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花笑著點(diǎn)頭，“是表姐拿過來的，我說不要，她還要跟我生氣?！?/br>
    徐氏臉上的細(xì)紋也柔和了一些，“這些都是她是拿給你補(bǔ)身體的，你這幾天等黃氏不再把雞蛋煮了吃，天氣熱也放不了。哎，說起來你的事還真得感謝玉鳳，不過玉鳳跟你從小關(guān)系就好，跟親姐妹似的?！彼坪跸氲搅耸裁搭D了一下，才又道：“玉鳳家和我們家近，以后沒事多跟玉鳳走動走動，都是自家姐妹別弄得生疏了?！?/br>
    林杏花知道徐氏恐怕是想到那個一年半載不回娘家的林桃花了，她擔(dān)憂徐氏再想下去會難受，便主動說起別的事。

    “娘，你看我身體好多，下午干活我也去?！绷中踊ú皇怯X得干農(nóng)活有趣，而是身上精神滿滿想要動作一番，再說身體好了還賴在家不出去干活，其他人心里肯定會有意見，林杏花也不想徐氏每次都要為了自己跟兒媳婦兒扯皮。

    徐氏沉吟片刻，“我怕你身體還沒好透，明天再看罷。”

    林杏花摸著自己的臉：“娘，你看你女兒的臉色，紅潤有光澤，哪像是不舒服的樣子，你就別擔(dān)心了，我向你保證，下午如果覺得不舒服或者累了我立刻就回家，好不好嘛？”林杏花環(huán)住徐氏不撒手。

    自從兩個閨女嫁了人，徐氏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女兒這般親近了，臉上便松動了半分，最后被磨得沒辦法，只能笑著搖頭：“你啊，就是太為別人照想，好好好，你下午跟我一起去稻場，到時候難受了一定要跟我說，你也是當(dāng)娘的人了，凡事要多為孩子想想?！?/br>
    “知道了?！绷中踊⒓袋c(diǎn)頭，現(xiàn)在稻子割完了，下一個步驟就是脫粒，都是體力活不算難。

    ——

    母女倆又說了一會兒話，各自準(zhǔn)備好后叫上胡氏和黃氏一起去稻場。

    頭頂?shù)奶柛龌鹎蛞粯友谉幔緢錾系娜藚s仿佛感受不到熱似的，都干得熱火朝天，甚至有漢子草帽都不戴，赤膊摔打稻子脫粒。

    林杏花用半濕的布巾從后腦勺到半張臉繞了一圈，再戴上草帽，整張臉只露出一雙盈盈的水眸。這個時間，別人也沒精力關(guān)注林杏花的出現(xiàn)，林杏花跟在徐氏后面到了自家的稻場。

    大郎和二郎已經(jīng)先一步將稻床搬來稻場，兩個半大的孩子正站在稻床邊，各自手里都握著一把稻子在竹棍上用力摜打，稻粒唰啦啦往下掉，來回?fù)ゴ蚝脦妆榇_認(rèn)稻稈上沒什么稻粒了扔在一邊，然后接著摜打新的一茬。

    林杏花看了兩眼便有種想迎風(fēng)流淚的沖動，古代可怕的勞作水平，最不濟(jì)有一個石磙脫粒也能接受啊，只可惜她的愿望注定落空，因?yàn)樨毧嗳思屹I不起牛，總不能讓人去拉著石磙脫粒吧？豈不是傻。

    林杏花認(rèn)命地?fù)埔话训咀娱_始摜打脫粒，稻粒胡亂飛濺，偶爾還會戳到人臉上，胡氏和黃氏都沒躲過，轉(zhuǎn)頭卻見將臉包得嚴(yán)實(shí)的林杏花氣定神閑，兩人同時心中一痛，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呢？

    沒過一會兒，林鐵貴和林大富肩挑打捆的稻子前后腳來到稻場，林鐵貴放下扁擔(dān)沒多久，突然往后晃了晃差點(diǎn)摔倒，辛虧林大富眼疾手快扶住了林鐵貴。

    見林鐵貴臉色蒼白，眼神有些渙散，林大富忙把林鐵貴放在地上，背靠稻谷堆坐著，徐氏他們嚇得立刻扔下稻子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關(guān)心著。

    “爹，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大夫看看？”

    “爹你哪兒不舒服，跟我們說?！?/br>
    “......像是中暑。”

    徐氏很快鎮(zhèn)定下來，揮手讓兒子兒媳們往后站，“都站遠(yuǎn)點(diǎn)，別害得你們爹喘不上氣?！?/br>
    林大富他們乖乖往后退，眼神里都有著擔(dān)憂，林鐵貴可是林家的主心骨。

    徐氏蹲下掐林鐵貴的人中，林鐵貴的眼神慢慢聚焦，半晌后恢復(fù)了一點(diǎn)精神，揮揮手有氣無力道：“我沒事，田里還有稻子，大富你先去挑擔(dān)，我休息一會兒就過去?！闭f著還試圖從地上站起來，可惜實(shí)在使不上力氣。

    徐氏拉住林鐵貴，板著臉，“一把年紀(jì)，孫子都快成家，你還逞什么強(qiáng)？活兒是永遠(yuǎn)干不完的，回家休息好再說?！?/br>
    林鐵貴訕訕一笑：“我這不是怕誤事嘛，這時候我在家哪待得下去？”

    “我跟大哥去挑稻子?！币慌缘牧中踊ㄍ蝗徊逶挘踔淋S躍欲試道：“爹我身體好了，雖然干活不如您利落，但是勉強(qiáng)替您一下午還是可以的，我小時候都干過，您盡管放心。”

    黃氏看向林杏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傻子，挑稻子又不是去撿銀子，到底有啥可高興的？看把她激動得！

    林鐵貴猶豫不決，他既怕林杏花身體沒好全，又怕耽誤田里的事情，“這......”

    “就讓杏花去吧。”徐氏一錘定音，她知道自己家這口子心里就只惦記著干活，不把事情安排妥了他肯定不會放心，并且下午杏花干了這么久的活臉色還好得很，看來身體確實(shí)沒問題了，所以她才敢這么說。

    不過到底是心疼閨女，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有大富二富在，要是把杏花累得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他們?！?/br>
    “嘖，果然親生的就是親生的?！秉S氏跟胡氏咬耳朵，“咱們做兒媳婦做得再好也比不上親閨女，大嫂，你說是吧?！?/br>
    胡氏看向黃氏的眼神很是一言難盡。

    黃氏被看得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臉，“大嫂你看啥？我臉上有東西嗎？”

    胡氏隨意扯了一句：“沒啥，就是看你好像白了一點(diǎn)。”

    “真的嗎！”黃氏喜滋滋地捂著黑黢黢的臉蛋。

    “......”胡氏無語凝噎。

    另一邊，林杏花據(jù)理力爭，徐氏從旁勸說，最后林鐵貴只能同意，在徐氏和大郎的攙扶下回家休息。

    第6章

    林杏花來到稻田里挑擔(dān)的時候，林大富簡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林杏花走在窄窄的田埂上，那纖弱的肩膀上挑著擔(dān)子，下盤卻穩(wěn)如磐石，沒有一絲吃力的感覺。

    難道是自己已經(jīng)老了，體力不如年輕人？林大富沉默地往前走，心里暗自嘀咕。

    不過他還是擔(dān)憂林杏花是在逞強(qiáng)，跟在林杏花身后吆喝一聲，“杏花啊，你要是累了就跟哥說一聲，不要累著了?！?/br>
    “知道了哥。”林杏花腳下生風(fēng)往前走，中氣十足地回一句。

    林二富慢悠悠走在最后，眼皮子打架，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挑完最后一捆稻子，林杏花在稻場外圍一棵樹下席地而坐，全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干凈的地方，也不用在意那么多。

    太陽西斜，樹梢微微擺動，樹葉發(fā)出“刷刷”聲，總算起了一絲微風(fēng)，不遠(yuǎn)處兩個婦人的談話斷斷續(xù)續(xù)吹了過來。

    “……山腳下那塊地中了點(diǎn)地瓜，昨天準(zhǔn)備去摘一把鮮嫩的地瓜葉炒菜吃，誰知道去了發(fā)現(xiàn)地瓜藤都被野豬吃光了！地里的小地瓜也被拱出來吃得七七八八。唉，那可是家里的口糧，下半年的日子可怎么過呀！”

    “啊？野豬又下山禍害菜地了嗎？”

    “千真萬確！我家地里還有野豬屎，錯不了！殺千刀的畜生！我真恨不得宰了它祖宗十八代，去年我家的玉米也是它禍害的，山腳下的地恐怕都被野豬禍害個遍了！”

    “哎喲，我家的旱地就在你家不遠(yuǎn)，這可怎么辦，待會我就叫我家那口子去地里看看，這世道哦，居然拿一個畜生沒辦法?！?/br>
    “自從前幾年村子里的老獵戶被山上的老虎咬死，再也沒人敢上山了，沒辦法呀，小命要緊！”

    “誰說不是呢……”

    兩個婦人唉聲嘆氣。

    林杏花聽到兩人對話心中一動，在這個物資貧乏的時代，很多人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到新鮮的豬rou，一頭野豬還是相當(dāng)值錢的。

    林杏花思索過該如何將自己的金手指功能發(fā)揚(yáng)光大，目前看來好像只有打獵跟打人？

    林杏花在心中細(xì)細(xì)規(guī)劃了一番，完善計劃之后她的精神很亢奮，起來拍拍屁股便又跑回稻場，拿起連枷對著稻桿又是一頓猛如虎的cao作。

    林二郎目瞪口呆地望著林杏花，由衷佩服道：“大姑體力真好，挑了一下午的擔(dān)子都不累，還有力氣甩連枷脫粒！我要是也有大姑的體力就好了?！?/br>
    林大郎沒說話，不過他在心里認(rèn)同了自家弟弟的話，大姑體力是真好啊，一下午干的活恐怕比干活老手爺爺都多！

    天邊逐漸被夜幕籠罩，稻場上的人影漸漸稀疏，徐氏留下林大郎在稻場看稻子，其他人便各自扛著扁擔(dān)往回走。

    林杏花走在最后，路上看到有粗細(xì)剛好合適的樹干便折下來，走到半路懷里已經(jīng)抱了小半捆。

    自從見識到林杏花驚人的體力之后，二郎便時不時看林杏花幾眼，此時看到林杏花抱著樹枝便靠近，好奇道:“大姑，你要樹棍干啥呀？樹枝沒干燒鍋不好使呀。”

    林杏花朝他神秘一笑，微微彎下腰低聲道:“我準(zhǔn)備把這些樹棍一頭削尖，用來扎野豬，到時候咱們就有野豬rou吃咯！”

    林二郎聽到“rou”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過他只當(dāng)林杏花在開玩笑，“大姑你又逗我，野豬勁兒可大了，恐怕五六個大人都打不過咧?！?/br>
    林杏花笑而不語，沒再說話。

    ——

    林杏花忙了一下午，代價就是餓得癟下去的肚子，所以當(dāng)她在院子里聞到飯菜香味的那一刻，眼睛都帶著綠光。

    晚上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野菜粥，雖然吃了跟沒吃一樣，但是林杏花硬是從黃氏的綠豆大的眼睛里看到了面對仇敵一般的怒火。

    “二富他媳婦兒，你瞪我干啥？”黃氏是她的弟媳，再加上黃氏昨天指桑罵槐說了大妞一頓，林杏花跟她說話用不著委婉。

    黃氏小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口是心非道:“大姐，你看錯了吧，好端端的我瞪你干啥？”

    林杏花放下碗筷，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說不定你是嫉妒我吃得多還瘦，羨慕嫉妒我呢？”

    黃氏臉黑臉更黑了，“大姐你真愛開玩笑，咱鄉(xiāng)下人怎么可能胖到哪里去呢，你說對吧大嫂？”

    胡氏聞言抬頭笑笑，沒說對，也沒說不對。

    林杏花一本正經(jīng)，“我可沒開玩笑，我剛才可看到你吃了玉蘭碗里的粥，怪不得玉蘭瘦成這樣。”

    黃氏被噎得直翻白眼，奈何公婆都在場自己發(fā)作不了，差點(diǎn)沒把她氣得半死。

    大妞看得心中暗爽不已，讓這個二舅媽昨晚罵自己，活該！

    今晚月色明亮，還起了不小的風(fēng)，很是涼爽宜人。

    林大富把竹床搬到院子外寬敞處，其他人還搬來幾把竹椅，一家子坐在外面乘涼，林鐵貴精神好多了，靠在竹椅上跟兒子談?wù)撝锢锴f稼的那點(diǎn)事。

    林玉蘭靠在徐氏懷里，徐氏手里握著蒲扇慢慢扇動，偶爾輕柔地拍在林玉蘭的小腿跟胳膊上，小孩子皮嫩，蚊子就喜歡叮她們。

    男孩子安靜不下來，不一會兒便鬧到一塊去了，林三郎一邊瘋叫一邊追趕林二郎，兩人繞圈你追我趕，玩得一身是勁兒。

    林杏花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著竹篾刀削樹棍，手起刀落動作極靈活利落，二妞和三妞圍在林杏花身邊，相似的兩只小臉上全是崇拜之情。

    林杏花放下一根削好的棍子，看到兩個女兒望著她仿佛迷妹看到偶像一樣，心中不由好笑，削幾根棍子而已，用得著這么捧場嗎？

    過了片刻，徐玉鳳的雙胞胎兒子各抱著一個長板凳過來，徐玉鳳和林滿河牽著小兒子順子走在后面，一家子也過來乘涼。

    “大姑，大姑父，我跟滿河也過來湊個熱鬧?！毙煊聒P滿面笑容地擠到徐氏身邊，將滿滿一葫蘆瓢的小棗放在竹床上，招呼二郎大妞她們抓著吃?！跋挛鐒偞蛳聛淼男?，都洗干凈了，甜著呢，大姑，大姑父，你們都嘗嘗，自己抓啊?！?/br>
    小孩子們對甜食沒有抵抗力，幾人瞬間一擁而上，眨眼間葫蘆瓢就空了。

    徐氏只在后面撿到兩顆棗，好氣又好笑，“看到吃的一個個跟小土匪一樣?！睋u搖頭給了林鐵貴一顆，另一顆遞給林大富他沒要。

    林杏花坐在凳子上沒動，三個女兒卻同時爭先恐后將手里捧著的小棗給林杏花吃，林杏花在三人手里各撿了一顆便讓她們自己吃。

    林杏花將半紅半黃的小棗塞進(jìn)嘴里嚼兩口，確實(shí)很清甜可口，林杏花甚至有些后悔剛才為什么不多拿幾顆，畢竟她也貪嘴啊。她懊惱地?fù)u了搖頭，然后繼續(xù)削樹干去了。

    林滿河坐在林鐵貴跟林二富對面，抱著一條腿跟他們說話，三個人聊得火熱，他作為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所見所聞比鄉(xiāng)下人多得多，林鐵貴父子聽得津津有味。

    林滿河的見聞徐玉鳳自然也知道，黃氏親熱地拉著徐玉鳳的胳膊讓她說奇聞軼事，徐玉鳳也是個能說會道的，把從林滿河那兒聽到的故事添油加醋說出來，故事一個比一個離奇。

    “......下沙村一對夫妻一心想要生兒子，誰知道生了十五個都是閨女！兩個人不死心，四處求醫(yī)求菩薩，家里的房屋跟地也賣掉了，就是想要生兒子。終于，夫妻倆去年生了一個兒子，跟他們大女兒的曾孫一樣大。老夫妻年紀(jì)大了又沒錢，以后還不是靠jiejie們養(yǎng)活？作孽喲！”

    “......山溝溝里的地方，窮得兄弟幾個只娶一個媳婦兒，如果生了的是女兒直接掐死扔了，只有男娃才能活下來，他們村里根本沒女娃，漢子娶老婆都是花錢在外頭買的！”

    “一對夫妻生了一個女娃不想養(yǎng)，就隨便扔在田里，誰知道這個女娃有大造化，被一個有錢的寡婦撿回家當(dāng)親生的養(yǎng)，，長大后十分漂亮，后來嫁給一個十分有錢的人家，丈夫?qū)檺郏稚藘鹤?，日子滋潤得不得了?！毙焓险f到這停了一下，喉嚨都有點(diǎn)干。

    “后來呢？”黃氏急忙追問。

    “后來啊，當(dāng)年拋棄閨女的老夫妻得知女兒如今富貴了，便主動上門要這位夫人贍養(yǎng)自己。夫人自然不愿意，不過還是給了一百兩銀子讓老夫妻回家養(yǎng)老，誰知道夫妻倆轉(zhuǎn)身把銀子給了兩個兒子，然后繼續(xù)上門賴著，就是要這個夫人養(yǎng)自己。這位得知老夫妻把銀子都給了兒子，轉(zhuǎn)身根本不管他們，隨他們怎么鬧都沒用！”

    黃氏聽完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還有些意猶未盡。

    林杏花聽得心驚膽戰(zhàn)，這個世道做女人真難。

    胡氏皺著眉，不贊同道：“這位夫人也太不孝了，老夫妻倆畢竟是她親生父母，她家里這么有錢，贍養(yǎng)父母、幫襯兄弟一把又沒什么。她居然如此無情，簡直妄為人女，有錢又怎么樣，上天遲早會收拾她的！”

    徐氏和徐玉鳳面面相覷，并沒有附和。倒是黃氏實(shí)在忍不?。骸按笊?，原來你心地這么善良，那上次你二哥找你借錢買麥種，你為啥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