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滿妞一臉愕然地看著張曉慧，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她就說剛剛魏延安那臉色太嚇人，原本是魏延安喜歡林愛青，可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她平時跟林愛青見面的時候還挺多的，也沒見林愛青說起過這事兒?。?/br>
    “愛青還不知道呢?！睆垥曰圯p聲道，滿妞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滿妞正準備開口再問問具體情況，林愛青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就撐著身體想要起來，旁邊張曉慧忙扶住她，給她腰后塞了個枕頭，滿妞則溫聲細問地問林愛青餓不餓，要不要喝些水。

    林愛青搖了搖頭，臉色看著有些難受，眉頭忍在一起，似乎在忍著什么，滿妞才要問林愛青是不是想吐，自己就被人撥開了。

    魏延安已經(jīng)從床底下掏出了痰盂遞到了林愛青面前，林愛青立馬側(cè)過身體，抱著痰盂吐起來。

    魏延安那么愛干凈挑剔的一個人，竟然一點也沒嫌棄林愛青，臉色都沒變一下，左手穩(wěn)穩(wěn)地端著痰盂，右手輕輕地給林愛青順著背，見滿妞還愣著，“倒杯溫水來。”

    “哦哦，這里有……”滿妞都看傻了，趕緊把事先晾好的開水遞過去。

    這真是魏延安？怕不是個假的！

    林愛青吐完后舒服了很多，皺著眉頭把痰盂推開，魏延安適時把水遞給她，聲音溫柔得很，“漱下口，餓不餓，有沒有想吃的？”

    “頭暈，讓睡會?！绷謵矍嗍丝?，又喝了口水，就皺著眉頭又滑了下去。

    張曉慧忙幫她把枕頭拿上來，給她扯好被子，見林愛青睡下，魏延安把痰盂蓋子蓋上，就出去洗痰盂去了。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滿妞驚悚地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張曉慧，眼前發(fā)生的一切，真不是她的幻覺？

    張曉慧沖她笑了一下，一切盡在不言中。

    魏延安洗完痰盂剛回來，張曉慧耳尖地聽到走廊里傳來問林愛青在哪間病房的聲，立馬接過魏延安手里的痰盂，示意他站后一些。

    來的是許干事為代表的幾個公社同事。

    剛吐過，雖然窗戶一直開著透氣，但空氣里還是有一股酸味兒，幾人一進病房，沒忍住，都皺了皺眉頭。

    見到魏延安，許干事還有些意外，“延安你不是在下鄉(xiāng)嗎？”

    “本來是在大隊上的，聽到林站長病倒的消息趕過來的?！蔽貉影矅烂C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但他這么一說，許干事他們就把魏延安早來的原因自行給補圓了，林愛青勞累病倒，多值得宣揚的典型事件，魏延安出現(xiàn)在這里也不算意外。

    人一多，病房就顯得有些吵了，林愛青也沒睡死，醒了過來。

    她吐過之后人舒服了不少，但還是虛弱，倒是能打起精神說說話，許干事問過情況后，讓林愛青安心休息，留下帶著慰問的營養(yǎng)品，就準備離開。

    許干事走的時候，本來想喊魏延安一起走，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魏延安已經(jīng)不在病房間了，以為魏延安可能有事忙去了，許干事也沒再管他，叮囑滿妞她們好好照顧林愛青，就先走了。

    “別睡，我去食堂給你打份粥，好不好？”人才走，林愛青閉上眼睛就準備繼續(xù)睡，張曉慧把人攔住，溫聲細語地問。

    林愛青搖了搖頭，“難受，不想吃。”

    張曉慧還要再勸，林愛青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她只能嘆了口氣，給林愛青搭好被子。

    魏延安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提了買的粥和包子，這些都是去跟著別的病患家屬去外頭買的，味道比食堂好很多。

    但再比食堂味道好，林愛青也不愿意吃，她干脆就不肯睜開眼睛，看都不看一眼，竟是鬧起了脾氣。

    ……

    省城那邊，自從進入雨季起，林父林母就同去年一樣，天天守著廣播聽新聞，林愛青下鄉(xiāng)的地方往年是常有山洪爆發(fā)的，今年雨下得大，就連城里都有了積水了。

    提心吊膽了好些天，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新聞報道里也沒聽到林愛青下鄉(xiāng)的市縣哪里發(fā)生洪災(zāi)，林父林母才長松了一口氣。

    結(jié)果才放下心來，林母就開始心慌，很突然的，總覺得要出事。

    “不行，我得去看看愛青才行，我得去看看……”林母在家坐立不安了半天，實在是熬不住了，“衛(wèi)紅，我得去看看你meimei，你在家照顧好你跟你爸。”

    說完，林母就拿上證件，匆匆去廠里開介紹信了。

    去看林愛青？林衛(wèi)紅心里有些蠢蠢欲動，同學(xué)的回信里沒有什么有用的內(nèi)容，通篇全是酸林愛青如今的成就，還怪她這個做jiejie的沒有好好教林愛青，一點都不顧著她們那些同學(xué)，把林衛(wèi)紅狠狠地埋怨了一頓。

    只要跟著林母去了，就能順理成章地弄明白，那人是誰，跟林愛青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可林衛(wèi)紅又不敢，她打心底，不愿意再踏上那片土地，不愿意再去看一眼她一生苦難生活開端的地方。

    而且，如果遇到上輩子婆家的人……林衛(wèi)紅搖了搖頭，把這些想法甩開。

    介紹信不難開，林家三代都是棉紡廠的老職工，林愛青自己爭氣，先前還受過工會嘉獎，林母過去說明了情況后，工作人員雖然覺得因為心慌就要去看女兒有些扯，但還是很快給林母開好了介紹信，蓋上了章。

    從辦公室里出來，林母又去找了林父。

    聽到林母心慌后，林父心里也跟著擔心起來。

    心慌并不能說明什么，以前不光是林母，就是他也有心慌但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的情況，可先前也有兩回，林愛青小學(xué)時在學(xué)校暈倒，林母工作的時候心慌得不行的情況。

    總之，還是得去看看，才能真正安心。

    林父也想跟著去，擔心林愛青是主要，也擔心林母，林母這輩子最遠的地方就是去鄉(xiāng)下二叔公家里，那也就在近郊，還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更別提一個人坐火車了。

    但廠里最近生產(chǎn)任務(wù)重，他不像林母已經(jīng)退了下來，得守在一線才行，根本請不動假。

    “你回去收拾行李，我去給你換糧票，等會再請假送你去火車站?！绷中l(wèi)紅的名字在林父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又被林父給略了過去。

    林衛(wèi)紅現(xiàn)在內(nèi)斂了許多，但因著先前的事，林父心里對她終不像以前那樣放心。

    等林父換完糧票回家，林母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在等著了。

    東西不多，除了兩身衣服，其余都是帶給林愛青的，只是現(xiàn)在天氣熱，也沒有什么好帶的，林母打算到等會去火車站附近的百貨商店買些吃的用的帶過去。

    “媽，我會在家照顧好爸的，您別擔心。”林衛(wèi)紅天人交戰(zhàn)了半天，還是下不定決心跟著去。

    就是林衛(wèi)紅想去，現(xiàn)在去開介紹信也來不及了，得等到下午辦公室上班才行，時間又得往后拖。

    林父林母點了點頭，就匆匆出了門。

    也是運氣不好，能去的列車當天已經(jīng)沒有車了，轉(zhuǎn)車的過路車也沒了，售票員攤手，“前陣子下雨，有些地方被水淹了，停運的列車還沒恢復(fù)呢。”

    “那怎么辦？”林母心慌地抓住林父。

    林父擔心地看了林母一眼，“倒是能坐長途汽車去，可你不是暈車嘛，我怕你熬不住?！?/br>
    現(xiàn)在還說什么暈不暈車，林母瞪了林父一眼，催著林父趕緊往長途汽車站去。

    等林母一路風(fēng)塵仆仆趕到望江公社的時候，正是林愛青住院的第二天下午。

    林愛青不肯吃東西，魏延安又哄又逼，她也只能勉強吃上兩口，然后就吐了，倒是吃藥的時候特別利索，扎針也不哼哼，就是吃不下東西，魏延安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別說魏延安了，就是輪流在旁邊照顧的滿妞和張曉慧也跟著著急上火。

    林母心里擔心林愛青，倒是顧不上暈車，只是走盤山公路的時候，吐了兩回，下車后也沒歇著，直接就問路到了公社。

    問明情況后，詹書記親自把人送了過來，一看到病床上睡熟的林愛青，林母眼淚就嘩嘩往下淌。

    聽到林愛青不肯吃東西，林母反倒是不哭了，抹干凈眼淚，就要給林愛青做吃的。

    “愛青打小就這樣，怕我們擔心，多苦的藥都能咬著牙咽下去，就是不愛吃飯，那時候她爸都是撬開她的牙齒灌?！绷帜敢贿叞局?，一邊跟魏延安道。

    魏延安幫著林母找醫(yī)院借了個灶，這會在旁邊給林母打著下手，聞言愣了一下，“林站長身體看著還好，她從小就愛生?。俊?/br>
    林母嘆了口氣，“愛青是早產(chǎn)，身體打小就不好，長大好雖然養(yǎng)了過來，但還是比正常孩子差點。”

    魏延安點了點頭，把煮好的雞蛋遞給林母，勸林母先吃點墊墊肚子。

    林母沒吃，把雞蛋剝好，蛋白蛋黃分開，跟魏延安絮叨，“她啊，喜歡把酸菜切得細細地拌在粥里，愛吃家里做的酸空心菜梗，拌了壇子辣椒的，看著紅紅綠綠的才有味口?！?/br>
    “吃雞蛋的時候不愛吃蛋黃，嫌噎人，得把蛋黃碾碎了拌粥里才行?！?/br>
    魏延安聽著，把林母的每一句話都仔細地記在了心里。

    喝粥的時候，林愛青喝一口粥看一眼林母，跟個孩子似的，生怕一抬眼林母就不在跟著了，看得林母心酸得不得了。

    但即便是這樣，林愛青也只吃了小半碗，但她肯吃東西，還沒有吐，魏延安幾個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氣。

    林母來了，魏延安就不好再在醫(yī)院守著了，再者，他也確實該回公社了，手里還壓著一堆事呢。

    “好孩子，謝謝你們了，愛青多虧了你們照顧。”林母看著魏延安他們?nèi)齻€，是怎么看怎么好，心里的感謝光是這句話是表達不出的。

    林母來了，林愛青好得要快很多，再吊了一天水后就回了知青點。

    小屋里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林母看得直點頭，林愛青她們住的這院子可不小，小心地湊到林愛青面前嘀咕，“這是以前地主老財?shù)奈葑??！?/br>
    “嗯，現(xiàn)在分給知青和隊上的孤寡老人住著?！绷謵矍嘟o林母把行李放下，“媽，你先歇著，我去看有沒有熱水?！?/br>
    “你坐著，媽來收拾?！绷帜改睦锬軜恿謵矍嗾疹櫵?，林愛青雖然是出院了，但人還虛弱著呢。

    她們正說著話，張曉慧提著熱水過來了，今天她在隊上上工，沒有去縣城接林愛青，在地里看到林愛青她們回來，就跟隊長請假回來了。

    林愛青回來，休息了半下午，第二天就去上班了，林母打算多留一陣子照顧她，反正林父和林衛(wèi)紅那邊不行可以去食堂吃，不然還有李鳳仙在呢，她不用cao心。

    在這里除了上廁所不太方便，別的都沒有什么問題，楊鐵蛋現(xiàn)在還保持著以前的習(xí)慣，每天上班前會繞到林愛青這里幫著把水挑好，至于柴火的事，何江西走了，楊鐵蛋帶的徒弟給頂上了。

    林母在村里走著，大家知道她是林愛青的母親，對她也都是客客氣氣的，還有硬給她塞特產(chǎn)的，熱情都不得了，推都推不掉。

    聽到大家伙都夸林愛青，林母心里是驕傲得不得了，但臉上還是謙虛著的。

    等林愛青一回家，林母就叮囑她，在外頭做人要謙虛，不要因為做了點點成績就驕傲自滿，鄉(xiāng)親們這樣喜歡照顧她，她也要多多做實事，照顧?quán)l(xiāng)親們。

    “今天是有口福了，就怕某些人會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滿妞撇了眼旁邊的魏延安，她最近有些看魏延安不慣，只要遇上了，總要言語擠兌幾句。

    周末休息，林母做了一桌飯，要請張曉慧她們吃，好感謝她們平日里照顧林愛青。

    魏延安看了眼跟在滿妞身邊的楊鐵蛋，收回線的時候掃了滿妞一眼，沒有像往常一樣，懟回去。

    “……”滿妞磨牙，魏延安不說話比他說話懟人的時候，更讓人生氣。

    楊鐵蛋是林愛青的徒弟，在林母眼里，那就是一家人了，肯定是要來吃飯的，尤其是楊鐵蛋還跟林愛青的好朋友處了對象。

    林母是知道林愛青有兩個徒弟的，本來說是讓林愛青把兩個都叫上，知道另一個去了縣城沒有時間，林母也沒有強求了。

    “小魏來了啊，快來幫我試試咸淡?！彼麄兊降臅r候，林母還在廚房幫活呢，張奶奶在幫著林母生火。

    魏延安進去幫幫試咸淡了，滿妞看了眼正擺桌子碗筷的張曉慧，“什么情況啊，魏延安這都登堂入室了？”

    公社又開起的夜校，雖然大多是講怎么種田，怎么灌溉，怎么防蟲害這些，但偶爾也會有文化課，滿妞會抽時間去夜校上課，順便把文化水平同樣不太高的楊鐵蛋捎上。

    “這事你問鐵蛋就知道?！睆垥曰劭戳伺赃叢恢酪鍪裁?，干脆去劈柴的楊鐵蛋。

    問鐵蛋？

    滿妞看了楊鐵蛋一眼，一頭霧水，問過了才知道，魏延安這人鬼精得很，從林母來起，林愛青這里的水都是他去給挑的，一天三趟往知青點這邊跑，他又會哄人，可不把林母哄得心花怒放，對他喜歡得不得了。

    “心機！”滿妞憤憤地道。

    張曉慧站在旁邊笑，“我怎么聽說鐵蛋也常去你家干活?！?/br>
    “那不一樣！”滿妞下意識地反駁，說完覺得有些不對勁，扭頭看向張曉慧，氣道，“你什么意思，魏延安把你也給收買了？”

    林愛青從外頭回來，剛停下單車就聽到什么收買，好奇地問，“什么收買了？誰被收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