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智清，新聞采訪部記者一組組員。

    范麗娜, 新聞采訪部策劃組。

    萬坤，新聞編輯部播音組組長。

    齊嘉俊、馮書平、朱楠，新聞編輯部播音組實習(xí)生。

    還有一個未知的中年男人, 職位必定比萬坤大，可能是采訪部領(lǐng)導(dǎo)，也可能是編輯部領(lǐng)導(dǎo), 亦或者是電視臺的更高層。只有這三者, 才有資格在采訪部的人或者編輯部的人面前擺臉色。

    但不論這人是誰，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不在世了, 因為幸存的26個人中，并沒有兩部門的領(lǐng)導(dǎo), 也沒有電視臺的高層。

    馮書平叮囑佳寶——很多家長確實會提醒家中孩子注意異性, 但通常不會無緣無故特指, 尤其是特指老師這一職業(yè)，除非那期間，出現(xiàn)了這樣的新聞, 引起了關(guān)注。這種情況下，家長才會特指。

    所以男教師性|sao|擾或性|侵的新聞……

    還有朱楠，他在看什么新聞？

    六一兒童節(jié)前夕，有什么跟教師有關(guān)的性|侵案新聞嗎？

    林道行依循著這個思路，努力回想。

    他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他曾經(jīng)的職業(yè)性質(zhì)，要求他每天必須播讀大量的新聞，商業(yè)農(nóng)業(yè)之類的新聞肯定無法記憶多年，但社會要案大案，只要他曾播讀過，翻找記憶并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另一頭，范麗娜已經(jīng)被帶了進來，她進門先找兒子，“浩浩——”

    顧浩本來一直慫在角落，見老媽被朱家?guī)兹俗Я诉M來，他大吼一聲：“放開我媽——”一頭沖過去。

    朱老先生夫婦年事已高，經(jīng)不住這種沖撞，二老一個被撞倒，一個踉蹌著躲開，朱筱尤立刻去扶人：“爺爺奶奶！”

    顧浩慫了半天，這會兒再次看到老媽，讓他醒了過來，他把礙事的老家伙推開，大喊大叫：“你們這群瘋子，你們就陪著她瘋吧，都是一群神經(jīng)?。∥乙厝?！我們回去！”他抓著老媽，立刻就往外面沖。

    被綁在甲板上的萬坤撩了撩眼皮，眼珠子一轉(zhuǎn)，仍舊按捺著不動。

    顧浩才跑兩步，后領(lǐng)就被老寒大力一拽。

    “啊——”他被摔在了地上。

    “浩浩——”范麗娜要去看兒子，老寒哪會讓她得逞，他一把架住范麗娜的胳膊。

    “砰——”

    地板猛現(xiàn)一個焦洞。

    “啊——”

    “啊——”

    秦霜和杰克，還有朱筱尤、黎婉茵等人全都抱頭尖叫，施開開和嚴(yán)嚴(yán)離得最近，她尖叫著抱住了嚴(yán)嚴(yán)。

    船員們一陣亂，幸好有船長擋在前面護著他們。

    佳寶本來剛從吧臺重新拿了兩瓶礦泉水，準(zhǔn)備送去給林道行。

    她聽出他嗓子沙啞，知道他聲帶息rou手術(shù)才剛做一個月，現(xiàn)在其實還不能大量用聲。

    她想多喝點水，好歹能潤潤喉嚨，沒料到才走幾步，就聽見槍響，她驚地松手后退，礦泉水砸到了地板上。

    林道行倏地站起，大聲提醒：“殷女士，請冷靜！”

    殷虹槍口一轉(zhuǎn)，對準(zhǔn)林道行，佳寶驚呼，想都沒想就幾步?jīng)_至林道行身邊，想把他推倒。

    林道行條件反射地將她抱住，猛側(cè)過身，后背擋向槍口。

    “殷女士，你要的真相很快就能出來了，讓范麗娜過來，我馬上采訪！老寒，過來攝像！”林道行心跳如鼓，急中生智。

    殷虹呼口氣，淡淡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她慢慢放下槍。

    沒人敢和她對視，之前的短暫平靜，就像看似風(fēng)平浪靜的海面。

    巨浪隨時可能出現(xiàn)，屆時打翻這艘游艇，這一船人都將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片海域。

    子彈就嵌在顧浩腿邊的地板上，他襠下濕透，一股尿sao味彌漫開來。

    這一槍，讓所有人都老實了。

    “那就開始吧。”殷虹拿槍指了下右邊，示意范麗娜，“自己過去坐好?！?/br>
    范麗娜被這一槍震懾住，她最后看了一眼兒子，哆哆嗦嗦地小跑到殷虹指定的地方，但不確定坐哪。她朝林道行看了眼，林道行下巴朝對面的椅子一點，范麗娜趕緊坐下。

    林道行撫撫佳寶后背，松開她，然后牽著她的手，拎起旁邊的椅子，拖到吧臺前面。

    “你坐這兒?！彼f。

    背后是結(jié)實的吧臺，斜對面是他，他能時刻看住她。

    佳寶本來已經(jīng)不再害怕，殷虹突如其來這一出，總算讓她認(rèn)清現(xiàn)狀，深刻體會到林道行之前的叮囑——

    她們雖然可能同為受害者，但殷虹手握生殺大權(quán)。

    佳寶打起十二分警惕，她聽話地坐到了林道行指定的位置上，離他越近，她越能鎮(zhèn)定。

    佳寶坐下時反手抓住他胳膊，小聲說：“礦泉水，你先喝兩口?！?/br>
    “嗯?！绷值佬信呐乃氖帧?/br>
    他重新拖來一張椅子，放在采訪位，接著撿起地上的明信片和筆，還有礦泉水。他擰開礦泉水喝一口，讓水在喉嚨里多停留了一會兒，最后咽下。

    他清清嗓子，朝老寒看了眼。

    老寒見嚴(yán)嚴(yán)和施開開呆在一起，稍稍放下心，他打開機器，注意林道行指令，開始錄制。

    林道行命令自己快速冷靜。

    深呼吸——

    “你清楚這次采訪的性質(zhì)嗎？”林道行開口。

    范麗娜不知該怎么回答，她看了林道行一眼，又偷偷瞟向不遠(yuǎn)處的殷虹。

    但她視線不敢停留太久。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點，殷虹女士所掌握的信息，我們并不十分清楚。她此番求的是你能誠實面對鏡頭。因此，我希望你對我的回答，不會讓她覺得自己被愚弄了?！?/br>
    范麗娜聽明白了林道行對她的“威脅”，她極力讓自己鎮(zhèn)定，大腦快速思考。

    林道行沉默三秒，十指交叉，置于大腿，慢條斯理地說：“我們先來聊一聊你對生命的看法。”

    范麗娜不理解他的開場白，她繼續(xù)保持沉默。

    林道行問：“你作為星海號事故的少數(shù)幸存者之一，你是怎么看待那些不辛遇難的人的？”

    范麗娜沉思。

    “我們時間有限，采訪完你，我還要采訪萬坤，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環(huán)境。希望你能把握時機。”林道行提醒。

    不遠(yuǎn)處，殷虹盯著范麗娜：“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思考時間如果超過五秒——”她舉起槍，對準(zhǔn)顧浩。

    顧浩蹭著地板連連后退：“啊——不要殺我！媽——媽——別讓她殺我！”

    “閉嘴！”殷虹警告他。

    “好好，我聽你的，我什么都聽你的?！狈尔惸冉辜?，“你問什么我答什么，你問，你問！”

    林道行從容不迫，“先回答我上一個問題，你是怎么看待那些，在星海號上不辛遇難的人的？”

    范麗娜說：“我很難過，真的，他們太可惜了?！?/br>
    林道行：“你有沒有參加過他們當(dāng)中某些人的葬禮？”

    范麗娜：“沒有，我那個時候在住院，我本來也想去的，有幾個跟我關(guān)系近的同事也遇難了，但我當(dāng)時的身體條件不允許。”

    林道行：“后來呢，第二年、第三年，那個特殊的日子，每一年都會出現(xiàn)在電視上，你有沒有找時間去探望過你那些同事的家屬？”

    范麗娜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幾秒她才說：“沒有，其實我很怕面對這種悲傷的場合，而且，我在那場事故中僥幸活了下來，我怕我真去看望他們了，反而會刺激到他們，或者勾起他們痛苦的記憶?！?/br>
    林道行：“這么看來，你是一個十分尊重生命、并且注重他人感受的人?！?/br>
    范麗娜慢吞吞地點了下頭。

    林道行：“那作為這場事故的少數(shù)幸存者，想必你自己的心情也經(jīng)歷了一番大起大落，你對自己的幸運，有沒有諸如感嘆之類的心情？”

    “……有，我很慶幸我能活下來?！狈尔惸然卮?。

    林道行：“你覺得這場事故，恐怖嗎？”

    范麗娜點頭：“嗯。”

    林道行：“如果時光倒退，你還會登上星海號嗎？”

    范麗娜：“當(dāng)然不會?！?/br>
    林道行：“是不是經(jīng)歷過這樣一場事故后，你或多或少會對航海出行有一份恐懼情緒在里面?！?/br>
    范麗娜腦筋轉(zhuǎn)得很快：“有是有，但是……本來我這次也沒想來這里旅游，我是聽別人推薦，說這里沒網(wǎng)絡(luò)沒信號，我兒子沉迷網(wǎng)絡(luò)游戲，我就想著這兩個月能讓他戒掉網(wǎng)癮，我說的是實話！”她語氣誠懇。

    林道行彎了彎嘴角，“我并沒有問你這個，其實你不用解釋這么多。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過一點，衣服破了洞，才需要縫補；畫作上滴了墨，才需要增添幾筆，讓這點墨融入進這幅畫。如果衣服沒有破洞、畫作上沒有那點墨，就不需要做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做了，就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在里面了?！?/br>
    范麗娜咬牙，握住自己的手。

    她是采訪部策劃組的人，林道行很少同她打交道，對她的真實為人并不了解。

    幾句話交談下來，林道行可以對她做出初步評價——

    沉得住氣，有點心機，確實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

    她很難像羅勇勤那樣被誘導(dǎo)，林道行決定打直球。

    “不如我們換一個話題。”他說。

    范麗娜看著他，等著他的問題。

    “你身為女性，對于女性被性|侵，有什么看法？”

    “什么？”范麗娜一愣。

    “尤其是……女性被老師性|侵|犯。”林道行慢慢地說。

    范麗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或者是意識到了什么，她的表情在瞬間有了變化。

    佳寶坐在觀看這出采訪的最佳位置，范麗娜的表情變化她盡收眼底。

    她轉(zhuǎn)頭看向林道行，用眼神告訴他，繼續(xù)問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