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59街那家餐館可看見你那富二代男朋友和另一個女孩兒卿卿我我，兩人可不像是一般關(guān)系。”

    “那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只約了幾次會而已?！?/br>
    富小景站在梅身后給她拉背部的長拉鏈。鏡子里映出一張濃艷的五官，眉毛極黑，嘴唇極紅，人生經(jīng)驗(yàn)不斷從紅唇里吐出，“這些富二代比鬼還要精。一開始是只戀愛不結(jié)婚，戀愛時談了一個個窮女朋友，結(jié)婚還要找門當(dāng)戶對的。后來找到美國的約會文化背書，干脆連戀愛也不談了，都在床上約會了幾十次了，照樣清清白白連個女朋友都沒交過，情感經(jīng)歷白得像一張紙。小景，你沒被人白睡了吧。”

    “說什么呢，就約過幾次飯而已?！?/br>
    “你不會還是個處吧。”梅的紅唇上揚(yáng)，是個諷刺的笑。

    拉好拉鏈，富小景收回自己的手，對著鏡子里的梅說道，“這件裙子很適合你?！?/br>
    梅撿出一件紅色縐綢連衣裙扔給她，“這個你拿去試試，就腰那兒有幾個斑點(diǎn)，不仔細(xì)看看不出來。送你了?！?/br>
    富小景當(dāng)然不能收研究對象的東西。

    裙子的大v領(lǐng)直開到腰圍，富小景展開裙子又重新掛到衣架上，自嘲地笑了笑，“別拿我開涮了，你覺得我有什么可露的？又不是人人像你一樣都有32dd?！?/br>
    梅抱胸看著她，“相信我，你努力擠一擠還是有的。你不會嫌舊吧，我只在圣誕節(jié)穿過一次，這可是華倫天奴的?！?/br>
    “其實(shí)斑點(diǎn)還真看不太出來，你還是留著自己穿吧。這裙子還是適合你們這種天賦異稟的，我是先天不足。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媽天天給我打電話讓我吃木瓜喝牛奶，結(jié)果毫無用處。出國前，我媽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美國女人胸脯特別大，怕我到了紐約買不到合適內(nèi)衣，給我裝了一箱?！?/br>
    “你媽倒是了解男人?！?/br>
    “這跟男人……”富小景把下半句話咽了回去，“你現(xiàn)在那位怎么樣？”

    “我躺在他懷里，就像躺在棺材里，景，你知道老人味嗎？他又愛用香水遮，我都快被他嗆死了。”

    富小景隨口說，“那要不換一個？或者……”或者干脆就別干了。富小景實(shí)在說不出第二遍勸人從良的話。

    “換了別人，哪有那么大方？老頭子也有老頭子的好處，肯花錢，身體也壞，沒幾分鐘就完事兒了。上一個，每次一來就折騰一晚上，跟他媽野狗似的，我差點(diǎn)被他給弄死，還他媽送我假包，我草……”梅突然沒了試衣服的興致，從身上去摸煙，手觸到腰上，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是裙子，從衣帽間拐到客廳，整個人陷在絲絨沙發(fā)里。

    落地?zé)艋突土林瑹糁菦]穿衣服的維納斯。

    “小景，給我拿只煙?！?/br>
    富小景抖抖煙盒抽出一只七星，往梅嘴里一塞，又去找打火機(jī)。

    梅的嘴唇是一抹鮮艷的大紅，富小景嫻熟地拿著打火機(jī)燃著了一簇藍(lán)光，而后這藍(lán)光遇著煙尾，成了橘紅色。

    “你要不要來一只？”

    “我不會?！备恍【捌鹕砣ブ罂Х龋懊?，你喜歡濃一點(diǎn)兒的還是淡一點(diǎn)兒的？”

    “越濃越好?！?/br>
    富小景把煮好的濃咖啡遞給梅，自己捧了一杯坐在梅對面，“他現(xiàn)在單身？”

    杯子是梅森瓷，和當(dāng)年富小景摔碎的鋼筆帽是同色系。

    “七十多歲的單身？他和他老婆快金婚了吧?！?/br>
    “那他妻子知情嗎？”

    “我怎么知道？我總不能問他，你老婆知道我們倆的關(guān)系嗎？她有什么意見？我也太神經(jīng)了吧。”

    “我可以開錄音嗎？”富小景從包里取出錄音筆，林越今早付給了她第一節(jié)課錢。他打給她一百五，富小景又退回去了六十塊，拿著這筆小錢她換了一只新錄音筆。

    “你錄就是了，為什么一定要直白地說出來。我稍微對你有點(diǎn)兒好感，都被你這話給搞沒了。”

    “我必須保證你的知情同意，你不同意，我是絕不能錄的?！备恍【半m然也覺得這句話很敗興，但為了她的學(xué)術(shù)生涯考慮，她必須慎重。

    臨走前，富小景做了一桌中餐。梅把富小景召喚來主要是為了做飯這事兒。梅的老糖爹一直誤以為她會做中餐，今天特地要嘗嘗她的手藝。

    “梅，明天的演奏會，你別忘了?！备恍【白霾ぬ}咕嚕rou時，剩下了半只菠蘿，此刻她正窩在沙發(fā)里拿勺子挖菠蘿吃。

    “什么演出？”

    “你上次不是要聽普羅鋼協(xié)嗎？我買票了?！睘榱吮M可能從研究對象那里獲取全面而真實(shí)的資料，富小景也會在資金允許的情況下努力投其所好。她買的學(xué)生票，跟它的價格比，票的位置可以說出奇得好，但也是相對而言。

    “是嗎？我說過嗎？”

    “你上次說的，我整理錄音時又聽了一遍。”

    “事實(shí)上，我只聽老頭子提了一句，我本人對那個并不感興趣。你可以找個男孩兒陪你一起去?！?/br>
    富小景很頭疼，她的采訪對象不夠誠實(shí)，論據(jù)出了問題，論點(diǎn)便無所支撐。

    “好吧，再見，祝你晚上愉快?！备恍【鞍焉鬃酉戳?，和梅說了再見。

    晚上看新聞，康州的一家賭場有一賭徒因過于激動心臟病發(fā)搶救無效死亡，她很不恰當(dāng)?shù)叵氲搅祟櫾?/br>
    或許應(yīng)該再勸勸他。

    一定要再勸勸他。

    電話撥過去，第二遍才有人接聽，他的聲音比之前要冷淡一些。

    “你好，我是富小景，你送我的唱盤非常好，確實(shí)和手機(jī)播放器有很大區(qū)別。明晚卡內(nèi)基會有布朗夫曼的演出，你有時間嗎？我想請你一起去看。位置還不錯?！?/br>
    “我是你的第一人選嗎？”

    富小景遲疑了一下，“當(dāng)然?！?/br>
    “你昨天怎么不跟我說？”

    富小景繼續(xù)撒謊，“我是今天才買的票。如果提前跟你說了，到時買不到，那多尷尬?！?/br>
    “可萬一我明晚沒時間呢？你不是白買了？”

    “那我就把票賣給別人。”

    ……

    “我明天下午四點(diǎn)來接你，咱們先去吃個飯，我正好回請你?！?/br>
    “不用了，我吃完飯坐地鐵去，你準(zhǔn)時到就行。”

    “你想吃什么，要不去吃日本菜，我知道有家還不錯的。”

    富小景握著手機(jī)搖頭，可惜顧垣看不見，她剛說出一個不字，就聽那邊說，“那吃法國菜，在65街……”

    “我四點(diǎn)有別的事情要忙，你自己吃吧。”

    “那好吧，六點(diǎn)你在哪兒？我去接你?！?/br>
    “不用接我……”

    “我從沒拒絕你，你總是拒絕我，你認(rèn)為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富小景只好隨口說了個地址。

    第二天下午六點(diǎn)鐘，富小景又坐上了顧垣的車。即使以最嚴(yán)苛的角度來審視顧垣今天的穿著，也很難挑出毛病。唯一的問題是，他的存在把車子比襯得十分寒傖，如果車有車的話，此刻應(yīng)該自慚形穢。

    顧垣的車一如既往的冷，富小景自上了車就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她為了好看，只在大衣里套了件炭灰混銀色刺繡軟呢裙子，那裙子是她衣柜里最大牌的貨色，買來后便物盡其用，所有稍微正式點(diǎn)的場合她都穿它撐場面。地鐵里有暖氣尚能堅持，可車內(nèi)的溫度并不比室外更高。

    顧垣停下車，從后備箱里掏出一條毯子扔給她。

    “謝謝?！?/br>
    “用不用吃藥？”

    “不用，我剛才就是嗓子有些癢?！?/br>
    他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個黑色縐緞盒子，“送你的。”

    “謝謝?！焙凶邮值暮喡?，這給了富小景一種錯覺，如果她不收下，就是在表達(dá)對顧垣的看不起。

    “拆開看看?！?/br>
    “真漂亮?！备恍【暗共皇窃诳吞祝谴_實(shí)是一副極漂亮的耳環(huán)，她從沒見過這么像鉆石的藍(lán)水晶。

    “你頭發(fā)可以試著盤起來。”

    “有頭發(fā)的話，耳朵會暖和好多?！?/br>
    她沒有一雙拿得出手的耳環(huán)，在正式場合她總試圖把耳朵遮起來。

    “你很冷嗎？”

    “你不冷嗎？”

    “或許我該換輛車來接你?！?/br>
    好像她在嫌棄他的車似的。

    富小景急忙否認(rèn)說，“我其實(shí)也不怎么冷，尤其是蓋上毯子之后。而且……你現(xiàn)在這車挺酷的?！?/br>
    第10章

    冷風(fēng)敲打著車窗，富小景的咳嗽很快把風(fēng)聲給遮過去了。

    車開到中途，顧垣把富小景放到一個免費(fèi)停車點(diǎn)。他脫下大衣，丟給富小景。

    她指了指手邊的毯子，“我現(xiàn)在不冷?！?/br>
    “如果你在音樂廳里還咳嗽，咱們?yōu)榱瞬淮驍_其他人，只能中途離場?；蛘吣銣?zhǔn)備以此為由獨(dú)自離開，嗯，你今晚莫非還有其他安排？”

    富小景聽到心里一凜，她曾認(rèn)識一男子，情人節(jié)約了三個女生，其中一個約在音樂廳，聽到三分之一，便通過假咳中途離場奔赴另一場約會。

    隨即她意識到顧垣是在開她的玩笑，“我?guī)Я撕硖?，到時候就不會咳了。你趕快穿上吧，多冷啊?！?/br>
    “你在這兒坐著，等我十分鐘?！?/br>
    十分鐘后，富小景圍著毯子窩在車后座，車窗蒙著一層輕薄的霧氣，朦朦朧朧的，她聽到兩個指節(jié)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車窗，第一反應(yīng)拿手指去蹭微薄的霧，她的手撫在冰涼的車窗上，透過玻璃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眼睛釘在窗上，她僵了幾秒才去搖車窗。

    “怕你嫌太甜，只放了兩顆棉花糖。你喜歡棉花糖嗎？”

    富小景忙點(diǎn)點(diǎn)頭。

    “快點(diǎn)接過去吧，你是要我一直站這兒吹風(fēng)嗎？”

    富小景接杯子時無意間觸到顧垣的手指，杯里的熱可可燙得她手心發(fā)燙。

    一路上，富小景不停地贊美這熱可可是多么的好。

    棉花糖融化在熱可可里，溶在她的口腔里，她想顧垣一定有過很多女朋友。她大學(xué)時有一師哥，其貌不揚(yáng)，家境也沒多好，靠著細(xì)心體貼談了一打女朋友，且都是美女。

    一整場下來，她很有出息地在音樂廳沒有咳嗽。

    出了音樂廳，顧垣并沒有去附近的停車點(diǎn)，而是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小的甜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