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看你這模樣就知道錯(cuò)不了?!甭勌蛉ら|女。 “媽,你說你女婿他們生意都這么好了,韶華姐得賺多少錢啊。怪不得她才來上海一年多就能在租界置起宅子,你看看我婆家,要不是當(dāng)初我哥讓他們在租界置宅,現(xiàn)在不一定還能置得起置不起?那宅子置的也小氣,比韶華姐的家寬敞不到哪兒去?!?/br> “當(dāng)初那不是親家現(xiàn)錢不湊手么。現(xiàn)在置一樣置的起,只是你也得體諒你公婆的難處,四個(gè)兒子兩個(gè)閨女,兒子娶媳婦置聘禮,閨女嫁人置嫁妝,哪樣不要錢的?!?/br> “媽,不是這么說,要是當(dāng)初能置處大宅,現(xiàn)在租界的房子一直在漲,宅子置了就是錢生錢哪?,F(xiàn)在這房子,住的擠不說,三弟四弟還沒娶親,待娶了親,生了兒女,就更擠了,還不知以后是個(gè)什么章程。”聞春華說來就發(fā)愁,“我們那宅子是平房,又不是小洋樓,要是小洋樓都是二層住,還能寬敞些?!?/br> “這也不用你愁,有親家哪。” 褚韶華越到年下越忙,先和褚亭一起請上海的經(jīng)銷商們吃過年酒,還有各處的賬目要結(jié)算,商行這里也要對賬。所以,田三送給陸老太太一尊金壽星的事,還是從陸三這里知道的。 陸三請褚韶華去看賽狗,褚韶華對這些事一向沒什么興趣,“狗有什么好看的,誰還沒見過狗啊?!?/br> “你見的都是家里的土狗,跟我這賽犬一樣的?走走走,我那狗可是上海狗王。”陸三轉(zhuǎn)著鑰匙圈兒,催的急。 褚韶華只好合上賬本,跟他去看那什么賽狗的事。褚韶華在車上對陸三道,“以后提前給我打電話,我事兒多著哪?!?/br> “成,以后我給你送邀請函,省得你褚老板日里萬機(jī)的沒空。”陸三開車,同褚韶華道,“別人想巴結(jié)我還巴結(jié)不上哪,哪個(gè)跟你似的,我親自來請,還愛搭不理的?” “別人巴結(jié)你都是有求于你,我又沒事求你。要不,你去找那些人看賽狗?”褚韶華說話總是眉眼帶俏,陸三半點(diǎn)不氣,笑道,“我就找你。中午想吃什么?” “吃狗rou?!?/br> 陸三險(xiǎn)把車開溝里去。 褚韶華眼疾手快扣緊扶手,“看這技術(shù),車開得真不怎么樣。聞先生開車不知道有多穩(wěn)?!?/br> “趕緊閉嘴吧,都是你在一邊兒叨叨叨的,亂我心神?!标懭伊思艺诘奶K幫菜,吃飯時(shí)和褚韶華說起來,“你是貴人事忙,也沒空孝敬我家老太太。你看人家許大奶奶,前兒剛孝敬老太太個(gè)金壽星?!?/br> “田三啊?!瘪疑厝A把許大奶奶的身份翻譯一下,將茶杯里涮筷子尖兒的水往青磚的地上一潑,眼風(fēng)掃陸三一眼,“她手腳倒是挺快。” “看你這說的。”陸三另取兩個(gè)新杯子倒了兩杯茶水,遞褚韶華一杯,明知故問,“許大嫂子也得罪你了?” “我可能是八字跟田家犯沖?!?/br> 陸三又險(xiǎn)笑噴,話里話外的說褚韶華,“你就是脾氣太沖?!?/br> “少激我。田家就沒給三公子送個(gè)金魁星賠罪?” 陸三的臉色陡色沉了下來,空氣一時(shí)靜寂。 伙計(jì)端來酒菜,褚韶華給些小費(fèi)打發(fā)伙計(jì)下去,給陸三斟滿酒,舉杯道,“大冷的天,先喝杯酒搪搪冷,生氣有什么用,你氣死了,更趁別人的意。” 倆人吃一盞酒,褚韶華找補(bǔ)前事,“當(dāng)初我說的如何,少跟田家親近,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你還勸我以和為貴,你倒是以和為貴了,下場如何??” 說著給陸三又倒了一盞酒,“總算我沒看錯(cuò)你,三公子你是個(gè)男人。這杯我敬你,我干了,你隨意。” 褚韶華自己干了,陸三陪飲。 之后,褚韶華又給兩人斟滿,舉杯道,“你也知道我是個(gè)爽快人,與田家的舊怨是早結(jié)下的,要有什么用得著我的地方,三公子盡管開口。我干了?!?/br> 陸三喝完三杯酒,直贊,“褚小姐你比我更像山東人啊?!?/br> “山東人怎么了,擅飲酒?” “豪爽!”陸三給褚韶華夾了筷子松鼠魚,“嘗嘗,這的菜不比蘇州的松鶴樓差。” 倆人吃菜喝酒,一時(shí),陸三才說,“田家算什么東西,我不過是看著許叔的面子上,不與他家計(jì)較罷了。” “你以前怎么勸我的,一家姓田一家姓許,許次長能管到田家的事?你不喜姓田的,用得著看許次長什么面子?田家那幾棵蔥難道是給許次長叫爹?”褚韶華一連串的反問,眉目間的鋒銳幾要化作實(shí)質(zhì),她道,“知道我為什么跟你出來吃飯不,你要是把這口氣輕輕松松的咽下了,我再不能與你來往?沒氣性!” “老話說的好,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做人,爭的就是這口氣!”褚韶華道,“你想不想出氣?” “這還用說?” “你也不用怕許次長,他與田老爺是交情不錯(cuò),難道與督軍就交情不好了?我聽說,督軍略年長幾歲,更是拿許次長當(dāng)親兄弟一般待?!?/br> “那是,就是我們也是當(dāng)許叔親叔叔一般?!?/br> “這就是了。既然都是親的,手心手背皆是rou,許次長是不會插手晚輩之間是非的。再說,我有法子讓許次長半個(gè)不字都說不出來。” “什么法子?” 褚韶華一肘橫在桌前,探身問,“聽說許次長家三個(gè)兒子,你與他家哪個(gè)兒子交情好?” “許家三弟?!?/br> 褚韶華面授機(jī)宜,陸三眼睛微微發(fā)亮,就是有些猶豫,“這法子倒是不賴,可這不是把許三弟拉下水嘛?!?/br> “這叫什么拉下水,到時(shí)得了錢,你們拿出一半,一半給陸督軍做軍費(fèi),一半捐給許次長辦的公益小學(xué),他們斷說不出什么的?!?/br> 褚韶華這個(gè)年過的熱鬧的不像話,各處親戚朋友拜年自不消說,還沒過初五,初四就被陸三帶著許三找家來了。陸三倒還好,全須全影兒的,許三臉上腫半邊,一個(gè)紅彤彤的巴掌印,跟印在皮rou上似的,都腫了。褚韶華忙叫劉嫂子拿藥膏來。許三怪不好意思的,捂著臉道,“無妨無妨,我已上過藥了。” 劉嫂子端上茶,陸三把人打發(fā)下去,同褚韶華道,“你出的餿主意,瞧三弟被許叔給打的?!?/br> “三哥,怎么能怪褚小姐?!痹S三公子道。 “聽聽,你就不如三公子明理?!瘪疑厝A懟陸三一句,心知必是陸三按她說的辦了,問,“你們沒把錢孝敬長輩些?!?/br> “還沒變現(xiàn)哪?!标懭镜靡鉂M,“昨晚我們贏了田大一百多間屋子,這得等變現(xiàn)才好孝敬不是?” “那必是叫許次長知道這事了?” “這還用說。” 褚韶華道,“那你倆還不趕緊躲躲?!?/br> “你不知道啊,褚小姐,沒來得及。昨兒晚上賭了大半宿,大年下的,也不好往外處歇去。我這還在床上就被我老子叫起來給了個(gè)大嘴巴。”能跟陸三交情好,許三臉皮也沒有多薄,扭捏了一會兒,喝杯茶也就放開了。 “愛之深責(zé)之切,許次長不知道還罷,即知道必要有所表示的。這其實(shí)是打給人看的,不見得就真惱了你?!瘪疑厝A安慰許三,從果碟里挑個(gè)蘋果慢慢削著皮,“不說別人,你大嫂就是姓田的,許次長總不能不發(fā)一言??稍捰终f回來,上海的公子哥兒們,平時(shí)賭上幾把也不是什么大事。一百多間屋子,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那自是一筆巨款,可于田家也算不得什么,我還以為你們把他家的電力公司贏到手了呢。屋子是死的,電力公司才是金母雞。你們要成心收拾田家,電力公司、煤礦、鐵廠,哪樣不比百十間的屋子值錢。所以,這就是朋友間的小打小鬧,對不對?” “就是這個(gè)理?!痹S三深覺遇到知音,陸三在一畔連連點(diǎn)頭。 “所以說嘛,本是小事,不必放心上?!瘪疑厝A輕飄飄的做個(gè)總結(jié),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許三。 陸三咔嚓咬口蘋果,“我爹要是跟褚小姐你這般明理就好了?!?/br> “這話就該打,許次長什么不明白啊,不過是給彼此個(gè)臺階下。”褚韶華道,“三公子你在外歇幾天,正月十五再回家認(rèn)個(gè)錯(cuò),我包管你什么事都沒有。今兒個(gè)既來了,就在我家吃飯,劉嫂子手藝很不錯(cuò),煲的好湯水。我這兒還有上好的紹黃,一會兒咱們燙來吃,也跟我說說你們昨兒個(gè)賭桌上大殺四方的風(fēng)采!” 第170章 大招之三 初四,聞知秋、許鳳煜去岳家拜年。 田太太都是強(qiáng)撐著身子見的兩位女婿,聞知秋見岳母神色不大好,關(guān)切的問,“過年事情多,岳母是不是累了?” “是有一點(diǎn)。倒也沒什么,你們郎舅出去說話吧,雅英、阿帥陪我就好?!卑褍蓚€(gè)女婿打發(fā)出去了。 聞知秋許鳳煜又問候幾句,讓岳母好生休息,兩人便去外廳與幾個(gè)大小舅子說話了。中午飯菜也格外豐盛,只是,田家?guī)讉€(gè)兄弟還好,除了大舅兄有些精神不濟(jì),兩個(gè)小舅子頻頻勸酒。奇異的是,連襟兒許鳳煜也有些不自在。待午飯后,女兒被留下小住,聞知秋現(xiàn)在不大喜歡女兒住岳家,可瞧岳母神色憔悴,終是不忍拒絕,道,“那一會兒我讓錢嫂子送雅英的衣服過來?!?/br> 田三母子兩個(gè)也被留在娘家小住,大小舅子送了到門外,聞知秋是坐黃包車過來的,許鳳煜道,“你坐我車,我順路送你?!?/br> 待上了車,聞知秋才道,“今天岳母和大舅兄是怎么了,瞧著像有什么事?” 許鳳煜發(fā)動汽車,尷尬道,“這事我不說你也能從別人那里知道,真是,叫人沒法兒提?”把田大和陸三許三賭博的事說了,聞知秋善解人意,“過年嘛,玩兒幾把也不是什么大事?!?/br> “哪里是玩兒幾把,大舅兄一夜輸了一百多間屋子,把河南路一條弄堂的宅子都輸了個(gè)精光?!痹S鳳煜看聞知秋一眼,“昨天我家老三就被我爸打出去了?!?/br> 聞知秋,“怎么玩兒這么大?” 許鳳煜有一雙肖似父親的鳳眸,看向聞知秋,“你猜不出來?” “陸三公子那里,我約摸能猜著幾分。你家三弟,我就有點(diǎn)兒不明白了?!?/br> “他與陸家三弟自小就在一處,在一起也不稀奇?!?/br> 聞知秋對此事也不知如何評論了,思量一時(shí)道,“你還是勸著許叔些,大年下的,別發(fā)這么大脾氣,氣大傷身?!?/br> “話是這么說,我爸那性子,心下未免覺著對不住岳父?!?/br> 聞知秋眉峰輕蹙,相對陸三許三這兩個(gè)不地道的家伙,他更不喜田大,“大舅兄也是,玩兒幾把小的,輸個(gè)萬兒八千不算什么。玩兒這么大,也不像話。” “我看他也越發(fā)的沒個(gè)成算了?!?/br> 許鳳煜正要拐彎,聞知秋另說了個(gè)地址,許鳳煜笑,“褚小姐孤身一人在上海,這過年怎么沒叫她到你家去,人多也熱鬧?!?/br> “請了,她不去?!?/br> 許鳳煜笑著開車送聞知秋到褚韶華的宅子,褚韶華門口已停了一輛車,車牌還挺熟,許鳳煜道,“這是陸三的車?!?/br> 聞知秋心說,什么時(shí)候韶華和陸三這樣熟了,請?jiān)S鳳煜下車喝茶。許鳳煜原想直接回家,見到陸三的車,也便跟著聞知秋下了車。待按了門鈴,劉嫂子過來開門,聞知秋問,“陸三公子也來了?” 劉嫂子知道聞知秋是褚韶華的男朋友,笑道,“今天好幾位客人都在,聞先生請進(jìn),這位先生請進(jìn)?!?/br> 聞許二人在院里就聽到客廳的笑聲,褚韶華坐在斜對門的單人沙發(fā)上,見聞知秋許鳳煜過來,含笑起身相迎,其他人見許鳳煜來了,紛紛起身。許鳳煜一看,好嘛,非但陸三在,他弟許三也在,還有就是褚亭、程輝。劉嫂子是管著燒水泡茶的。 “歡迎歡迎。許先生您好,您真是貴客,快請進(jìn)?!瘪疑厝A滿臉笑意,既客氣且親切。許鳳煜頜首為禮,“我送知秋過來,打擾了?!?/br> “哪里是打擾,您這樣的貴客,平時(shí)我請都請不來哪?!?/br> 陸三許三都給許鳳煜讓座,許鳳煜擺擺手,在一畔空著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了。褚亭程輝要給聞知秋讓坐,聞知秋令劉嫂子另搬把西洋椅子坐了,笑道,“剛聽你們笑的那樣大聲,在說什么,這么高興?!?/br> 諸人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尷尬,褚韶華面色如常,“在說合伙開公司蓋樓的事?!?/br> “蓋樓?”聞知秋一時(shí)沒轉(zhuǎn)過彎兒。 褚韶華干脆俐落道,“這不是陸公子許公子手里有幾間地皮,我們上午去瞧了,就在河南路那邊兒,租界邊兒上,正經(jīng)上好地段。只是那里的宅子有些舊了,多是老宅子,現(xiàn)在賣也賣不出價(jià)錢。這幾年,上海的房子不管租界內(nèi)還是租界外,都是只漲不跌的。我們商量著,拆了舊宅,蓋成西洋公寓,起四層樓,到時(shí)蓋成后賣公寓?!?/br> 劉嫂子端來兩杯紅茶,褚韶華招呼許鳳煜聞知秋,“嘗嘗這茶,還是席先生給我的,武夷山的大紅袍,很好喝?!?/br> 許鳳煜聞知秋對視一眼,紛紛接了茶,聞知秋還險(xiǎn)些沒拿穩(wěn)燙了手。褚韶華繼續(xù)道,“如今上海的宅子,租界內(nèi)洋樓多,租界外還是以前的舊宅樣式,比起如今的新式洋樓,多有不便。譬如電燈、自來水、還有衛(wèi)生間等,還是新式宅子方便。” 許鳳煜開口問,“你們說的那地皮就是贏得田家的那些屋子吧?” “對呀。”褚韶華問,“怎么,不行嗎?” 許鳳煜也不能說不行。 聞知秋道,“這不是親戚么?!?/br> “哈,我姓褚,陸公子姓陸,許公子姓許,不知道是什么親戚。再說,當(dāng)初他家坑我的時(shí)候,恐怕沒想過親戚不親戚的事。再說,親戚怎么了?耍jian耍詐不耍賴,要不,許公子你把地契再給田家送回去,看他家好不好接著?”褚韶華道。 聞知秋忙道,“這好好說話哪,看你,怎么就急了?!?/br> “不是我急,是你這話太偏頗,專找講理來說理。你怎么不去說說你大舅子,讓他別上賭桌啊?要是換了田老爺子在世,誰能讓田老爺子上賭家賭家業(yè)去?人家根本不賭。你這倒好,不找那好賭的去說,專找我們這做事業(yè)的來叨叨。我們做的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你們市府不是成天在報(bào)紙上說,失業(yè)人口過多么。我們既要蓋公寓,拆房子蓋房子磚石瓦塊的哪樣不需要人力,也是無形中給你們解決失業(yè)人口過剩的事,沒得你一句贊,還埋怨上了,天底下竟有這樣的道理?”褚韶華連珠炮一般,拍著手向聞知秋問理。 聞知秋連連擺手,“我真服了你,我就隨口說一句,惹來你這一通?!?/br> “實(shí)與你說了吧,還有許大公子,你跟許次長說,也不用打三公子,這主意就是我跟他們出的,為的就是給田家些厲害瞧瞧!”褚韶華冷聲道,“他家?guī)状稳娜栉铱游遥以缫蝗逃秩?,忍夠了!我再不給他家倆耳光讓他家清醒清醒,怕他家得以為自己的玉皇大帝!一百多間屋子算什么,也不過是讓他家出點(diǎn)血,這流了血,引來群狼環(huán)伺才是要命的事兒?!?/br> “你們二位,誰有本事能幫他家保住家業(yè),我才算服他?!瘪疑厝A道,“少到我跟前說親戚不親戚的話,這樣的親戚,白給我也不稀罕。教我學(xué)識的,是老師。與我一同做事業(yè)的,是朋友。這兩者,難道就比親戚差了?我心里待你們,比親戚更親,可你們?nèi)羰遣恢v道理,只管跟我講親戚不親戚,那咱們怕不是一路人?!?/br> 褚韶華說他倆,“聽說你倆也都是留過洋的人物,思想竟不及許次長之萬一,許次長都同我說,咱們晚輩的事,自己處理就很好,他做長輩的不好插手。要不是得了許次長這話,我還真有點(diǎn)兒不好下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