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巧巧與宋純陽在拐角處相撞，尖叫一聲，相擁痛哭?！?/br>
    確認過后，高壯女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氣。

    這算什么？臨場加戲？

    這要怎么玩？

    難道第一場ng要發(fā)生在這個小瞎子身上了？

    如果ng了，會發(fā)生什么？

    甘彧與甘棠也在樓下的拍攝團隊中，見狀也不約而同地攥緊了拳，隨時提防著異變的發(fā)生。

    被“關(guān)巧巧”抱在懷中的池小池，雙手都被燒烤架占著，手背上還蹭著收拾器具時沾上的胡椒面兒。

    短短幾瞬，他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了幾個來回。

    按照設(shè)定，他飾演的“宋純陽”和“關(guān)巧巧”一樣身份低微，是被男主驅(qū)使的小跟班，本人又不算很聰明，在女朋友自殺前，對她遭遇到的一切強jian懵然不知。

    ……但是，是真的懵然無知嗎。

    池小池在看劇本時就覺得這個人物有種割裂感，前期的畏畏縮縮與后期的大殺四方，進化未免太快。

    池小池甚至懷疑，“宋純陽”當(dāng)初是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

    他知道和自己青梅竹馬的小女友“關(guān)巧巧”正在被欺凌，但卻因為家里窮困，身體孱弱，無力抵抗，只能對女朋友被欺負一事佯裝懵懂，在事后賣力地討好男女主一行人，用卑微和隱晦到極點的行動表示順從，渴望以此間接地庇護自己的女友。

    而“關(guān)巧巧”應(yīng)該也看出了這一點。

    在劇本的回憶片段里，有一句關(guān)于關(guān)巧巧的情緒描寫，藏在犄角旮旯里，不仔細看，確實難以發(fā)現(xiàn)。

    就算發(fā)現(xiàn)了，也會覺得莫名其妙。

    原句是“她注視著宋純陽的眼神，痛苦又甜蜜”。

    初初看到這話，池小池就覺得奇怪，如今電光火石間，也豁然開朗了。

    男朋友的膽小畏縮和用心良苦都被“關(guān)巧巧”看在眼里，前者讓她痛苦，后者又讓她甜蜜。

    她或許想過要和這個男人分開，但轉(zhuǎn)念想想，“宋純陽”是為了她好，再說，高中只有三年而已，忍過三年不就好了嗎。

    至于那最后的悲劇結(jié)局，應(yīng)該是誰也沒有料到的。

    戲既然還要演下去，于是池小池選擇自行去填補劇本中缺失的邏輯鏈。

    他的目光略有閃躲，呼吸也隨之紊亂，先將一側(cè)拎著的燒烤架撂下，把污臟的手背在運動褲褲縫上擦一擦，單手捂住了她在冒血的傷口。

    ……仿佛只要把傷口捂住了，就看不到了。

    這個完全是臨場發(fā)揮的戲劇動作設(shè)計之巧，讓甘彧暗地喝了一聲彩。

    就連他面前的“關(guān)巧巧”都不自覺歪了歪頭，似是意外，又似是贊賞。

    池小池拉她在墻角站定，問她：“怎么這么不小心啊?！?/br>
    ……不問她為何求救，只當(dāng)她是不小心劃傷了自己，一時難過，來找男友哭訴，輕而易舉地堵住了她繼續(xù)傾訴下去的渠道。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窩囊和羞慚，微微偏開視線。

    那種小人物的局促和無可奈何的卑劣，被他輕松地演到了骨子里。

    “關(guān)巧巧”愣愣地看著他，很快綻出一個含淚的微笑：“剛才不小心摔倒了?！?/br>
    池小池笑了。

    他的笑容是對她“懂事”的贊許和愧疚，因此略顯僵硬。

    下一秒，他就有點局促地關(guān)心道：“沒碰壞什么吧？”

    這古堡里的一切，包括灌木叢，一旦損壞，都不是他們兩個窮人能賠償?shù)闷鸬摹?/br>
    他在真心實意地擔(dān)心女友，同時也是在真心實意地懼怕觸怒男主。

    “關(guān)巧巧”反倒要安慰他，沙著嗓子道：“沒事。你快把東西提進去吧，快去。”

    她不提跳樓，不提四角游戲，乖得讓人心中發(fā)軟。

    池小池也順了她的意思，提起被他匆忙扔在地上的燒烤架：“跟我一起進去吧?！?/br>
    “關(guān)巧巧”肩頭一縮，強笑道：“我……在這里站一會兒，吹吹風(fēng)。”

    池小池也不勉強她：“那我一會兒給你帶創(chuàng)可貼?！?/br>
    池小池提著燒烤架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往她嘴里塞了一塊瑞士水果糖。

    “關(guān)巧巧”含著糖，苦澀地微笑。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發(fā)生了什么，卻都不肯正面談?wù)摚驗樗麄兌贾?，就算談過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

    ……如此悲哀的心有靈犀。

    喂過糖，池小池便轉(zhuǎn)身，面對鏡頭，走向古堡正門。

    他嘴唇微微發(fā)抖，卻連絲毫恨意都不敢有，只有滿眼的心疼和黯然。

    他飾演的“宋純陽”便是這么一個純粹的、叫人踏上兩下都嫌硌腳的廢物。

    高中時的少年總有幾分血性，像他這樣懦弱的、靠討好人過活的軟骨頭，很容易叫同齡人不齒。

    ……就連哭起來都那么叫人討厭。

    他無聲地流下討人嫌的眼淚，面部的微表情每秒都在發(fā)生變動，精細得無比真實。

    直到導(dǎo)演喊了一聲“卡”，圍觀的任務(wù)者們才意識到，這他媽居然是在拍戲。

    ……他們居然在這種情境下被帶入了戲。

    從剛才起，所有的細節(jié)設(shè)計和臺詞都是即興的，就連那顆瑞士糖也是剛才池小池等場時隨手塞進口袋里的。

    最牛的是，這個小瞎子竟然能在沒有劇本的前提下接住了“關(guān)巧巧”的戲，把整段情節(jié)滴水不漏地演繹了下去，天衣無縫，一條即過。

    池小池站住腳步，單手抹去眼角的淚花，轉(zhuǎn)過身來，卻差點絆到地上鋪設(shè)的線路。

    在導(dǎo)演喊卡后，甘彧與袁本善便同時拔足朝他趕來，見他要倒，甘彧反應(yīng)更快，先他一步將人接在了懷里。

    池小池小聲道：“腿軟?！币驗榫o張過度。

    說罷，他又補充：“想吐。”因為剛才抱了一下。

    ……這反應(yīng)在旁人眼里看來就很人間真實了。

    看來不是心理素質(zhì)太硬，是能扛。

    他晚上沒吃什么，吐也吐不出什么來，就是胃酸實在燒嗓子。

    甘棠遞了冰礦泉水給他，甘彧則站在他后面溫柔地給他捏肩膀，倒真是個標(biāo)準(zhǔn)當(dāng)紅明星待遇。

    甘彧問他：“還難不難受了？”

    池小池閉著眼睛：“還好?！蓖掳⊥碌木土?xí)慣了。

    只是這一幕落在袁本善眼里就很燒心了。

    他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池小池落在甘彧懷里，任他照顧，心里一股股煩躁感直往上頂。

    他已經(jīng)借這女鬼之手殺了關(guān)巧巧，卻做得不很漂亮，尚不知道會不會招來報復(fù)，目前唯一的護身符也就是宋純陽了。

    偏偏這護身符卻一改黏人之態(tài)，和這個姓甘的你儂我儂得很，怎么能叫袁本善放得下心來？

    向來都是宋純陽巴巴兒追著他跑，袁本善早已將此視作理所當(dāng)然，如今宋純陽一疏遠，他哪里不慌，在飲料里挑了一瓶宋純陽最愛喝的果汁，剛想過去，就見“關(guān)巧巧”從一旁走來，裊裊婷婷地在他的目標(biāo)人物身邊落座。

    ……袁本善一看到這張臉就想到自己鎖上房門前關(guān)巧巧那雙怨毒的眼，哪里還敢過去。

    “關(guān)巧巧”看也沒看袁本善一眼。

    她顯然對池小池有著更為濃厚的興趣。

    她主動搭訕道：“感覺怎么樣？還能演嗎”

    池小池坦然睜開眼睛。

    跟她有驚無險地對過一場戲，池小池心里已有了數(shù)。

    這個攝制團隊顯然是“關(guān)巧巧”拉起來的，完全按照她的心意行事。

    而她的劇本，和他們手里的劇本恐怕不盡相同。

    一個是不錯的文藝片本子，一個是不可回收的一次性垃圾。

    池小池倒也直接，張口就問：“巧巧，你的劇本能不能借我看看？”

    “關(guān)巧巧”指一指自己的心：“我記在這兒了?！?/br>
    池小池：哦豁。

    他也沒多失望。

    片場閑聊的事兒，他常干，尤其是跟編劇孫老，有來有往地談?wù)撘粋€人物能到深夜。

    剛跟他合作時，孫老常對外感慨道，july這孩子，天生就該搞藝術(shù)。

    合作久了，孫老就換了一套說辭：july這孩子，搞搞藝術(shù)就挺好，別搞別的，一搞一個幺蛾子。

    呵，男人，都是善變的動物。

    池小池開始跟“關(guān)巧巧”聊劇本。

    雖然跟鬼聊天感覺很微妙，但他一沒有踩死亡flag，二有表情包護體，總體來說，不虛。

    看著與“關(guān)巧巧”談笑風(fēng)生的池小池，許多任務(wù)者一股感慨油然而生。

    瞎子真好，真真是泰山崩于前而眼不見心不煩。

    也有一兩個人感嘆道，草泥馬，這小瞎子連女鬼都不放過。

    但小辮男與馬尾女交頭接耳兩句后，直盯著“關(guān)巧巧”的側(cè)頸，若有所思。

    那里貼了一塊創(chuàng)可貼，邊緣仍有些滲血。

    第100章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十四）

    半夜兩點散場, 任務(wù)者們在一間空房內(nèi)開會，氣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