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宋妙言穿著白底碎花襯衫，合身的軍綠勞動褲, 扎著兩根齊肩羊角辮子, 笑吟吟地看著徐向陽, 滿意地看著徐向陽一雙眼睛越瞪越大。

    “宋妙言！”徐向陽瞪大眼睛看著眼前俏生生的女孩子, 臉上難掩驚訝，“你怎么在這里？沒聽說你來下鄉(xiāng)呀！”

    說著，趕緊催旁邊的人往里讓了讓, 把長凳空出一截來，宋妙言也不嫌棄擠, 跟旁邊的人點了點頭，笑容燦爛地跟徐向陽擠在一起坐著。

    宋妙言也是棉紡廠的職工子弟，跟林愛青同歲同年級, 但不同班，兩人沒有交集, 也不認識。

    跟徐向陽關系好, 是因為宋妙言的爸爸是徐父的徒弟, 兩家關系一直很好，自從徐父當上副廠長后，宋父也跟著水漲船高，當上了車間主任。

    徐向陽小時候父母忙，經(jīng)常是被送到宋家照顧，宋妙言的mama沒有工作是家庭婦女，正好照顧兩個孩子。

    從宋妙言出生起，兩人打小一塊兒長大。

    徐向陽在廠里耀武揚威的那陣, 宋妙言也一直跟在他身邊，徐向陽打架的時候，宋妙言就在旁邊下黑手，在徐向陽眼里，宋妙言除了性別是女的，跟著親兄弟也沒什么差別。

    “我報名晚，沒來得及跟你說，被分到農(nóng)場那邊，也一直沒空過來?！彼蚊钛蚤L得俏麗，但在徐向陽面前表現(xiàn)的一直是比較粗放開朗的個性。

    說完撞撞徐向陽的肩膀，“見到我開心不！”

    其實也不是不想說，主要是徐向陽臨時決定下鄉(xiāng)，打了宋家一個措手不及，等宋家知道消息，匆匆給宋妙言報上名時，兩人的名字已經(jīng)隔了幾頁紙，分配的地方自然隔得遠。

    宋家倒是能找到關系把宋妙言塞到柳家灣這邊來，但宋妙言本來不用下鄉(xiāng)，卻突然跑來下鄉(xiāng)，要是再換地方，那就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徐宋兩家關系好，那是基于宋家完全依從徐家、徐父的基礎上，要是再有別的心思，可就不好說了，顧美芝倒是對宋妙言也疼愛，但也僅僅只是普通的疼愛而已。

    宋家想讓徐向陽成為自家乘龍快婿，但顧美芝眼光高，看不上宋家的家世，絕不會接受宋妙言成為自己的兒媳婦，只能從徐向陽這里下手。

    只要徐向陽喜歡宋妙言，那顧美芝就不足為慮。

    但在這之前，一定不能讓顧美芝發(fā)現(xiàn)這事，所以，得先聽從組織分配，再慢慢想辦法運作。

    下鄉(xiāng)時候，其實宋妙言心里挺抗拒的，她大哥已經(jīng)下了鄉(xiāng)，按道理她應該留在城里才是，父母急不可耐地把她塞到下鄉(xiāng)名單里，完全沒有問過她的意愿，讓她覺得難堪又丟人。

    在火車上的時候，宋妙言心里憋屈，哭了一路，根本沒想起去找徐向陽。

    等到下了火車再轉車，兩人也不是同一撥走，就那樣生生錯過了。

    分配下鄉(xiāng)地點后，宋妙言分到了農(nóng)場附近，知道徐向陽被分配在了柳家灣，本來可以過來找徐向陽的，但宋妙言本就怨徐向陽無緣無故跑來下鄉(xiāng)，害她也來吃這下鄉(xiāng)的苦，自己跟徐向陽賭氣，沒來找。

    而且農(nóng)場離柳家灣這邊也不近，就算能開到介紹信，也沒有交通工具，才一拖再拖。

    下了鄉(xiāng)，不上工干活不現(xiàn)實，上了幾天工后，宋妙言就沒力氣抱怨了，認了命，只盼著徐向陽趕緊去找她，然后帶她回城去。

    她想著，等徐向陽知道她也下了鄉(xiāng)，肯定會想辦法主動過去找她，到時候她也能借著臺階下。

    結果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秋收后。

    好在秋收一結束，宋家就想法子，把宋妙言從農(nóng)場調(diào)到望江公社這邊來了，雖然跟柳家灣隔了個大隊，但至少離徐向陽不遠。

    這也是宋妙言今天能過來的原因。

    “高興！”見到宋妙言確實挺高興的，但徐向陽的注意力很快回到前頭林愛青那邊，回答就有些敷衍起來。

    他一邊說話，一邊在一堆后腦勺中間找林愛青，“下鄉(xiāng)還適應嗎？對了，宋哥不是下了鄉(xiāng)嗎，怎么你還來？”

    說起這個，宋妙言也想哭，她覺得她爹媽就是太心急了，等她畢業(yè)再下鄉(xiāng)不行嗎？而且以徐向陽他媽那個性子，難道會放任徐向陽一直在鄉(xiāng)下？肯定會回去的。

    下鄉(xiāng)就得干活，干農(nóng)活實在是太累了，那就不是人干的活！

    但這些話通通都不能說出口，她想回城，思想覺悟肯定不能低，宋妙言只能咬著牙說自己還能撐得下去。

    徐向陽沒聽出宋妙言的咬牙切齒來，更沒看到宋妙言臉上的委屈，只看著越來越多的人，眉頭微微皺起。

    一直不停地有人過來，好些都是下鄉(xiāng)幾年的老知青，大家伙都認識，沒一會林愛青的背影就被人給擋住了。

    徐向陽抻著脖子都見不到人，好不容易看到了，前面有人動一下，瞬間又給擋住了。

    “……！”徐向陽氣得拳頭一緊。

    “你看什么呢？”宋妙言跟著往前看了看，只看到一片后腦勺，別的什么也沒有什么。

    她皺了皺眉頭，正準備關心一下徐向陽，徐向陽就起了身。

    “你在這坐著，我去前面看看?！毙煜蜿柵呐乃蚊钛缘募绨?，彎著腰，三兩下就擠到前面去了。

    就坐在林愛青后面一點點，離得不是特別近，但一抬眼就能看到人。

    徐向陽這邊一起身，長凳上就空出個位置來，立馬就有人擠過來坐下，宋妙言頓時氣悶不已。

    一直到知青大會結束，宋妙言都沒有再見到徐向陽。

    但很快宋妙言就弄明白了，徐向陽心不在焉的原因，是為了一個女知青。

    還是棉紡廠一起來下鄉(xiāng)的女知青，叫林愛青。

    宋妙言眉頭緊皺，她怎么不知道，徐向陽認識一個叫林愛青的？

    ……

    縣農(nóng)機局那邊，張紅強知道望江公社找借口不同意放人后，氣得直接砸了手里的搪瓷茶缸。

    “敬酒不吃硬要吃罰酒是！”張紅強一腳把搪瓷踹遠，心里把望江公社的幾個干部，和林愛青都記住了，順便還想起了白灘坪被林愛青拖拉拖拉機手位置的劉栓柱。

    沒幾天，劉栓柱家里就得意洋洋地放鞭炮擺酒了，說是擺酒，其實就是請了一桌，隊上的干部，還有幾門近親。

    劉栓柱要去縣農(nóng)機局上班了，這消息來得突然，連劉栓柱自己都一頭霧水，但這并不妨礙他們一家子人高興上了天，尤其是劉大根，這兩天在村里，都不是給人發(fā)卷葉煙，而是發(fā)的供銷社買的帶濾嘴的香煙。

    逢人就說他兒子要去縣農(nóng)機局上班，端鐵飯碗了，臉上喜氣洋洋的，就差拿個大喇叭喊了。

    這時候農(nóng)村一旦被招工，等于就是跳出了農(nóng)門，吃上的公家糧，確實是光耀門楣的事情，但一般人就是歡喜，也會這樣大張旗鼓，鬧得人盡皆知。

    要不是現(xiàn)在放影子戲的戲班子拆伙了湊不齊人，劉大根都想請個戲班子在家里熱鬧一下，原本以為丟了拖拉機手這個活，自家兒子這輩子都洗不凈腳上的泥巴，哪里想到還有這等好事。

    林愛青在曬場碾完黃豆下工回來，在馬路上遇到了正給人散煙炫耀的劉大根。

    一看見她，劉大根臉就拉了下來，撂了個臉子，轉臉沖著別人，又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他怎么這樣啊！”陳愛黨好不容易找機會跟林愛青一起下工，想借機拉近兩人關系，見狀立馬要替林愛青出頭。

    林愛青忙把人拉住，劉大根只不過是甩個臉子而已，又沒有怎么樣，還不至于直接跟人頂上去，何況對方是社員，又是年長一些的長輩，她們頂上去，最終也只有吃虧的份。

    她也不需要陳愛黨替她出這個頭，沒有必要。

    “就他們這樣的，遲早有天要摔跟頭！”陳愛黨瞧著林愛青的臉色道，故意說劉家人的風涼話。

    林愛青看了她一眼，壓根沒像陳愛黨想的那樣，跟她同仇敵愾起來，而是微微搖了搖頭，大步往知青點去。

    這搖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陳愛黨想不通，沒事的時候忍不住找徐剛說了，想讓他替自己分析一下。

    徐剛也不大明白，一般來講，要是有人對他甩臉色，旁邊有人能站在他這一邊，還一起同仇敵愾，他會很容易跟對方成為朋友的。

    兩人坐在一起也分析不出來，陳愛黨沒忍住，慫恿著徐剛去問林愛青。

    “我跟她不熟?！标悙埸h說的那話，雖然是站在林愛青的立場上，幫著林愛青說的，但她和林愛青一直以來都沒有什么交情，還沒到可以說這種話的地步。

    陳愛黨這樣說，只會讓林愛青覺得尷尬和不快。

    而且這話傳出去，別人不會覺得陳愛黨是在替林愛青說話，只會覺得，這話實際上就是林愛青說的，陳愛黨頂多就是附和而已，畢竟和劉栓柱有過節(jié)的人，是林愛青，而不是陳愛黨。

    陳愛黨知道緣由后，氣得要死，“林愛青這人也太難討好了一點！”

    很難討好的林愛青并不難相處，現(xiàn)在跟她走得比較近的除了滿妞，還有知青點里幾個老知青，大家碰上也很有話說。

    看到林愛青跟老知青都能說到一起去，陳愛黨心里更不得勁了，怎么就看她不順眼呢？

    人非圣賢，熟能無過，她之前做錯了，也總要給她一個改過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捉蟲~

    身體不大舒服，這一章寫得尤其艱難，今天就這樣叭……

    等柒柒身體好受了些，咱們保一爭二……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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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隊上這些天到處都是議論劉栓柱去縣城的事, 有恭維的, 有眼氣的, 也有羨慕嫉妒的，還有一些隱隱為林愛青打抱不平的。

    劉大根大概是興奮過了頭，就像是故意要氣林愛青似的, 每天都要站在回知青點必經(jīng)的那條馬路上，跟人閑扯談，說的盡是劉栓柱去了縣城后, 會如何如何風光的事。

    尤其是看到林愛青的時候，聲音立馬高了八度，瞬間撂下臉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不待見林愛青，又想在林愛青面前炫耀似的。

    但林愛青好像半點也不在意, 每天還是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去農(nóng)場拉棉花是抽調(diào)著輪流去的, 畢竟各生產(chǎn)隊都各有一攤活要做，而且很快要交公糧了。

    地里的曬干的豆樹，紅薯藤都得拉回來, 豆樹曬干分到各家當燃料，老紅薯藤送去粉碎當飼料。

    有時還會被人請去處理拖拉機出現(xiàn)的問題，輪到林愛青去農(nóng)場的日子, 她開著拖拉機突突就走了。

    “……！”劉大根。

    林愛青不驕不躁不在意的樣子，反倒讓一心想在她面前扳回一城的劉大根生了一肚子的氣。

    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林愛青肯定是裝的，心里指不定多生氣, 這可是進城當干部的機會！

    也只能是自我安慰了，林愛青不給反應，劉大根重拳打在棉花上，久了自己也覺得沒什么意思起來。

    而且總是聽到林愛青又修好了哪個公社哪個生產(chǎn)隊的拖拉機，劉大根心里也挺不得勁的，慢慢的，自己就不來了。

    ……

    林愛青幫著農(nóng)場拉棉花，沒拉兩天，又拿起了扳手。

    農(nóng)場有自己的技術員，不過也就一個，農(nóng)場的農(nóng)業(yè)機械比公社要多不少，像光是棉花這一塊，就有清彈機，梳理機，彈花軋花機一系列機械。

    棉花豐收的時候，技術員幾乎是要守在這些機器旁邊，別的機器壞了根本就顧不上。

    農(nóng)場的農(nóng)用水泵突然壞了，cao作員急著不行，騎著單車準備去縣城請技術員，因為太急一頭撞到了運棉花的拖拉機上。

    吵鬧爭執(zhí)的時候，還把路給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