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憶緩過氣，擦了擦汗：“我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兒。”

    “白安憶”說：“我只要消失，再照鏡子就可以出來了。再說，陪著你，我不會覺得累?！?/br>
    白安憶坐地：“油嘴滑舌?！?/br>
    “事實?！薄鞍装矐洝痹谒磉呑?，“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陪了你快二十年，你認(rèn)為，我會覺得厭煩嗎？”

    白安憶被他直白卻又挑不出毛病的話弄得有些窘，沒話找話道：“……你困嗎？”

    “你睡吧?！薄鞍装矐洝闭f，“跑了一天，辛苦了?！?/br>
    白安憶說：“不行，不能在水邊?？赡軙泻芏嗳藖硭催叾资亍?/br>
    “白安憶”：“你放心。我在呢?！?/br>
    白安憶有些不好意思：“可我睡了，你怎么辦？我還是每一個小時都起來一次，照一照水面……”

    “不必?！?/br>
    “白安憶”伸手入兜，摸出一面從后視鏡上敲下來的小圓鏡，插在土里，做出“請”的紳士手勢。

    白安憶盯著他：“你有鏡子？”

    “有?！薄鞍装矐洝辨?zhèn)定自若地回答，“今天趕走那個人前，從一輛車上取下來的?！?/br>
    白安憶：“那為什么……”

    “白安憶”蹲下身，平視著他：“我就想看看，你會不會叫我出來?！?/br>
    白安憶有點心疼，道歉道：“是我不好。”

    “白安憶”大概是做好了被責(zé)怪不信任他的準(zhǔn)備，沒想到得了個道歉，一時愕然：“你……”

    白安憶說：“是我沒有給你安全感的保證。但請你相信我，我很感激你，也很需要你。這種需要，不只是人身安全方面的。我是第一天認(rèn)識你，還想多和你說一說話，多了解你一些……”

    說著，他把自己在路上撿來的一支尖樹枝：“給你?！?/br>
    “白安憶”接過樹枝，望著他一板一眼地講著道理的小學(xué)者，目光柔和：“這是什么？”

    白安憶認(rèn)真道：“我在路上撿來的，打算用來防身。現(xiàn)在給你?！?/br>
    “白安憶”幾乎要笑出聲來：“這能防什么身？”

    白安憶有些羞窘：“……這，這是我最后的武器了。其他的東西，我都拿不動。我把這個給你，你信我，可以嗎?！?/br>
    “白安憶”不再應(yīng)話，把他按到一邊的樹下坐好，壓下他的眼皮，半命令道：“睡吧?！?/br>
    白安憶就乖乖地睡了，很是安心。

    他有久在學(xué)校讀書、從未出過社會的人的所有毛病，其中之一，就是一旦相信一個人，便對他毫無保留。

    這種毛病，在經(jīng)歷過焦清光的事情后，仍然會間歇性發(fā)作，也不知道該笑話他幼稚，還是別的什么。

    “白安憶”靜靜靠坐在他身側(cè)，鏡子內(nèi)，映出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

    有自己在，他大可幼稚。

    休息一夜后，二人重新上路。

    換“白安憶”背著白安憶出發(fā)，白安憶只需抱著鏡子，在他身形變淡時照上一照便可。

    路上，他們聊了很多。

    而聊得愈多，了解得愈多，白安憶越意識到，他與這個人格，果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白安憶”的身體素質(zhì)近似于一個全運會冠軍，身手敏捷，能在十秒鐘內(nèi)爬上一棵高樹摘果子，思想也比他成熟許多，接受現(xiàn)實的速度極快，毫無僥幸心理，在學(xué)術(shù)上也不差他多少，對生物學(xué)有研究，對天文、地質(zhì)都有涉獵，還會做飯，感覺處處都比他強(qiáng)上一頭。

    某日吃飽了飯入睡前，白安憶躺在“白安憶”鋪好的蒲草上，忍不住問他：“我為什么會分裂出你呢？”

    “白安憶”正在吃他吃剩的烤兔，聞言轉(zhuǎn)頭。

    白安憶很快意識到這樣不大禮貌，急忙補(bǔ)救：“抱歉，我不是說你是我的衍生……”

    不等他解釋完畢，“白安憶”就直接答道：“因為你需要我?！?/br>
    不知道為什么，“白安憶”對他總是這樣坦誠，坦誠到讓他臉紅耳熱。

    “白安憶”反問：“……還有問題嗎？”

    白安憶搖頭。

    “白安憶”撥一撥火堆：“那就睡覺?！?/br>
    幾日下來，他們除了那個會使用生物電的異能者，沒遇見任何人。

    白安憶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他每日趴在“白安憶”的后背上，繪制簡易地圖，記住他們走過的路，以及觀察周圍的情形。

    為了方便稱呼，白安憶想叫“白安憶”白哥，卻被“白安憶”否決。

    他說：“叫我白學(xué)長?！?/br>
    白安憶摟著他的脖子，乖巧地叫他：“白學(xué)長?！?/br>
    稱呼問題解決了，他們便繼續(xù)行走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荒島。

    “白安憶”問過他：“這個游戲，你想怎么玩兒？”

    白安憶說：“我們兩個，就這么走下去吧。”

    “白安憶”扶一扶眼鏡，戲謔道：“啊，我的小和平主義者。如果沒有我，你該怎么辦？”

    白安憶答說：“如果沒有學(xué)長，我會自殺?！?/br>
    “白安憶”不說話了，凝視著他的眼睛。

    白安憶苦笑一聲：“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要自殺，我為什么不選擇死在那個生物電的手里？……我不想死在任何人手上，成為他們的點數(shù)，經(jīng)驗值，或是罪業(yè)……盡管那些想要活命的人不會認(rèn)為這個是罪業(yè)。……我不會玩這種惡劣的游戲。”

    見“白安憶”不答話，白安憶自嘲地笑了一笑：“我知道，我太幼稚了?！?/br>
    “不?！薄鞍装矐洝闭f，“這是一個很好的堅持。”

    “可有了你，又不一樣啦。”白安憶說，“我想活著。因為只要我在，就有你在。”

    “白安憶”笑了：“那就聽小學(xué)弟的。我們兩個，就這么走下去。不玩了?！?/br>
    他們的旅程很是安然。

    偶爾，白安憶一覺醒來，“白安憶”會告知他：“夜里有人來過。”

    在白安憶緊張起來后，“白安憶”又笑道：“不要怕。已經(jīng)被我趕走了?！?/br>
    “白安憶”很愛這樣嚇唬他，享受他一點點的驚慌失措。

    而白安憶又很不爭氣，每每都會中招。

    在他們進(jìn)入這個世界的第七日，他們走到了一處小樹林里，“白安憶”突然“噓”了一聲，并站住了腳步。

    白安憶跟著屏息。

    “白安憶”略冷了臉：“有人跟蹤。跟了我們一公里了?！?/br>
    白安憶先是緊張，又疑心他是騙人：“那怎么辦？”

    “白安憶”說：“你躲起來。我出去看一看?！?/br>
    白安憶被“白安憶”塞入了一棵被蛀得空了心的巨樹樹洞內(nèi)。

    他從洞外伸手，摸一摸白安憶的腦袋：“稍等?！?/br>
    白安憶這一等，就是足足一刻鐘。

    他越發(fā)著急，頻頻望向腕表。

    前五分鐘，他還懷疑這是一場玩笑。

    過了五分鐘，白安憶便無法輕松了。

    ……“白安憶”不是那種無節(jié)制地開玩笑的人。

    眼前有無數(shù)塵埃飛舞，白安憶為了分神，一直盯望著眼前那莫名的飛塵，想，這究竟是什么呢。

    一刻鐘后，樹洞外響起了腳步聲。

    白安憶的心中騰地升起了希望，想伸出頭去打招呼，叫他把自己拉出來。

    ……他看到一雙靴子，咯咯吱吱地踩碎了干枯的落葉。

    那雙鞋不屬于白安憶。

    來人不知男女，穿著從監(jiān)察中心里統(tǒng)一發(fā)放的白褲子，有液體滴滴答答，從上方墜落，隨著他的腳步，一滴滴落在他的腳邊。

    白安憶登時屏息，縮在樹洞里捂住嘴，不敢出聲。

    而那腳步卻不肯放過他，慢慢踱著步子，距離樹洞越來越近。

    最終，一張微笑的臉，出現(xiàn)在了樹洞外。

    第215章 大逃殺：絕地求生（五）

    那張臉的眼睛不大正常, 眼皮是薄透的粉色，像是新生出的rou, 從上面看, 毛細(xì)血管根根分明, 甚至能看到眼球的完整形狀。

    兩只眼球在近乎透明的眼皮下靈活轉(zhuǎn)動，發(fā)出令人牙瘆的“骨碌碌”的水液聲, 仿佛是玻璃體在內(nèi)彼此擠壓的結(jié)果。

    他的皮膚粉嫩，像是個新生兒，包括那上翹的嘴角也是粉皮的，嫩得一戳就破。

    ……那雙眼睛，并沒在洞內(nèi)捕獲到他想象中的獵物。

    白安憶自上而下, 打量著那張在樹洞外若隱若現(xiàn)的臉。

    早在認(rèn)出那雙腳不屬于“白安憶”時，他就有了動作。

    ……他遠(yuǎn)離了樹洞, 用后背蹭著樹干內(nèi)部，腳踏在干枯嶙峋的內(nèi)側(cè)樹干，靠腰力把自己一點點頂上了樹洞上方的空隙處。

    那人在外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樹洞。

    但只要他把頭伸進(jìn)來, 稍微轉(zhuǎn)動一下……

    白安憶握緊了手里的石刀。

    在這樣狹小的地方，來人要是發(fā)現(xiàn)了他，那他就是十死無生。

    但要是他死了，“白安憶”要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