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宣召你。”達芬奇回頭確認了一下，看向她道：“你怎么會和斯福爾扎扯上關(guān)系？”

    那個米蘭人？

    “他是誰？”

    “他是——”達芬奇皺著眉看著她道：“你真的不認識這個人？”

    海蒂聳了聳肩。

    “他的父親，是一個雇傭兵的七個私生子之一?！?/br>
    這是個公開的丑聞。

    在二十多年前，那位私生子奪取了米蘭的政權(quán)，自封成了公爵。

    在這位公爵去世之后，他的長子繼承了位置，沒過多久就也被刺殺死亡，留下一個七歲的小孩成為下一任公爵，但顯然已經(jīng)被完全架空。

    “剛才和你聊天的這個人，其實就是米蘭現(xiàn)在的主人?！边_芬奇放低了聲音，語氣里帶著告誡：“他喜歡揮霍，而且喜怒無常，不要輕易地信任他?！?/br>
    海蒂心里隱約松了口氣，慶幸自己能得到這樣的提示。

    如果沒有達芬奇這個朋友，她搞不好會碰著好些危險。

    這些領主真是一個比一個麻煩。

    “米蘭領主被刺殺的事情，其實就發(fā)生在兩個月前?！边_芬奇嘆了口氣道：“當時連佛羅倫薩都為之震驚，夜間的巡防也加強了許多。”

    說不定就是這個弟弟下的手……

    海蒂腹誹了一句，轉(zhuǎn)頭看向那宮殿里燦爛的燈火。

    歌聲琴聲相互交織著，還能聞見烤乳鴿的香味。

    拋開剛才那件事情不談，其實這是一個很美好的夜晚。

    她再度看向達芬奇，低頭整理了一下裙擺。

    要不，一塊再去跳支舞？

    “列奧納多——”

    “我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地方。”達芬奇神神秘秘地同時開口道：“修道院的畫已經(jīng)快要交工了，大概就是下個月的事情?！?/br>
    她回過神來，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什么……地方？”

    “一個尸窟！”他的眼睛里都放出光來：“大部分都是陳腐的舊尸，位置特別偏遠，平時都不會有人過去——我打算在那里呆兩個月，把解剖的事情弄個清楚！”

    “我不去?！焙５贁蒯斀罔F道：“也絕對不會幫你打掩護?！?/br>
    這聽起來都讓人頭皮發(fā)麻，而且簡直有些變態(tài)。

    “真的不去嗎？”達芬奇露出失望的眼神：“我又不是去侮辱他們，解剖完了還是會放回去的啊。”

    海蒂堅決地搖了搖頭：“送飯送酒的事你也拜托給其他人吧，我絕對——絕對不參與?！?/br>
    這種事情如果真的被記錄到歷史里，簡直也荒謬的跟編故事一樣，估計沒有人會信吧。

    這么一位有身份有財富的畫家，放著高額訂單不去，反而一意孤行地跑去各種地方和尸體糾纏不休，不剖個明白就沒法安心畫畫。

    ……也確實很達芬奇了。

    達芬奇又和她確認了兩遍，長長嘆了口氣。

    “你還是會去的，對嗎?！彼聪蛩溃骸澳呐聸]有人送水，你也會呆在那，一研究就是一天，搞不好還睡在那里?！?/br>
    “……有什么問題嗎?！?/br>
    “你不會覺得恐懼嗎？”

    她不是有神論者，但對這些東西還是有本能的回避。

    “恐懼？”他眼神里帶著一絲茫然：“我死了以后，和他們又有什么區(qū)別？”

    海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轉(zhuǎn)身走了回去。

    趁著狂歡還沒有結(jié)束，她需要再來杯酒清醒一下。

    這一切都太瘋狂了。

    天氣漸漸地又炎熱了起來。

    達芬奇在八月時交了油畫，得到了修道院和好些人的一致好評。

    他的構(gòu)圖和光線處理比從前要更加出神入化，對人物動態(tài)神態(tài)的捕捉也達到了新的高度，畫的質(zhì)量和速度都確實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那個韋羅基奧教出來的徒弟，居然不拖稿了?。?！

    在各種手續(xù)理清之后，他真如先前所言，直接就在佛羅倫薩消失了。

    還特意給海蒂留了個紙條，跟她解釋自己去了哪里。

    海蒂捏著那張紙條，已經(jīng)可以腦補出來他是如何在死人堆里興致勃勃的研究著各種骨頭。

    藝術(shù)有這么讓人上癮嗎？？

    開水鍋爐房的建設已經(jīng)在運行中，場地擇好之后就有工匠過來蓋房子砌水池，做的也頗為不錯。

    海蒂趁著《婦幼百科全書》在審核和等待出版的功夫，開始有了新的想法。

    這個時代沒有咖啡就算了，沒有威士忌也算了，總該來塊披薩。

    說來也是奇怪，披薩城就在佛羅倫薩城的旁邊，可整個意大利都沒有披薩。

    海蒂自己去了一趟廚房，開始想著法子復制這種東西。

    揉面餅之類的事情其實已經(jīng)有些陌生了，但失敗個兩三次以后還是能夠成功。

    面餅上要放上各種蘑菇rou塊還有奶酪，再放進爐中烘烤到發(fā)焦，拿出來切好分塊就可以吃了。

    ——味道竟也相當不錯。

    這個時代的小麥都是無污染的純凈品種，所有的蔬菜自然也是有機的，嘗起來口感相當?shù)暮谩?/br>
    她得了樂子，烤了好幾張，還做了雙拼餡料。

    給領主夫婦們送一張，給小孩兒們送一張，再……

    海蒂動作僵了幾秒，想到了某個既是瘋子也是天才的熟人。

    算了，還是去看眼他吧。

    萬一他死在那尸窟里，也剛好不用搬了。

    海蒂打包了一份瑪格麗特披薩，帶了兩瓶葡萄酒，按著紙條去找了達芬奇指定的馬車夫，任由他帶著自己去了郊外。

    等繞過一個又一個樹林和山頭，她才終于看見了一個不起眼的洞窟。

    馬車夫停在了一邊，沒有貿(mào)然返回，顯然是被提前吩咐過。

    海蒂給他塞了一枚銀幣，靠近了那個洞xue，捂著鼻子試著呼喚了一聲：“達芬奇先生——”

    “——達芬奇先生？您還活著嗎？”

    沒等第三聲喚出來，一個人忽然鉆了出來。

    “在呢，就是有點餓?！?/br>
    她往后退了兩步，顯然也有些被嚇到。

    先前被眾人稱之為‘俊美溫和’、‘優(yōu)雅從容’的某位先生，現(xiàn)在渾身都帶著詭異的臟污，聞起來也頗為奇怪。

    她直接把裝著披薩盒和葡萄酒的籃子放在了達芬奇的面前，飛快地坐回了馬車上，隔著老遠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個人。

    達芬奇顯然在這已經(jīng)泡了大半個月，中途有半夜回過宮里洗澡和放筆記。

    他在這里的收獲，簡直難以用文字來形容。

    從骨骼到肌理，從男女的區(qū)別到肩周的各種肌rou，海量的信息讓他簡直長久地沉浸在快樂之中。

    “海蒂——我確認了一件事情，男人和女人的骨頭都是兩百零六塊！沒有任何區(qū)別！”

    海蒂已經(jīng)能夠腦補他一個人數(shù)著骨頭的場景了。

    “你為什么在關(guān)注這件事情？”

    “因為圣經(jīng)說，夏娃是亞當?shù)睦吖堑淖龀鰜淼?。”達芬奇喝著葡萄酒，連額前的塵土都沒有擦干凈：“——這足以證明，圣經(jīng)不一定是對的?！?/br>
    馬車夫在旁邊裝著睡，假裝什么都沒有聽見。

    像他那樣的老頭子，能多賺點錢去幾趟妓院就不錯了，別的事情管了也沒有用。

    海蒂很想直接告訴他圣經(jīng)本身就不是很靠譜，想了想還是把心里話按了回去。

    “那你是怎么考慮喉結(jié)的？”

    在圣經(jīng)里，男人們有喉結(jié)，是因為亞當被禁果給卡著了。

    “我總覺得，這些故事……都不是很真實?！边_芬奇吃著東西，全然沒有注意到這圓餅的特殊之處。

    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解剖學上，連聲音都帶著雀躍。

    “還有一件事是——小孩和成年人的身體構(gòu)造也完全不同，所以在繪畫的時候，也應該關(guān)注到這一點的區(qū)別?！?/br>
    海蒂靜靜地聽著他說著這一個又一個的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地也笑了起來。

    達芬奇有的時候，內(nèi)心純粹的像個小孩子。

    他只在乎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也并不在意其他人的評價或者指責。

    像他這樣的性格，肯定過的很開心吧。

    “對了，”他頓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東西。

    “你知道微笑是如何形成的嗎？”

    “微笑？”

    “對?！彼聪蚝５伲Z氣認真了許多。

    “這恐怕是最復雜的命題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5日存稿手記】

    上下兩千年！你不可不知的披薩進化史

    by pambam  4月 2，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