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阮悠答完,深深呼吸一口,倏地就沖了下去。 這感覺太刺激,像極了昨晚在采爾馬特的瘋狂奔跑,周遭事物都不存在了,唯獨(dú)自己是真實(shí)的。 滑到興頭上,她甚至還回頭看了一眼江崢衡。 后者也不甘落后,在她出發(fā)后,隨即跟上,卻終究晚了一步。 阮悠在平地上越發(fā)如魚得水,越滑越快,心中生了些雀躍,這幾日被江崢衡“壓榨”得太慘,眼下能扳回一局,也是不錯。 江崢衡倒是未料到阮悠滑的這么好,見她有了興致,滑得越來越遠(yuǎn),自己也來了勁,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公司眾人見他們逐漸脫離人群,心中想的卻是不要上前去當(dāng)電燈泡,免得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以,紛紛遠(yuǎn)離他們二人,好騰個地兒出來。 耳畔的風(fēng)聲越來越急,刮擦著阮悠的臉頰,有輕微的痛感。 她想起那一年,阮仲林帶著她滑了很遠(yuǎn),滑到了一處隱蔽之地,在那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風(fēng)景,美得令人炫目,至今也難忘。 突然很想再去看看,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 可以放聲地告訴爸爸,她自己也能來這里了,她自己也能過得很好了。 你可以放心了。 她憑著微弱的記憶,卯著勁兒朝那處地方滑。 不知滑了多久,身體好像已經(jīng)僵硬得不聽使喚了。倏地,她猛顫了一顫,像是地表突兀地震動起來,整個雪地都在跟著搖晃。 回頭去看,江崢衡已經(jīng)被她甩得遠(yuǎn)遠(yuǎn)的了,只能依稀見著一個小黑影。 上空傳來一聲巨響,她驚恐地抬頭,似乎看到了一條巨大的裂縫緩緩張開,漸漸吞噬著周遭的一切。緊接著,無數(shù)的雪開始聳動著,搖晃著,她懷疑自己眼花了,怎么四周全都是空茫的白色? 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叫自己,聲嘶力竭,仔細(xì)一聽,好像又沒有,大概是錯覺。 在最后一刻,她突然又回頭看了一眼,瞬間安了心,還好,他離得太遠(yuǎn)。 他是安全的。 那就好。 巨大的響動聲越來越近,以驚人的速度逼迫而來,將她的耳膜震得生疼,瞳孔隨之?dāng)U大,直至,什么也看不見了。 什么都看不見了。 第79章 chapter 78 阮悠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里, 她有了一對可愛的寶寶,如她所想,一男一女, 皆大歡喜。 可是很奇怪, 她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認(rèn)識的, 只記得, 那個人是在雪地里跟她告白的。 雪地, 多么浪漫。 除此之外,她還記得, 他跟她求婚時,放了一整夜的煙花, 整個長濘都是五彩絢爛的,像她曾經(jīng)去過的瑞士小鎮(zhèn)一般美麗。 阮仲林十分疼愛這一對外孫, 去哪兒都將他們帶在身旁。終于, 在他們滿十五歲時,阮仲林帶著他們?nèi)チ税柋八股交?/br> 阮悠因?yàn)樯眢w不舒服, 留在酒店泡溫泉, 并未隨他們同去。 她在酒店里等待著他們歸來,可等到晚上,也不見人影。 她等啊等,又等了一天一夜,始終沒有任何消息。 后來, 有人告訴她,他們失蹤了,消失在了一場雪崩里,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她不相信,跑去雪場確認(rèn),不顧眾人的阻攔,沖進(jìn)事故現(xiàn)場。 她挖啊挖,使勁地挖,雙手都凍爛了,失去了知覺,只知道重復(fù)同一個動作。 可是她挖不到,眼淚都哭干了,也挖不到。 這個時候,突然有一雙手抱起了她,替她擦干眼淚,將她按進(jìn)懷里。 他的懷抱好溫暖,令她忘記了所有傷痛,好想就這樣被他抱著,靠在他的肩頭,再也不醒來。 可是那個人一直叫她的名字,一直呼喚她,他的聲音都啞了,透著深深的沉痛與后怕,她聽得好心疼,不想再讓他傷心了,于是,放棄了溫柔鄉(xiāng),緩緩睜開了眼睛。 阮悠只看到無邊無際的白,晃得她眼睛疼,想抬手遮一遮,卻發(fā)現(xiàn)毫無力氣。 她艱難地動了動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人的背上。 她的臉頰就挨著他的頸側(cè),嗅到一陣淺淡的冷香,神思有些恍惚,她一時忘了發(fā)生過什么。 有什么輕微的聲響,滴答,滴答,敲擊在靜謐幽遠(yuǎn)的空間里。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眸子,緩緩?fù)驴?,看到一滴一滴鮮紅的液體在往下滴。 她受傷了? 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不是她的血,因?yàn)轷r紅的液體是從江崢衡的袖子里滴落的,沿著手背一路蜿蜒,像沒有盡頭似的。 她心下一顫,動了動唇,發(fā)出艱澀的聲音:“你怎么了?” 吐出的氣息噴薄在空氣里,形成一團(tuán)霧氣,很快散去。 江崢衡沒有反應(yīng)。 阮悠慌了,抬不起手,只能用唇去尋他的臉,觸感一陣冰涼,她語帶顫意:“你流血了。” 江崢衡似乎才將轉(zhuǎn)醒,緩緩轉(zhuǎn)過頭,與她的眸子對上。 倏地,他整個人像是松了下來,緊繃的神經(jīng)散下,四肢百骸都恢復(fù)了知覺。 還好,她醒了。 沒有人知道,他親眼看見她被雪覆蓋的那一刻,連呼吸都停滯了。 大腦停止運(yùn)轉(zhuǎn)了幾秒,他扔下一切沖過去,不顧雪塊是否還在滑落。 他被她甩得太遠(yuǎn),跑過去時已經(jīng)精疲力盡,這場災(zāi)難也暫時性的告一段落。 在她被掩蓋的位置拼命地尋找著,不停地刨著雪,一下一下,忘了停止。 不知道挖了多久,累到極點(diǎn),身體都沒有了知覺,可左手噬骨錐心的痛感卻源源不斷,時刻提醒著他不能倒下。 謝天謝地,這只是一場小型雪崩,且阮悠被掩蓋的位置正是雪崩的通過區(qū),他終于看到了她的手。 他喘著氣,繼續(xù)刨著她周身的雪,面容顯露出來,白得血色全失,雙唇也透著不正常的顏色。 他搓著雙手,盡量使其暖一些,貼著她的臉頰,傳遞給她一些溫度,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想要喚醒他。 阮悠沒有反應(yīng),江崢衡便繼續(xù)挖著,想讓她全身都出來,可雙腿埋得太深,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雙手抱著她的腰,拼命往上拉扯,雙臂用了太大的力,似乎連血管都要暴裂開。 若是在以前,或許不用如此費(fèi)力,可是,他的左手…… 到底還是將她給弄了出來,隨之帶來的,是從左臂處流下來的鮮血。 他顧不了那么多,迅速將滑雪服脫下套在她身上,艱難地背起她,遠(yuǎn)離此地。 說不清楚,它什么時候又會卷土重來。 到時候,兩個人皆會遇難。 “你到底怎么了?”阮悠的聲音里已有哭腔。 “別怕。”江崢衡邁著沉重的步子,想騰出手摸她的臉,卻毫無辦法,只能低聲道,“安全了?!?/br> “你放我下來,你的手在流血……” 阮悠又看了一眼雪地上的血跡,觸目驚心。 江崢衡已經(jīng)背著她走了很久,想著應(yīng)該遠(yuǎn)離了危險(xiǎn)區(qū),便找了個遮風(fēng)的地方走過去。 此處頗為簡陋,甚至連山洞都算不上,它只是諾大雪山上一個小小的凸起處,周遭布了幾塊山石,勉強(qiáng)充當(dāng)擋風(fēng)之地。 江崢衡將她放下后,自己也隨即倒在一旁,像突然之間力氣全失,再也爬不起來。 阮悠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披著他的外套,而他整個人都暴露在風(fēng)中。 “你把衣服穿上。”她聲音里有了哀求的意味。 江崢衡轉(zhuǎn)動著眸子,看了她一眼,唇邊有淺淡的笑意,輕聲答:“你過來吧,我不想動。” 阮悠鼻頭一酸,暗自忍住。 她知道,他不是不想動,而是動不了。 其實(shí)她也沒什么力氣,身子被凍得發(fā)僵,麻木得不像自己的,可還是一點(diǎn)點(diǎn)地在地上匍匐著,慢慢向他靠近。 不過幾十厘米的距離,卻硬生生叫她嘗出遙遙相隔來。 終于要碰到他時,江崢衡突然伸出了手,用了最后的力氣將她抱在懷里,頭埋在她頸間,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阮悠也努力往他身上靠,想將外套給他搭上,讓他暖和些。 “好久,都沒有這樣安安靜靜,呆在一起了……” 江崢衡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聲音低得可怕,卻還是叫阮悠聽見。 她瞳孔閃了閃,鼻子酸得更厲害了,胸腔堵著說不出話。 “悠悠?!彼呀?jīng)完全閉上了眼,全在靠意識發(fā)聲,“回去后,和我做個交易,好不好?” 阮悠嘴唇微顫,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你別睡啊?!?/br> 千萬別睡著,很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你別睡,好不好?”她用下巴點(diǎn)著他的額頭,痛苦地吞咽了一下,“我跟你講講我剛剛做的夢,你別睡?!?/br> “我夢到你跟我求婚了,放了一整個晚上的煙花,很美?!?/br> “我們生了一對很漂亮的孩子,男孩像你,女孩像我?!?/br> 阮悠的雙眼濕潤了,聲音哽咽得不像話:“爸爸很喜歡他們,我們……我們生活得很幸福,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br> 她沒有得到回應(yīng)。 突然之間,心臟好像卡了卡,忘記了跳動。 她想伸手去摸他的臉,好不容易伸到一半,一道極為微弱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