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原以為無愧于眾人,活得恣意瀟灑便可。 她的手緊緊地攥著,直接泛青白,肩膀也因?yàn)榕獠豢梢种频念澠饋怼?/br> “我殷嚦嚦,六歲挑紅鯉鎮(zhèn)同歲男兒不在話下,十歲隨老爹護(hù)鏢行萬里路,如今十六歲,我自覺可戰(zhàn)當(dāng)今男兒無數(shù),你憑什么,覺得我有辱家門!” 她一字一頓,不卑不亢,“你當(dāng)你是我父,還是我母?有何等資格,言我對錯!” 眾人只知,殷嚦嚦散漫無拘,但凡有看不慣,動手了事。 不曾想,她也伶牙俐齒。 那人面色漲紅,欲圖爭辯,“分明你……擾我等在先……” “既如此,我向諸位賠罪,乃殷嚦嚦之錯,我自然不狡辯?!彼笆郑暗?,試問,若眾人誠心向?qū)W,自是該心無旁騖,若真視我為恥,那就更當(dāng)引以為戒,絕非我一言一行可影響?!?/br> 她酣睡不曾出聲,更不曾當(dāng)眾以炫她家世如何如何,這群人卻偏偏借此為難她。 因何如此,想必他們更為清楚。 “你……”那人爭辯不得,氣短胸悶。 卻又有一人站起,臉色冷傲,“殷姑娘在言我等不是?” “學(xué)生也有一言。” 就在此時一道漫不經(jīng)心在劍拔弩張的氣氛里尤為突兀,素來不參與無謂辯論的易鶴安站起身,將視線盡數(shù)牽扯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易鶴安同學(xué)的隱藏屬性被激活,護(hù)妻走一波~ 第25章 維護(hù) 易鶴安背對著殷嚦嚦,映在窗外斜灑進(jìn)來的日光中,看不真切。 只見他站得筆直,挺拔的身影牽引一眾人的視線,竊竊私語的學(xué)堂霎時便安靜了。 聽他開口,“易某不茍同于女子需遵三從四德走相夫教子之道。當(dāng)今皇后娘娘乃家喻戶曉的巾幗英雄,曾親率軍戰(zhàn)蠻夷,蠻夷直退百里讓十城,十?dāng)?shù)年不敢來犯,進(jìn)貢納奉,俯首稱臣。”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擲地有聲。 “據(jù)聞,皇后亦不曾學(xué)女戒女則女訓(xùn),更不會女紅琴棋書畫,但當(dāng)年皇上選中皇后娘娘時,言,天下女子皆同色,豈不無趣?” “何況,數(shù)年來,皇后娘娘掌后宮無失德之過,母儀天下更受萬民愛戴,眾人皆知大晉的邊疆,曾站有一道巾幗身影,手持戰(zhàn)槍,捍八方和平!莫說大晉子民,就是蠻夷異國,何人不贊我晉朝皇后,為當(dāng)之無愧的天下之母!” “試問,百年來,我晉朝可曾有一位男子,得如此崇高厚待?!?/br> 學(xué)堂內(nèi)眾人沉默,當(dāng)今皇后娘娘實(shí)乃一代奇女子。 殷嚦嚦望著易鶴安,眸光微微動漾。 然,稍有的漣漪卻被惱羞成怒的力辯驚擾,迅速平下。 “你是再拿殷嚦嚦與皇后娘娘作比?她可配?”那人竭力爭論。 “我何時將殷嚦嚦此等不入流的女子與皇后娘娘作比?”反而與那人的面紅耳赤作比,易鶴安風(fēng)輕云淡之姿,頗顯君子度量。 他道:“我言皇后娘娘,無非是辯駁兄臺所言女子若不三從四德相夫教子,拋頭露面便是有辱家門?!?/br> “只是,兄臺說殷嚦嚦是不入流的女子。”他輕笑,明明毫無意味,聽在部分人耳里卻十分諷刺。 “原來兄臺還記得殷嚦嚦為一介女子,多年圣賢書,教導(dǎo)讀書人應(yīng)視君子為正道,名利為次要,而兄臺今日三句不離科考名利,更將過錯加諸于一介女子,一言一句字字針對,豈不可笑?” 那人被噎得額前青筋都爆出來,可一時無從反駁。 易鶴安并未因此放過他。 “若是兄臺為功名利祿,那么齊家治國平天下,乃是言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國。依易某看,欲齊家者,還需修其自身,兄臺今日所為,試問修身如何?” 然后,他又是一笑,“曾易某也不解先生為何愿意收女學(xué)生,先生只感慨‘子曾言有類無教,既是有類無教,為何不可收女弟子’,那時易某頓感,先生真乃大家,不愧先生之稱?!?/br> 一番言論結(jié)束,他看向站在講座前的趙譯,不緊不慢地作了一揖,“先生,學(xué)生言畢?!?/br> 施施然落座,從始至終,都未曾看那爭辯之人一眼。 那爭辯之人此刻已站立難安,如腳下有萬千釘子。 起先附和那人言論的學(xué)子也紛紛低下頭,面色羞愧與難堪交替,可謂精彩絕倫。 殷嚦嚦微微攥拳,易鶴安全程好似闡述著某項(xiàng)事理,沒有偏袒某方,站得握得皆是正道,就像應(yīng)了學(xué)堂高懸的“求真”二字。 “可還有欲與易鶴安辯論一番的?”趙譯低沉的嗓音聽不出喜怒,但隱隱讓人在炎炎暑氣里覺一陣微涼之意。 那些起初便沒有責(zé)難殷嚦嚦意思的人,坦坦蕩蕩,紛紛表示無異議。 另一些則盡數(shù)埋著頭,目光死死地盯著地面,好似在找有沒有地縫兒,能叫他們鉆進(jìn)去。 趙譯頷首,不緊不慢地,“今日每人寫一篇修身、齊家、治國的論述,明日交于我。下學(xué)?!?/br> “恭送先生。” 眾人起立,作揖。 趙笑笑關(guān)切地湊到站著一動不動的殷嚦嚦身邊,“老大,你沒事吧?” 作為事端導(dǎo)火線的殷嚦嚦看了他一眼,而后視線落在收拾書本要離開的易鶴安身上,躊躇地挪了挪步子。 拄起拐杖,跳跳地到易鶴安身側(cè)。 少女一近,就聞到清新甜馨的氣息,易鶴安收拾書本的手一頓,眼睫微微垂,遮掩眸底一閃而過的異色。 殷嚦嚦也能聞到易鶴安身上淡淡的清冷的熏香,有些別扭,咬咬唇,“易鶴安,謝謝你啊?!?/br> “不必。”他神色淡淡地,拎著書本徑直地走了。 殷嚦嚦攥起手,這家伙…… 算了,看在他今日為自己仗義執(zhí)言的份上,就與他一筆勾銷算了。 攥緊的手又松開,看向站在外等候自己一并回家的趙譯,她慢吞吞地靠近,“表哥。” “嗯。”趙譯看向她,眸光微微沉著。 “我能不能不寫那個論述。”她可憐兮兮地問。 “不能?!?/br> “……”行吧。 她跟在趙譯后面,他走得很緩,所以縱使她一跳一跳得跟著也不覺吃力,“表哥?!?/br> “嗯?!?/br> “那個皇后娘娘,真的那么厲害嗎?” 趙譯腳步頓了頓,而后往前走,得不到回答的殷嚦嚦又問了一遍。 他才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殷嚦嚦在他眸底看見幾分復(fù)雜。 他說:“厲害?!?/br> 厲害?厲害的話,他的神情怎么怪怪的。 殷嚦嚦低頭,“表哥。” “嗯?!?/br> “你說,我能不能像皇后娘娘那樣,征戰(zhàn)沙場啊,我也會武功。” 這回,她清楚地看見趙譯的身體微僵,眼眸瞇了瞇。 趙譯的聲音有些低,低得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你不是不想離開紅鯉鎮(zhèn)嗎?” “也對,我得陪著老爹。”她點(diǎn)頭。 然后,看見趙譯僵直的背慢慢緩和,聲音極淡,“如今世道太平,并無戰(zhàn)端。何況晉朝繁榮昌茂,兵力強(qiáng)盛,無人敢犯?!?/br> 殷嚦嚦附和地說,“這么說就是我不想陪老爹,也得陪?!?/br> 心里卻想或許趙譯也覺得上陣殺敵不適合女子吧。 然后她就想到自己給“吳公子”寫的信,經(jīng)歷今日這么一遭,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自己這般的女子,倘若他與那些人一樣,哪怕他人再好,也算了吧。 回去后,她和趙譯都默契地不提今日的事情,生怕殷老爹沖動將責(zé)難她的人宰了。等殷老爹知道這事后,殷嚦嚦也強(qiáng)行拉住了他,沒鬧出人命。 何況,那位責(zé)難她的,在那天之后就沒來上學(xué)了。 一場風(fēng)波,就此揭過。 易鶴安正坐在書房里,面前正是《西游釋厄傳》,停在某一頁許久了,這時林管家將一封信箋遞來,回了他的神。 那雙瑞鳳眸稍有幾分漣漪,接過信箋,心間一股躁意揮之不去。 他想,“賈姑娘”很好,兩人若是相敬如賓過一生,也不失為一段佳緣。但是偏偏念起在學(xué)堂里反駁的言論,“天下女子若同色,豈不無趣?” 他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很難待她極好,能允她榮華富貴衣食無憂,但女子最需的情意,他可能會是一方貧瘠。 如此,豈不平白耽誤了人家姑娘? 更何況,他還對她有所欺騙,他想干脆坦言算了,然后展開信箋,眸光忽而閃過一抹亮光。 與先前含蓄委婉規(guī)矩的言辭相反。 “吳公子,我思索很久,這段時間的偽裝實(shí)在讓我精疲力盡,我并非什么大家閨秀,也不懂那些亂七八糟的規(guī)矩,不怕說來讓你笑話,就連給你寫信都是后來一點(diǎn)點(diǎn)練出的字……” 越往下看,他眼底眸色愈亮。 仿佛透著這封信,看見少女鮮活的模樣,苦惱又咬著牙下定決定要將事情說與他聽。 這樣想想,將她先前給自己寫的信拿出來,按著時間排列,分明可見字跡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有許多進(jìn)步。 他竟有如獲至寶的感覺,也許……不必如此急于了斷這段關(guān)系,回信都比以往多了幾分欣喜。 待他將信落款封好,要林管家送至姻緣居時,林管家突然又遞出另一樣?xùn)|西給他。 是紅色的帖子。 “少爺,”林管家的神色復(fù)雜至極,“是先前與你相親的劉姑娘剛剛送來的喜帖,她要成親了,說對你十分感激,期望你屆時能到場?!?/br> 林管家那叫一個恨啊。 當(dāng)初人家不是和自家少爺相親的嗎? 最后成親,新郎官卻不是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