送出領(lǐng)地才能安心。

    然而在門口擦肩而過的時候，魅魔突然停了下來。

    “怎么？”利維坦問。

    “差點忘記了，”魅魔說，“請您務(wù)必向大領(lǐng)主轉(zhuǎn)達我個人對她的問候?！?/br>
    這句話可以說是非常突兀而又無禮了。

    不過是一位來自歡愉之城的使者而已。

    利維坦甚至非常確定，在曾經(jīng)打過交道的那些大惡魔中，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只出名的魅魔。進來之前他們就對這只魅魔做過鑒定，并沒有使用術(shù)法或者魔藥的痕跡。

    見利維坦沒有反應(yīng)，魅魔突然微笑著湊近，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一個近乎親密的地步。

    危險的本能讓黑發(fā)青年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他的身體甚至先于意識反應(yīng)——修長的手直接化作可怖堅硬的鱗爪，朝著對方脆弱的腹部抓去，然后被攔住了。

    魅魔那仿佛用來撥弄豎琴般纖細(xì)的手直接抓在了黑發(fā)青年那已然變形的手腕上，輕松得像是用繩子勒住惡犬的脖子。

    他在利維坦進一步發(fā)作之前便湊近了對方的耳邊：“利坦?！?/br>
    那是極為親密的稱呼，只有至交好友之間才會使用。

    而利維坦早就沒有了朋友，也沒有新的朋友。

    甚至連他宣稱要一心侍奉的新主人也不知道這個稱呼。

    黑發(fā)的青年轉(zhuǎn)過眼來，眸中暗沉得像是雨季即將到來前的夜，帶著隱隱的狂亂。

    “你是誰？”他問。

    “我親愛的朋友，你簡直遲鈍得讓我心驚?！摈饶У偷托α耍β晲偠?，“我以為你會在第一時間認(rèn)出我來的，可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敢確定嗎？”

    “梅菲斯托?！?/br>
    黑發(fā)青年非常平靜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這一刻，他發(fā)現(xiàn)自己心中居然毫無驚訝，甚至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曾經(jīng)他設(shè)想過，如果再次見到這個家伙，大概他會直接沖上去將他撕成碎塊。但現(xiàn)在很奇怪的事，在嗜血的沖動涌起之前，另一個念頭已經(jīng)先行一步，占據(jù)了他的腦海：她很喜歡這里，如果動手的話，會弄壞她最喜歡的那個墊子——還有那幾個樣子奇怪的藏品。

    他曾經(jīng)將整座寶庫奉獻到她的面前，但是她只挑了這么幾件用來哄幼崽似的玩具和泥塑——對，她有時候會在這里逗伊格娜還有孢子獸玩。

    就這樣，他最終還是沒動。

    魅魔挑了挑形狀極美的眉毛，眼中閃過驚訝，某種充滿惡意的驚訝：“我以為你會直接沖上來咬死我?！?/br>
    想到那種可能性，利維坦只覺得惡心——雖然剛才沖動剛剛上來的時候，他確實想這么做。

    “怎么了？”名叫梅菲斯托的惡魔看對面毫無反應(yīng)，倒沒有失望，只是露出了更加好奇的神情，“你難道不想揍我一頓？將我撕成碎塊嗎？像對待羅薇塔那樣？”

    黑發(fā)青年再度皺起了眉。

    而這個神情顯然取悅了對面的惡魔：“怎么了？是不是覺得不屑動手？是因為你那四分之一血統(tǒng)帶來的優(yōu)雅和品味嗎？——啊，我不是討厭它們，畢竟因為它們，我們才能無話不談，成為那樣親密的朋友。”

    “不是朋友?！崩S坦說，“還有——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有些時候你說話非常惡心。”

    對方卻絲毫不以為忤：“這難道不是你以前稱贊的風(fēng)趣與直率嗎？等等——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呢？遲鈍，優(yōu)柔，克制——啊，我還是更喜歡你發(fā)狂的那個樣子，你還記得你是怎么把羅薇塔撕成碎塊的嗎？那個樣子真是美極了，配得上你曾經(jīng)候選者的身份?！?/br>
    第223章 沉影（第三更）

    利維坦知道對方是想激怒自己——這只惡魔大概快成功了。

    獠牙開始逐漸冒出， 后齒齦已經(jīng)感受到了尖銳與血腥。

    向來和平共處的“另一個自己”馬上就要掙脫而出——但“他”也在猶豫，“他”也不想把這里給弄壞了。

    “你想說什么？”他還能聽到自己冷靜地提問。

    梅菲斯托的眼中滿是興味盎然：“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親自來找你嗎？”

    “為什么？”

    “因為我等你等了好久。從你出來開始，我就等你過問我——比如你可以問我為什么要勾引羅薇塔，為什么背叛你——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