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成一早就收到江玥的信息，正坐在桌邊等待。

    看見小徒弟帶著人進(jìn)來時(shí)，他也只是輕輕抬了下眸子，溫聲道：“來了?！?/br>
    “溫爺爺?！?/br>
    江玥喚了一聲，又瞥過頭扯了扯陸舟的袖子，輕聲道：“哥哥，這是溫醫(yī)生?！?/br>
    陸舟隨江玥喚了一聲，便見溫成招手示意他們過去，不同于江遇目光的精明，眼前的老人慈眉善目，黑框眼鏡后面的一雙眼睛溫柔敦厚。

    早先陸舟的情況江玥已經(jīng)告訴過溫成，此時(shí)看著人到自己面前，溫成倒是有幾分了然。

    他抬頭，瘦削的手指在桌角處輕敲了敲，目光直直落在江玥帶過來的藥物上，半晌才開口。

    “玥玥，你先出去一會，我和小陸聊聊?！?/br>
    這是溫成的習(xí)慣，也是出于對病人隱私的考慮。

    江玥不置可否，“哦”了一聲后，作勢要站起身，卻被陸舟一把攥住。

    “不用，她坐這里就好?！?/br>
    江玥狐疑轉(zhuǎn)過身，一臉的困惑。

    一旁的溫成見狀，稍稍挑眉：“你確定？”

    陸舟點(diǎn)頭，隨即笑道：“反正也沒什么事。”

    溫成沒有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又讓江玥繼續(xù)坐下了。

    溫成：“頭疼的癥狀，持續(xù)多久了？”

    陸舟垂眸想了會：“好幾年了，具體的記不清了?！?/br>
    溫成皺眉盯著他看了會，道：“發(fā)作的時(shí)候，有沒有想到什么東西？”

    陸舟低垂的眸子終于抬起了一點(diǎn)，然而只是一個(gè)小幅度，他又慢慢垂下眼簾，慢慢吐出一個(gè)字：“有?！?/br>
    溫成詫異：“是什么？”

    陸舟：“一個(gè)......不認(rèn)識的女人?！?/br>
    聞言，一旁的江玥瞪大了眼睛，然而出于對陸舟的尊重，她還是沒把心里的疑慮問出來。

    溫成又連續(xù)問了好幾個(gè)問題，陸舟只是不輕不重答了幾個(gè)，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溫成的手指已經(jīng)在桌上敲打了好幾下，干這行多年，他一眼就看出陸舟對自己避重就輕的回答。

    他的目光又稍稍移向?qū)γ娴慕h，小姑娘柳眉輕蹙，一雙黑眸蘊(yùn)滿了憂愁，像是對陸舟充滿了擔(dān)憂一般。

    溫成手指一頓，他輕揚(yáng)了眉骨，看著陸舟道：“你的意思是......因?yàn)槟遣侩娪?？?/br>
    微頓，他又繼續(xù)道：“是哪個(gè)場景讓你想起什么嗎？”

    話音一落，房間一下陷入沉寂，江玥驀地想起那天看見的那個(gè)畫面，耳垂處輕輕泛了點(diǎn)粉紅，支吾著丟下一句：“我先出去一會?！?/br>
    就匆匆忙忙從房間離開了。

    溫成好奇地瞟了一眼江玥落荒而逃的背影，又轉(zhuǎn)眼看向陸舟，狐疑道。

    “怎么了？”

    陸舟抿唇?jīng)]有出聲，半晌終于將自己的手機(jī)拿了出來，坦言道：“我曾經(jīng)做過一個(gè)夢，夢里有一男一女的聲音。”

    他聽不清兩人的說話聲，只是那天看見電影上播放的畫面時(shí)，陸舟像是被什么觸動了一般，好像記憶深處，他也曾經(jīng)看見過這樣的畫面。

    心底深處撕心裂肺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叫囂一般，陸舟卻一無所知。

    所有的夢境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在陸舟腦海中一一掠過，溫成坐在一邊，靜靜地等著陸舟說完。

    半晌，他終于開口道。

    “你做過......深度催眠嗎？”

    .

    從溫家出來時(shí)，已經(jīng)接近黃昏。天空被劃分為紅紫兩種顏色，有鳥雀從天邊飛過。

    江玥拒絕了司機(jī)的接送，和陸舟并排走在路上。

    城市的喧囂在此時(shí)更為淋漓盡致，江玥悄悄側(cè)身瞥了陸舟一眼，從剛才溫老先生那邊出來時(shí)，陸舟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哥哥，溫爺爺他......他和你說了什么呀？”

    江玥拽了拽陸舟的衣袖，輕聲問道。

    陸舟依舊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待江玥喚了幾聲后，陸舟終于回過神來，溫成的話實(shí)在是太過于匪夷所思。

    陸舟從未對自己的記憶有過任何的懷疑，然而就在剛剛，他突然想起上次和江玥去孤兒院時(shí)，那兩張缺了的合照。

    陸舟微微蹙眉，孤兒院的記憶對他而言并不算是美好，人總會下意識選擇忘記痛苦的記憶，陸舟也不意外。

    “哥哥？”

    江玥又喚了一聲，終于將陸舟的思緒喚回，他微一挑眉，淡淡道：“沒什么?！?/br>
    夕陽西下，林蔭小路上落了一地的光暈，江玥亦步亦趨跟在陸舟身后，兩人剛轉(zhuǎn)過拐角，忽的一聲驚呼，眼前突然多了一個(gè)毛茸茸的腦袋。

    江玥驚呼一聲，一個(gè)趔趄差點(diǎn)摔倒。

    “小心點(diǎn)?！?/br>
    陸舟及時(shí)扶住了人，待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眼前多了一個(gè)小男孩，一身圓滾滾的衣服，手心的巧克力冰淇淋球全沾在江玥裙子上。

    黑糊糊的還略帶甜味。

    陸舟眸色一沉，看向男孩的目光略有不善。

    他蹲下身，從兜里掏出濕巾，細(xì)細(xì)將江玥裙子上的污垢擦去。

    冰淇淋雖然已經(jīng)被擦干凈，然而留下的痕跡還在。

    小男孩自知理虧，抬頭撞見陸舟陰沉的目光時(shí)，訕訕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冰淇淋，現(xiàn)下全浪費(fèi)在江玥裙子上。

    男孩可憐巴巴地盯著江玥的裙子，抬頭又看見一臉面色鐵青的陸舟，咂巴著嘴幾乎要哭出聲。

    “對，對不起jiejie?！?/br>
    聲音細(xì)弱蚊訥，夾雜著男孩的哽咽聲。抬手擦淚水時(shí)，小男孩還不忘盯著江玥的裙子，對上面的冰淇淋球戀戀不舍。

    他還在減肥，好不容易攢了零花錢偷偷買了一個(gè)冰淇淋，現(xiàn)在全沒了。

    只是一個(gè)四五歲的小孩，江玥自然不會計(jì)較什么。她蹲下身，和男孩平視。

    “我沒事的，你別哭了?！?/br>
    “可是jiejie的裙子......”

    “沒事，洗洗就干凈了?！苯h不以為意。

    小男孩嗚咽著，見江玥沒有責(zé)怪自己的意思，終于大著膽子將手臂放下，淚眼婆娑的，一雙眼睛哭得通紅，還不忘和江玥道謝。

    “謝......謝謝jiejie?！彼⒅h的臉道，“jiejie真好看。”

    “呵。”

    頭頂上莫名飄來一記冷笑，陸舟輕飄飄掃了身下的小屁孩一眼，眸光不屑。

    胖團(tuán)子瑟縮著身子往江玥身后躲去，看向陸舟的目光充滿了畏懼，小身子哆哆嗦嗦的，看著極為可憐。

    “哥哥......”江玥拉了拉陸舟的衣服，朝他做了個(gè)眼色，“他還是個(gè)孩子，你別嚇到他了?！?/br>
    說著，又將小男孩拉到自己身后，見他依依不舍地盯著手心僅剩的冰淇淋紙，江玥輕聲對陸舟道：“哥哥，那邊有個(gè)奶茶店......”

    陸舟回來時(shí)，胖團(tuán)子正和江玥有聲有笑說著什么，臉上全然沒有剛才對他的畏懼。

    他輕輕哼了一聲，快步走了過去，不情不愿將手中的剛買的冰淇淋塞到男孩手中，嫌棄掃了他一眼。

    不等陸舟說話，小男孩已經(jīng)先拿著東西跑開了，然而才剛跑了幾步，又轉(zhuǎn)身朝江玥跑了過來，急匆匆塞了一個(gè)小東西到江玥手心，又騰騰騰跑開了。

    “那是什么？”

    陸舟狐疑掃了一眼胖團(tuán)子的背影，又轉(zhuǎn)身看向江玥，攤開的手心中央，赫然是一顆方方正正的水果糖。

    和陸舟之前送給江玥的是一樣的。

    陸舟眸色一暗，怏怏挪開了目光。之前送江玥糖果的時(shí)候，江玥的眼睛還沒好，自然看不見糖果的模樣，然而陸舟卻是記得的。

    手心的糖果還在，江玥轉(zhuǎn)身，見陸舟早就移開了目光，她道：“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孩呀？”

    從上次去孤兒院時(shí)，江玥就發(fā)現(xiàn)了陸舟好像對那地方的不喜，連帶著人也一樣。

    “你還記得上次在孤兒院時(shí)，見到的那個(gè)劉霖嗎？”

    “劉霖？”江玥面色狐疑，“就是那個(gè)......”

    “是他?！标懼勖嫔抗饴湓谶h(yuǎn)處某個(gè)地方，“其實(shí)那些話我不是第一次聽見了?！?/br>
    陸舟剛進(jìn)孤兒院的時(shí)候，年齡比其他人小了不少，自然受了不少欺負(fù)，其中以劉霖最甚。

    后來那些人見陸舟比他們還狠，漸漸的也不敢再惹他，除了劉霖。

    雖然沒有明面的欺負(fù)，背地里的流言蜚語卻不少，還傳出了陸舟喜歡男孩的消息。

    小孩子的話本就當(dāng)不得真，然而三人成虎，漸漸的，所有人看陸舟的眼神就變了。

    以至于很長的一段時(shí)間，沒有人再和陸舟說過話。

    ......

    江玥“啊”了一聲，一雙細(xì)眉皺成一團(tuán)，嘟喃道：“那人怎么這么壞的？”

    早知道那天她應(yīng)該多踩他幾腳的。

    其實(shí)這種事在孤兒院常見多了，小孩子拉幫結(jié)派本就是常事，只是江玥不曾遇見罷了。

    陸舟淡淡笑道：“是挺壞的?！?/br>
    “哥哥以前，還挺......”

    那兩個(gè)字江玥沒說出口，反而是陸舟先補(bǔ)上了：“挺可憐的，是吧？”

    江玥垂眸不語。

    卻見陸舟微一俯身，湊近江玥耳邊，輕輕勾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