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我兒自此在家萎靡不振,鄉(xiāng)試將近,他諸多同窗已收拾行囊準備入城赴試,我兒見得心痛,寒窗十年,毀于一旦,服毒自盡,幸而民婦發(fā)現(xiàn)及時?!?/br> “那你擊鼓鳴冤,鳴何冤?狀告易鶴安,告何罪?”坐堂上傳來的聲音沉穩(wěn),不怒自威。 曹氏一拜,“民婦鳴我兒受流言蜚語污蔑而不能科考之冤?!?/br> 曹氏二拜,“民婦請罪?!?/br> “你又何罪之有?” 曹氏三拜,“易少爺不曾有罪,我兒已與我言清,民婦此舉不過是借易少爺之名,將鎮(zhèn)中人引來,為我兒證清白?!?/br> “與你所言你為你兒伸冤,然你此舉,豈不是平白牽扯了易鶴安,那他留下污點,又如何科舉?”林老爹的聲音無任何情緒,公正嚴明地闡述著事情。 “民婦愿以死謝罪,證易少爺清白,只求我兒能赴鄉(xiāng)試?!辈苁瞎虬莶黄?。 “娘……”一側曹切的聲音顫著。 聽得殷嚦嚦心頭百轉千回,想自己開始在衙門外那般定論眼前跪拜不起的婦人,心間有愧,又莫名羨慕曹切有為他做到如此的娘親。 有娘多好,受委屈還愿為你平冤,再想想鎮(zhèn)子里對她的那些言語。 殷嚦嚦眸低微光閃動,她想不明白,有曹氏這等娘親,曹切如何會在當日學堂說出那般的言辭,責難她一介女子。 莫非圣賢書還能將人讀糊涂了? “易鶴安你如何看?” 林老爹的一聲發(fā)問提到易鶴安,殷嚦嚦瞬間屏住呼吸,手心冒汗,不知道在緊張什么。 “草民也正是為同窗平冤?!?/br> “你不怕影響仕途?” “曹兄仕途,亦是仕途?!?/br> 清越的嗓音風輕云淡,殷嚦嚦心間驀然一松,有點怔怔地,這就是她認識十幾年的易鶴安。 唇角無意識地慢慢上翹,落入一旁的趙笑笑眼里,他稍愣,再看向公堂之上的易鶴安,驀地,也是一笑,略含酸意。 第36章 為她 曹氏所冤,林老爹將告示鎮(zhèn)民,且由他擔保曹切可不受流言影響赴鄉(xiāng)試。至于易鶴安,自然是無罪的。 殷嚦嚦他們在林老爹宣布結案前,貓著腰偷偷溜出了公堂,狠狠喘了口大氣。 “易兄,果然我輩中翹楚?!绷中揞]揮衣袖,一副感悟頗多的模樣。 殷嚦嚦翻個白眼,想到易鶴安的一舉一言,抿抿唇沒有反駁。 他倒也不是小人,算是以往自己對他偏見太深。 “你們覺得曹切他娘煞費苦心,這事到底還會不會影響曹切的鄉(xiāng)試?”趙笑笑問。 “曹切他娘愛子心切不惜擊鼓鳴冤確實叫我佩服,但,”林修睿搖搖頭。 嘆道:“所用的法子到底……今日這事恐怕又要叫眾人議論紛紛,縱使明了曹切當初并非是羞辱同窗被逼退學,然而還是波及的,閱卷官批改試卷,也將這些納入進去,哪怕我爹做擔保。” “那易鶴安呢?”殷嚦嚦問。 “自然不可避免。” 趙笑笑沒忍住拔高了聲音,“但易鶴安根本就沒有錯啊?!?/br> “到底是卷入了場逼死同窗的案子。” 林修睿的眉心皺得更緊了,“其實我也奇怪,曹切娘看不透的,易兄難道也看不透?若要保曹切入試,以易兄的聰明,不會沒有別的辦法?!?/br> 這易鶴安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們誰也弄不清。 “可惜了,我覺得,”趙笑笑惋惜,“易鶴安的才華中舉不難,但出了這事,解元可就不一定是他的了,別說解元,亞元都玄乎了。還有以后得考試……” “唉,我還期盼著易兄能鄉(xiāng)試、會試、殿試,一路下去奪個□□。”林修睿也不掩遺憾,“我爹都想著以后紅鯉鎮(zhèn)改名叫三元鎮(zhèn)了?!?/br> 殷嚦嚦:“……”那易鶴安還是別□□了,紅鯉鎮(zhèn)比三元鎮(zhèn)好聽些。 看著遺憾不已的兩人,她撇撇嘴,“也許,易鶴安并不想入仕呢。” “為什么?”趙笑笑明顯覺得不可思議,“以易鶴安的能力,入仕后必然官運亨通,享不盡的榮華富貴?!?/br> “易家缺榮華富貴?”殷嚦嚦鄙夷。 趙笑笑:“……”好像很有道理。 林修睿道:“當官可不止榮華富貴,還有權勢聲名?!?/br> “我總覺得他不喜歡?!?/br> 殷嚦嚦想起易鶴安那些五花八門的話本子,似乎比起先生教的四書五經,他更喜歡這些書,偌大的書架,沒幾本正經讀物。 趙笑笑又問:“這又是為什么?” 殷嚦嚦看了他一眼,自然不能說易鶴安書架的事,不然他們肯定要刨根問底。 想了想,“你看他前兩回的鄉(xiāng)試都各種錯過,哪有回回那么巧的?” 話說著,原路返回的殷嚦嚦和趙笑笑已經到了衙門外,和林修睿告辭后,殷嚦嚦往衙門前走。 “老大,你這是要做什么?”趙笑笑跟著,有些不解。 “去門外等易鶴安啊?!币髧硣炒鸬盟臁?/br> “這……這樣啊?!壁w笑笑的腳步頓住,“我想起來家里有點事,老大,我就不陪你了?!?/br> “行,你回去吧。” 他們的話音隨著腳步漸遠而越來越不清晰,林修睿望著殷嚦嚦的背影,目露思索。 深諳其中緣由的他當然清楚易鶴安對入仕是否有意。 至于權勢聲名,易家從未將這放在心里過。 但殷嚦嚦不是向來看易鶴安不順眼的嗎?想起今日種種,他沉思一下,眼眸一閃過的光亮,溢彩極了。 易鶴安甘愿以功名做賭,該不會是為了…… “少爺,你想到什么?”阿木瞧著自家少爺?shù)难垌E然如被點亮的燭火,就曉得少爺悟出了什么門路。 阿木期待地搓搓手,“分享分享唄。” 林修??纱綑C會羞辱一下阿木,“跟你說人丑就要多讀書,至少丑得聰明,你瞧瞧你笨得和什么似的?!?/br> “所以少爺你天天努力讀書是嘛?”阿木哼一聲,“而且少爺說的是人丑就要多讀書,我覺得我不用讀書?!?/br> “……”林修睿語塞。 他得轉移下話題,“我覺得易兄甘愿參合進這場案子是因為殷嚦嚦?!?/br> 阿木:“?。 ?/br> 嘴巴張得能塞下兩個雞蛋,“少爺,你沒開玩笑吧?” “你看我的樣子像嗎?” “像?!?/br> “……”林修睿想和老爹說一下,換書童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阿木是貧嘴的功夫日上一層樓,但讀書明理的本事沒學多少,實在看不透彎彎道道。 問林修睿,“少爺,你為什么說易鶴安是為了殷嚦嚦?” 林修睿哼了一聲,阿木忙替他捶背捏肩。 林修睿滿意地,“這段時間殷嚦嚦的事在鎮(zhèn)子里傳成什么樣?什么倒貼,什么不知廉恥的詞都用在了她身上,好好的姑娘家清譽盡毀?!?/br> 一說這事,林修睿揮揮衣袖,露出憂民的表情來。 看得阿木一臉嫌棄,捶背的手卻沒停,他還想聽著少爺繼續(xù)說。 林修睿仰天長嘆,“鎮(zhèn)里多太平,還是日子過得一閑,凈愛傳些所謂趣事,也不管屬不屬實,我爹也為此頭疼。這悠悠眾口,你瞧瞧,不就差點逼死曹切?” 阿木捶肩的手停了停,鎮(zhèn)里的人,一直都是聽風就是雨的。 “那你就斷定易鶴安是為了殷嚦嚦,不是為了公道?” 阿木對易鶴安的偏見一時半會兒消除不了,可他寧愿把易鶴安想的胸襟廣闊,也沒法兒相信他為了殷嚦嚦。 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素來推崇林修睿道:“易兄才沒那么大胸襟呢?!?/br> 阿木:“……” “我們還是等老爹對這案子的處理落實,再確定我的猜測對不對吧?!绷中揞E牧伺陌⒛?,“愣著做什么,繼續(xù)捶啊?!?/br> 阿木猛地一拳砸下去,林修睿哎呦慘叫。 衙門口已經沒有開始熱鬧了,這場案子并不如鎮(zhèn)民們期待的那般精彩絕倫。 不乏有些對易鶴安被告揣著興奮感的人,敗興而歸。 易鶴安從衙門出來,圍觀的人群并未散盡。 那些向他投來的視線,匯聚在一起滿是復雜。 不復當初望著他的那種由衷欽佩與仰慕,亦有人含著興味兒,或是鄙夷不屑。 他勾勾唇角,懶怠去看他們一眼,視線一轉陡然凝住。 見殷嚦嚦站在人群十步開外的地方注視著他,小臉壓抑著情緒不露分毫,明澈靈動的眼眸里貯藏著星河似的爛漫。 心情像微風過境,一下就好了。 “你來做什么?”他走到她跟前問。 他唇角彎著的弧度上揚了些,像是生怕自己的欣喜叫他人感受不到。 本來什么感覺都沒得殷嚦嚦,他一笑,她就不自在了。 笑得好像她特地來看他,又好像她在關心他,更好像印證了鎮(zhèn)里傳得她對他的心思。 忽然就來氣了,環(huán)臂于胸前,偏過頭,“當然是和他們一樣,來看你會不會被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