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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可知深淺在線閱讀 - 第22節(jié)

第22節(jié)

    單於蜚抿住唇。

    “你別走。”他靠了過去,緊抓住單於蜚胸口的衣物,抓得那么用力,骨節(jié)都開始泛白,“或者你可以帶上我。你去上班,我也去。你,你的車在那兒?!?/br>
    單於蜚偏頭看了看,將他的手從自己胸口挪開,轉(zhuǎn)身去扶倒在地上的自行車。

    洛曇深緊步跟上,站在他身后一步遠的地方,像是怕他騎上車就跑掉。

    林修翰從未見過自家少東家這副模樣,不可思議的同時,又暗自心驚。

    “這車修過一次。”單於蜚終于開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載兩個人了。”

    第32章

    洛曇深執(zhí)拗地抓著自行車把手,用力到手筋根根顯露。好像一松手,單於蜚就會丟下他,揚長而去。

    他腦子不清醒,下巴與脖頸緊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單於蜚,只有一個念頭——讓這人留下來,陪著自己。

    他甚至不清楚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做。

    深秋時節(jié),戶外冷風陣陣,他不停打著寒戰(zhàn),牙齒好幾次磕在一起,貼身的衣物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渾身上下似乎無一處不冷,連骨頭縫都不斷涌出寒氣。

    單於蜚似乎很為難,眉心的皺痕越來越深,看著他說:“你臉色很不好看,我給你叫車去醫(yī)院?!?/br>
    “不。”洛曇深搖頭,眼神很是恍惚,“我不去醫(yī)院,你別走。”

    “那你想去哪里?”單於蜚問。

    洛曇深咽了口唾沫,沒有答話。

    “我要去上班了?!眴戊厄阄兆∷氖直?,有個向外扒的動作,卻沒有扒開。

    單於蜚眼中顯出幾分無奈,“再晚我會遲到。”

    他就像聽不懂一般,怎么都不放手。

    “單先生!”林修翰掛斷電話,“餐廳晚上的工作,我已經(jīng)幫你請好假了。你放心,今天一天不算缺勤?!?/br>
    單於蜚有些不悅,終于一用力,將洛曇深的手扒開。

    洛曇深指尖被凍紅,離開把手后就開始顫抖。

    單於蜚注意到他的異常,沒有立即把他的手甩開。

    “單先生,你可以開我的車,或者我給你們當司機?!绷中藓残睦锛钡靡?,“你家就在這附近吧?方便的話,帶少……帶洛先生去歇一歇。他現(xiàn)在精神狀態(tài)太差,你也看到了,實在是很需要有人陪著。”

    “去你家?!甭鍟疑畹袜?,“帶我去你家?!?/br>
    單於蜚眸色深沉,沒有答應,但也沒有立即拒絕。

    洛曇深單手撐著額頭,覺得天在旋,地也在轉(zhuǎn),而自己孤立無助地站在天地間,隨時會被拋向看不見的黑暗中。

    好像經(jīng)過了一段極其漫長的時間,單於蜚才有了動作——從他身邊擦過,躬身鉆進車中,拿出放在副駕上的皮質(zhì)大衣,輕輕抖開,披在他身上。

    整個過程,就像慢鏡頭一般。

    “能走嗎?”單於蜚問。

    洛曇深反應比平時慢了許多,“嗯?”

    “不遠,自行車現(xiàn)在不能載兩個人?!眴戊厄闫届o地說:“能走回去嗎?”

    “能?!甭鍟疑钛壑辛疗鹨黄猓枪饬练路鹫菑膯戊厄闵砩贤渡湎聛淼???蓡戊厄愦┲锒畛R姷纳钌卵?,整個人像落了一層灰,根本沒有任何光亮。

    站在一旁的林修翰深感困惑。

    面對洛曇深時,單於蜚好像自始至終溫和耐心,沒有說一句重話。

    但這種耐心卻是冰冷的,好似一戳就會碎成冰片。

    他認真想了想,恍然大悟——“耐心”這個詞是包含著情感的,而單於蜚顯然沒有流露出任何情感。

    這份“耐心”沒有溫度,卻又明明白白存在。

    單於蜚推著自行車往摩托廠家屬區(qū)方向走去,洛曇深跟在他身旁,腦中短暫放空,什么也不愿意想。

    這段路確實不遠,但對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幾乎沒有吃過苦的人來說,在冷天里步行一公里多也并不輕松。

    何況他此時心理極端脆弱。

    “要坐上來嗎?”單於蜚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問。

    “???”洛曇深怔神,“坐?”

    單於蜚拍了拍座位,“上去吧?!?/br>
    “這……”

    “你不是想趕緊找個安靜的地方歇一歇嗎?”單於蜚說:“你坐上去,我推你,這樣快一些?!?/br>
    洛曇深自覺不應該這樣,但動作卻先于思維,反應過來時,已經(jīng)坐在自行車上。

    “坐穩(wěn)?!眴戊厄阆ё秩缃穑唤淮艘痪?,就加快步伐,推著自行車快速向前走去。

    涼風鋪灑在臉上,洛曇深一會兒看看周圍破敗的街景,一會兒看向近在咫尺的單於蜚。

    單於蜚身上有機油和煙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鑒樞酒店時聞不到,現(xiàn)在卻很清晰。

    他有些貪婪地深吸一口氣,那股味道便順著鼻腔沉入肺腑。

    心中的陰郁竟是隨之散去些許。

    下午的家屬區(qū)相對安靜,單於蜚鎖好自行車,領著洛曇深上樓。

    單山海不在家,大概是到廠區(qū)活動室打發(fā)時間去了。

    洛曇深站在客廳,打量著屋內(nèi)的陳設。

    單於蜚倒來一杯開水,讓他握在手中取暖,又從單山海臥室里拿來取暖器,放在自己臥室的床邊,“想躺就去躺一會兒,但我這里沒有空調(diào),也沒有電熱毯,床上可能比較冷?!?/br>
    洛曇深難得地說了聲“謝謝”,脫掉大衣與西裝,鉆進又硬又冷的被窩里。

    單於蜚調(diào)整了一下取暖器的角度,說:“睡吧?!?/br>
    洛曇深蜷縮著,本來已經(jīng)半閉上眼,聞言立即撐了起來。

    “怎么?”單於蜚問。

    洛曇深死死盯著他,片刻,搖了搖頭,重新躺回去。

    剛才那聲“睡吧”,和昨夜聽到的一模一樣。

    身體在棉被的包裹下漸漸發(fā)熱,那些彌漫在毛孔與骨骼里的寒氣慢慢消退。取暖器發(fā)出微小的聲響,如催眠曲一般。

    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洛曇深已經(jīng)不清楚了。

    夢里紛亂,很多面孔像萬花筒似的轉(zhuǎn)動。

    他看到了正在慶祝十二歲生日的自己,穿著背帶褲,個頭小小的,嘴角還糊著生日蛋糕的奶油,年紀明明已經(jīng)不小了,卻還顯得呆頭呆腦。

    而二十歲的哥哥卻風華正茂,穿著筆挺的西裝,笑容得體溫和,彎腰幫他擦掉奶油,眼中盡是寵愛。

    “哥哥?!彼χ啊?/br>
    “小深,生日快樂。”哥哥輕輕摸著他的頭,然后牽住他的手,帶他去院子里玩兒。

    他的生日在三月,有時春寒料峭,有時春暖花開,一切都看老天爺?shù)陌才拧?/br>
    他喜歡的當然是春光明媚,大地回暖。

    十二歲的生日,天氣就特別好,陽光灑落在哥哥身上,將哥哥長長的睫毛照得近乎透明。

    哥哥問:“小深想要什么生日禮物?”

    他讓哥哥彎下腰,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哥哥的睫毛,“這就是禮物?!?/br>
    哥哥被他逗樂了,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你啊,怎么這么可愛?!?/br>
    這時,一把男聲傳了過來,喊的是哥哥的名字,“宵聿?!?/br>
    他與哥哥同時回頭。

    聲音的主人是個和哥哥一樣年輕的男人,意氣風發(fā),卻有幾分書卷氣,揮著手跑來,停在二人面前。

    “小深,這是謹川哥哥。”哥哥說:“是我的朋友?!?/br>
    他抬頭看著男人,禮貌而友好地笑起來。

    第33章

    夢里的一切就像隔著一扇染過色的玻璃,畫面清晰如昨,卻泛著舊書頁般的黃色。

    洛曇深站在玻璃的另一邊,看著十二歲的自己,看著二十歲的哥哥洛宵聿,還有那個將所有幸福、美好、純真毀于一旦的周謹川,發(fā)狂般地想要沖過去,卻被那一扇玻璃擋住。

    他們看不到他,也聽不見他急切的喊叫。

    而他們的笑容、他們的話語,他卻看得清楚,也聽得清楚。

    原來哥哥的笑容比記憶中還要溫柔,原來哥哥的眼睛比記憶中還要明亮,原來自己笑起來的時候會臉紅。

    原來周謹川并不是甫一出現(xiàn)就面目可憎。

    他徒勞地捶打著玻璃,玻璃那頭的自己與哥哥卻轉(zhuǎn)過身,和周謹川一道漸行漸遠。

    畫面開始褪色,漸漸變得暗淡,人消失了,房屋與花園也沒有了,色彩互相浸染交匯,最后混合成一副難以理解的抽象畫。

    整片玻璃被抽象畫占據(jù),如同混沌的夜空。

    在這片令人恐懼的墨色中,他終于看清了自己此時此刻的臉。

    二十三歲,并非十二歲。

    當年的自己一笑,臉上就會顯出一個小小的酒窩。他摸了摸臉頰,記不得酒窩是什么時候消失的。

    也許是十六歲,也許是成年后。

    他將額頭抵在玻璃上,手指也貼了上去,冰涼而堅硬的觸感提醒著他——他不可能穿過去,一如他無法回到哥哥尚在人世的過去。

    終于,他背過身來,靠著玻璃緩緩滑坐在地,然后抱住小腿,將臉埋進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