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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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唯正在書房里練字, 案上已經(jīng)撇了好幾張寫滿字的素宣。雖寫得都是安寧的“寧”字,但那洇在紙上的一個(gè)個(gè)“寧”字,筆力卻有些虛浮, 透著些急躁,不甚安寧。她眉頭蹙得愈發(fā)緊,指腹愈發(fā)用力地穩(wěn)住了筆…… “吱呀——”茯苓猛地一推門,方以唯手腕一顫,筆鋒在宣紙上重重一頓,迅速洇開。 她抿了抿唇,看了眼那多出一筆的寧字,將手中的筆隨意一擱,抬起眼,“怎么了?” 茯苓原本不大高興地撇著嘴,一聽方以唯問起,連忙收了面上的不忿,“沒什么……” 然而見方以唯直直地盯著她,她眼神又閃了閃,小聲道,“就是……聽說那個(gè)宣平侯世子又在咱們府外瞎晃悠了?!?/br> “……” 茯苓還記著寧翊嫌惡自家小姐以及宣平侯府上門退婚的仇,一提起宣平侯世子就恨得牙癢癢,“也不知這個(gè)魔王又搭錯(cuò)了哪根筋,這幾日總是陰魂不散的。若是有事,怎么又不入府呢?” 方以唯垂了眼,不由又想起那日陸玨的提醒,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聲,“……嗯。” “不過小姐你別擔(dān)心,三少爺已經(jīng)出府找他算賬去了,定不會(huì)讓他再打什么壞主意!” 茯苓忿忿道。 “什么?” 方以唯一愣。 方淮有兩子一女,方以唯是長女,二弟方書澗尚武,今年剛被送入兵營歷練,而三弟方書儀才只有十二歲。 方以唯匆匆忙忙出了府,沒走幾步,一轉(zhuǎn)頭就瞧見方書儀被寧翊反鉗著手摁在院墻上,氣得面紅耳赤,嘴里還不斷叫囂著,身邊還躺了一圍爬也爬不起來的方府家丁們。 “書儀!” 方以唯神色微變,連忙疾步走了過去。 見她出來了,寧翊瞇了瞇眼,終于松開了制住方書儀的手。 “混蛋!你……” 方書儀猛地轉(zhuǎn)身,看向?qū)庱吹难劾飵缀跄車娀?,扭了扭酸痛的胳膊就又想撲上去“教?xùn)”,卻被方以唯一把拉了回來,“你在干什么?!” 被方以唯一吼,方書儀這才稍稍清醒過來,愣愣地轉(zhuǎn)過頭,“長姐……” 方以唯又低眼看了看那些被打趴下的家丁,面色沉了沉,“還待在這里做什么?回去?!?/br> 方書儀還有些不甘心,抬手指向?qū)庱?,“長姐,他這幾天總是在咱們府外示威,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憋什么壞水……” 還沒等方以唯制止,一旁的寧翊卻是突然探出頭,惡劣地勾了勾唇角,“怎么說話呢?小爺我差點(diǎn)就是你姐夫,來這還需要鬼鬼祟祟?怎么,現(xiàn)在這方府是家大勢大,連門前的路都不許人走了?” “你!” 他竟然還有臉提方府和宣平侯府的婚事?!雖然宣平侯府退婚對長姐來說是件好事,但被他這么一個(gè)混賬紈绔退婚傳出去仍舊不好聽,更何況聽學(xué)宮的人說,這廝還常常在外敗壞長姐的名聲! 方書儀再次被激怒,脖子一昂就又要撲過去。 “還要在這繼續(xù)丟人?”方以唯嗓音驟冷,瞬間制住了他的起勢。 “長姐……” 見自家長姐真的動(dòng)了氣,方書儀只好放棄了替她打擊報(bào)復(fù)的念頭,強(qiáng)行壓下想要和寧翊決一死戰(zhàn)的沖動(dòng),他最后還是領(lǐng)著那些一瘸一拐的傷病殘將悻悻轉(zhuǎn)身,一步三回頭地回了方府。 看著方書儀不情愿地回了府,方以唯才松了松眉,轉(zhuǎn)頭看向雙手環(huán)胸倚著院墻的寧翊,頓了頓,垂眼道,“讓世子見笑了?!?/br> 寧翊挑了挑眉,重新直起身離開墻邊,直接朝方以唯走了過來,逼得她不得不往后小小退了一步,“浮翠山的賞菊宴為何爽約?” 躲了這么幾日還是沒躲過。 方以唯暗自嘆了口氣,斂起面上的表情,才抬眼對上寧翊的視線,“這幾日風(fēng)波不斷……” “別和小爺我說什么風(fēng)波不斷政務(wù)繁忙,你以為自己是宮里那位嗎?”寧翊變了臉,不耐地打斷她,“一邊派個(gè)下人來搪塞我,一邊又和周青岸去浮翠山?方以唯,你夠可以的???!” 一提起這事寧翊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寧翊是什么人,他寧翊在盛京城什么時(shí)候受過這種羞辱?偏偏這個(gè)方以唯,從今年開春就一直在啪啪啪打他臉,這一羞辱就羞辱了快一年。 “……” 方以唯沉默。 想了想,還是將一句“公事”咽了回去。 其實(shí)寧翊那日被方府下人遞了話后,便心情不爽地去了錦春閣看戲,壓根沒去浮翠山,更不曾親眼看見方以唯和周青岸去了賞菊宴。所以,此刻只要方以唯反駁,甚至不需要解釋,只要她理直氣壯說些什么,寧翊的氣也會(huì)消些,不至于更加怒火攻心。 他突然抬手,拽著方以唯的胳膊將人拉近,方以唯吃痛,卻只是抿緊了唇,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音。 此刻她耳畔嗡嗡的,甚至都沒太聽仔細(xì)寧翊剛剛都說了些什么,腦子里滿滿都是那日陸玨與女帝的交談,是堰城的叛軍,是南巡那夜的遇襲。 寧翊低頭,惡狠狠地瞪著方以唯,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方。大。人。你不要忘了,浮翠山不是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那是你在泰江欠下的!這次逃了,下次……方大人打算用什么報(bào)恩?” “……” 方以唯終于回過了神,卻是有些疑惑地看了寧翊一眼。 饒是再生氣再想把面前這人的腦袋扒開,寧翊終于還是發(fā)現(xiàn)了方以唯的不對勁。 平日里這女人不是脾氣挺倔,挺喜歡和他抬杠的嗎?怎么今天一出來,開口說的話竟然用一只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 寧翊的噴火模式終于被關(guān)上,將信將疑地打量起方以唯的表情,“……你今天怎么了?” “沒什么,”方以唯不動(dòng)聲色掙開寧翊的手,“在想……靖江王?!?/br> 寧翊一愣,手也不自覺松開,“你一個(gè)禮部侍郎,cao心叛亂做什么?” 方以唯定定地看向他,扯了扯嘴角,“叛亂未平,女科女學(xué)的推行都被擱置,我自然要cao心。” 寧翊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話閘卻像是被拉下,輪到他沉默了。 方以唯想了想,還是啟唇道,“你……知道靖江王嗎?” 寧翊頷首,倒沒有隱瞞的意思,“嗯,母妃從前與恒王府有些淵源,我小時(shí)候還照看過賀儀?!?/br> 方以唯心里一咯噔,沒有想到寧翊會(huì)如此不避嫌,竟是這么直接就將自己和叛黨的牽連堂而皇之說了出來。 “你……” 見她變了臉色,寧翊反而扯著嘴角笑了,“怎么,擔(dān)心我禍從口出嗎?” 他懶懶地伸了個(gè)腰,轉(zhuǎn)身離開,“別瞎想了,宣平侯府對陛下忠心耿耿,我與陛下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陛下怎會(huì)因?yàn)橐痪湓捑椭挝疫@個(gè)宣平侯世子的罪?走了?!?/br> 頓了頓,他朝身后擺手,“記得你欠我什么,我還會(huì)討回來的?!?/br> 方以唯皺眉。 而她并未看見,背過身的寧翊幾乎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就收起了面上一貫的玩世不恭,神色莫名凝重起來。 謝府。 賀緲剛帶著謝芮從外面逛了一圈回來,迎面就遇上了謝妍。 許是這段時(shí)日也看出了女帝在自家兄長心中的分量,謝妍初來時(shí)的銳氣被挫了不少,見著賀緲雖然還是板著臉像個(gè)女夫子,卻也不敢太沖撞了。 “陛下?!?/br> 向賀緲恭敬地行了個(gè)禮,謝妍轉(zhuǎn)向揪著賀緲衣角的謝芮,沉聲喚道,“阿芮,今日的字可練了?” “……” 謝芮抬眼,求助地看向賀緲。 不過賀緲在這種時(shí)刻卻是不會(huì)護(hù)著她的,反手一推,便將小謝芮推到了板著臉的謝妍身邊,“她沒有。” 謝芮:“…………” 賀緲假裝沒看見小姑娘怨念的眼神,也一本正經(jīng)地朝謝妍點(diǎn)頭,“你帶她回去練字吧。” 謝妍牽著謝芮走了,賀緲卻立在原地望著她倆的背影有些出神。 “陛下?” 玉歌不解地偏頭看她。 賀緲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恍惚,“如果……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和長姐會(huì)不會(huì)也像她們一樣?” 知道她想起了遠(yuǎn)嫁大晉的賀琳瑯,玉歌也不知該如何安慰,“長公主其實(shí)很疼陛下?!?/br> “嗯?!?/br> “陛下!” 就在賀緲要往里走時(shí),姜奉卻突然從后頭追了上來,“陛下,靖國公府的楚霄楚公子求見?!?/br> 第89章 賀緲對楚霄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 只知道他與寧翊交好, 而且是靖國公府拼命想要塞進(jìn)宮里的人, 所以開春的百花宴上他就比較活躍, 后來也曾求見說要護(hù)駕一同南巡。 然而在“攀龍附鳳”這件事上, 有個(gè)死纏爛打、矯揉造作的景毓在先,后頭不管什么人, 賀緲覺得比較下來都無比正常。更何況楚霄比起景毓的確收斂很多, 收斂到賀緲直接將他歸為“奉家族之命迫不得已討好她”的那類人…… 雖然不知道楚霄突然找來謝府是為了什么, 但賀緲還是讓姜奉把他引去了后花園的涼亭。 “末將參見陛下?!?/br> 楚霄前不久才被選拔進(jìn)了金吾衛(wèi), 因此以末將自稱。 “免禮?!?/br> 見楚霄朝身后看了一眼, 賀緲揮了揮手示意姜奉退下。 欲言又止的姜奉應(yīng)了一聲退出涼亭,卻還是不太放心地抬頭張望了好幾眼。這靖國公府的公子來了府上,他到底要不要向自家大人通傳呢? “出了什么事, 這么急著要見朕還找到了這里?” 賀緲偏了偏頭。 楚霄連忙別開視線, 支吾了一聲,“如今整個(gè)盛京都知道,陛下若不在宮里, 那必然在首輔大人府上……所以末將斗膽,尋到了謝府?!?/br> “所以……” 賀緲仍是摸不著頭腦。 “陛下,末將聽聞堰城叛亂后,又有不少前朝余孽響應(yīng)靖江王在各地作亂。而陛下正在為平亂的人選苦惱……” 楚霄深吸了口氣, “末將愿為陛下分憂?!?/br> “你?”賀緲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