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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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鑒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跟著宋禮和裝瓦的大車一直來到山腳下。他朝后面一伸手,捧燈心領(lǐng)神會,趕緊把羅盤給遞過來了。劉鑒手捧羅盤,看看想想,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宋禮在后面喊:“別爬太高了,車上不去呀?!?/br> 劉鑒按著羅盤的指引,往上爬了一百來步,來到一棵歪脖子的槐樹旁邊。他圍著樹走了好幾圈,跺了跺樹根旁的泥土,又仰面看看天,末了卻一指槐樹西邊十來丈遠的地方:“就埋那兒?!?/br> 宋禮命令伕役們在劉鑒指點的地方掘土,同時讓押車的兵士把一筐筐瓦片都搬下車,扛到萬歲山上。此時日漸西沉,遠方天際橙紅一片,宋禮連聲催促伕役們快挖,急得腦門上又是熱汗淋漓,幾乎每喘口氣就得掏手巾擦一回。 好不容易挖了個足夠大的坑,他剛指揮伕役往里面扔了一筐瓦片,忽聽山下傳來一聲大喊:“住手!”宋禮嚇得一個哆嗦,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本是面朝高處,背沖山下,這要一屁股坐倒,肯定就直接轱轆山下去了。 高喊“住手”的人遠遠地策馬而來,到了山下,甩蹬離鞍,手撩著袍服,三步并兩步直沖上山。守衛(wèi)的兵丁想要攔阻,可不知道怎么的,被他雙眼一瞪,一個個全都縮了回去。 看看跑近,宋禮定睛觀瞧,只見來人四十多歲年紀,身形略顯肥胖,方面廣頤,吊眉毛、小眼睛,短短的胡須。他光著頭沒戴帽子,也沒扎頭巾,身上披一件灰布長衫,可是領(lǐng)口露著里面的盤領(lǐng)、青綢,倒有點象是公服,不僅如此,他腳上穿的也是一雙官靴。 宋禮長舒一口氣,招呼一聲:“袁大人?!?/br> 那人跑到近前,把外罩的灰布衫一脫,果然里面是繡著鷺鷥補子的五品文官袍子。他還從懷里摸出烏紗帽來戴好了,這才朝宋禮深深一鞠:“宋大人?!?/br> “袁大人怎么親自到北京來了?” 那人冷冷地斜了劉鑒一眼:“我不來,難道由得江湖騙子在這里任性妄為么?” 原來來人正是劉鑒的對頭、尚寶司少卿袁忠徹。宋禮派了信使去尚寶司討要燕明刀,袁忠徹知道北京工程非同小可,而宋禮身負如此重任,也說明天子對他的寵用,沒細想就答應(yīng)了??墒沁^后一琢磨:“宋禮從來不懂這些陰陽數(shù)術(shù),是誰教他的呢?”掐指一算,內(nèi)中竟然有劉鑒的事,于是官服都來不及換,只披上件外衣遮住補子,從抽屜里抽了一摞紙鈔,打馬揚鞭就出了南京城。 他本想追上信差,奪回燕明刀,壞了劉鑒的事情就好,但沒想始終未能如愿,這一邊追一邊找,竟然最終跑到北京來了。 劉鑒聽袁忠徹出言不遜,也以白眼相對:“袁大人好清閑,這假都沒請就千里北上了吧——但不知駱小姐……” 劉鑒早算到了袁忠徹來追燕明刀,所以駱十三娘讓瑞秋先來北京,自己前往阻擋??杉热辉覐氐搅诉@里,十三娘又何在呢?他才問了半句,就被旁邊的瑞秋扯了扯袖子,低聲說:“小姐也在附近,沒有事,只是現(xiàn)在人多眼雜,不方便現(xiàn)身相見罷了。” 宋禮還以為劉鑒和袁忠徹要吵起來,趕緊過來打圓場:“兩位,兩位,此事關(guān)系重大,兩位還是以和為貴吧?!彼蛟覐?,低聲說:“劉鏡如還是有本事的,若非是他,我也解不了這個死扣……” 袁忠徹急走兩步,從筐里撿起一片瓦來,先是仔細端詳了一番,然后用鼻子嗅嗅,竟然又用舌頭舔舔,這才端著瓦片回來,對宋禮說:“此物邪氣甚重,是個尋常騙子都能看得出來?!?/br> “哦?”劉鑒冷笑著說,“怪不得袁大人就看出來了。” 袁忠徹還想反唇相譏,宋禮一把揪住他,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袁忠徹的眉頭是越皺越緊:“什么字?”宋禮又說了半句話,袁忠徹突然間長吸一口涼氣,小眼珠子瞪得鵪鶉蛋一般大,就差沒掉出眼眶來了。 “不成,這樣大事,必須我親自祈禳?!痹覐睾靡粫翰哦ㄟ^神來,就這么撂下一句話,也不等宋禮答應(yīng),也不管劉鑒是否反對,自顧自從懷里掏出個袖珍小羅盤來,就直直地往東邊走過去。 宋禮用抱歉的眼神望望劉鑒。劉鑒“啪”的一聲打開扇子,撇撇嘴:“無妨,由他鬧去?!?/br> 袁忠徹走走想想,最后來到了劉鑒最初看中的歪脖子槐樹旁邊,回頭大聲說:“就在這里,在樹底下挖坑埋了?!?/br> 劉鑒聞言不禁一驚,合攏折扇,遠遠地一點:“且慢!” 袁忠徹斜眼望著劉鑒,冷笑說:“萬歲山上,這個地方合著上震下乾,乃是大壯之象,雷天交作才最有鎮(zhèn)魔驅(qū)邪之效。你那個地方上離下震,雖然是雷火噬嗑之位,畢竟比我這邊要差了那么一點。別告訴我說你看不出來!” 劉鑒剛才出言喝止,話才出口,就覺得自己有點失態(tài),這時候已經(jīng)重新把扇子打開來了,慢慢搖著,冷冷地回答說:“我是江湖騙子,很多事情鐵定是看不出來。不過我看您的眼光所見,也不過一寸來遠而已?!?/br> 袁忠徹一指地面:“窮我目力所及,這地下十丈之內(nèi),我知道有什么東西!本官不似江湖騙子,好以大言欺人,這地下的東西奈何不了我什么!鼠目寸光之喻,原話奉還?!?/br> 劉鑒輕吐了一口氣,聳聳肩膀:“隨便你。出了什么事兒,莫謂我言之不預(yù)也?!?/br> 袁忠徹冷笑一聲,招呼伕役們過來揮鏟掘坑。宋禮怕引發(fā)兩個人更大的矛盾,也不敢不聽他的,可是等那邊開始動了工,他卻悄悄蹩近劉鑒,問說:“鏡如,那地方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劉鑒望一眼跟在身旁的瑞秋,想到她曾說駱小姐就在左近,立刻放下了一半的心。他朝宋禮微微搖頭:“袁氏是不是家道中落,這個袁尚寶是不是虛有其名,嘿嘿,咱們且拭目以待吧。” 宋禮一肚子的疑惑和不安,可是看劉鑒好象不打算再多透露些什么,他也只好暫時閉嘴不問了。 伕役們汗流浹背地挖坑,這坑越挖越深,天色也逐漸黯淡了下來,宋禮估摸著已過了酉時,想到隨時都可能天黑,急得比自己動手去挖還累,圍著大坑轉(zhuǎn)圈,不住口地催促。那邊劉鑒冷眼旁觀袁忠徹的舉動,突然沒來由的心里一跳,他趕緊左右踅摸,是否有什么不妥,放眼望去,猛然發(fā)現(xiàn)一個熟人正背著手站在半山腰上,朝這個方向望過來。 此人的穿著和袁忠徹一般無二,也是從五品的文官鷺鷥補子,一張瘦臉青如蟹蓋,兩只細眼寒光炯炯,不是旁人,正是工部都水司的員外郎王遠華! 劉鑒發(fā)現(xiàn)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悄然來到的王遠華,王遠華原本正望著伕役們掘土,此刻也轉(zhuǎn)過眼來,瞟了瞟劉鑒。兩人素來心結(jié)重重,加之王遠華在此時此地神秘出現(xiàn),聯(lián)系到之前發(fā)生的那些事,更讓劉鑒心感不安。但終究同殿為臣,既然目光對上了,那就不好無所表示。劉鑒隔著六七丈遠朝王遠華一拱手,王遠華只是點頭回禮,然后唇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轉(zhuǎn)身就朝山下走去。 劉鑒目送著王遠華離開,直到他消失在圍山的布幔之后。要說這一大群人在萬歲上掘了半天的土,負責此地工程的王遠華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沒人稟報吧,以他的本領(lǐng),也應(yīng)該能夠算到,出現(xiàn)是遲早的事情。這點劉鑒早就料到了,他心里盼著王遠華來得越晚越好,最好是壓根兒別露面??墒撬矝]想到,此人來了一趟,看了兩眼,掉頭就走,這就讓劉鑒心里有點不踏實了。 就好比下棋一樣,你在棋盤上打了個劫,對方根本就沒理由不理會。然而實際情況卻是,對方不但看到了這一步,還伸手指一指,笑一笑:“哦,你玩這種花樣?!比缓筠D(zhuǎn)手在另外一處不緊要的地方擱下一子。要是兩人棋力相差甚遠,這還好說,但如果是兩人棋力相當,這就很費人思量了:他是胸有成竹,完全不以為意呢?還是別有詭計,打算在你把精力都放在這邊的時候,要在別處暗渡陳倉呢? 劉鑒當然不能追上去明著問王遠華,他只好暫時按下心中的不安,轉(zhuǎn)頭再去看袁忠徹。只見這位尚寶司的袁老爺,一邊緊緊盯著伕役們掘坑,一邊來回踱步。外人看起來,或許當他和宋禮一樣,只是心里煩躁焦急,所以無目的地亂躥吧,可劉鑒看得清清楚楚,袁忠徹踩的是天罡步法,每一腳落下去,方位都極準確。天罡是北斗星,司殺,掌管人間壽夭,北斗七辰——天樞、天旋、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排列如同一個勺狀,袁忠徹腳下就不停地在踩這種“勺子”。 從天樞開始,最后到搖光,也名破軍星,袁忠徹踩到這顆星的方位,總要頓上一頓,口唇翕闔,好象在念誦些什么。就這么一圈又一圈地走下來,劉鑒看出他踩的是“七元解厄陣”,鎮(zhèn)陰驅(qū)邪,最是靈驗不過。 看到這里,劉鑒不禁輕輕搖頭,唇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苦笑。 劉鑒一開始讓伕役們挖的大坑,入地足有一丈二,廣是三丈——沒那么大,埋不了那么多瓦呀??墒窃覐刂笓]著伕役才掘到七尺多深,他就擺擺手,下指令說:“往廣了挖,別再深了。” 此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兵丁們找了些燈籠,并且點了十幾個火把過來,萬歲山上仍然通明一片。通明可是通明,終究不是太陽之光,望遠了一片黑漆漆的,多少有點怕人。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嗖”地起了一陣小旋風——伕役們都穿著短袖的單衣,有幾個為了干活方便,還干脆脫光了膀子,被這冷風一吹,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袁忠徹掐指一算,高聲說:“申、酉、戌、亥四年生人,都暫且回避?!?/br> 可是他雖然下了命令,當場卻沒有人動,還得宋禮過來幫忙解釋:“屬猴、雞、狗、豬的,都先到山下去?!?/br> 命令一下,原本四十多名伕役和兵丁,立刻就走了七、八個。捧燈緊張兮兮地扯一下劉鑒的衣襟:“尊主,下仆乃壬申年生,如之奈何?”劉鑒瞪他一眼:“不說人話就跟這兒等死!”捧燈趕緊改口:“爺,奴才是屬猴的,怎么辦?” 劉鑒冷笑著說:“我還屬豬呢,怕什么?他說讓走你就走?” 瑞秋笑了:“捧燈哥莫怕,有小妹在此。小妹也是屬狗的呢。” “耶?”捧燈好象有點恍然大悟,“原來袁尚寶是想把咱們?nèi)齻€都趕出去呀!” 劉鑒斜他一眼,示意他閉上嘴巴。轉(zhuǎn)過頭來再看袁忠徹,只見他已經(jīng)在指揮伕役往大坑里扔瓦片了:“都砸碎了扔,不要留一塊完整的?!庇袔酌麃敢劬蛽u頭:“這太浪費了呀。”邊上一個工頭模樣的站出來喝止他們:“不浪費還怎么的?皇家不用,你家敢用?!”那幾個說怪話的,趕緊都縮起脖子不敢言聲兒了。 堪堪扔到三千多片,只剩下十來筐了,突然間天上傳來烏鴉叫,隨即一陣陰風襲來,正站在坑邊上的一名伕役一個趔趄,頭沖下就栽進坑里去了??永锶撬橥?,這一下磕得他滿頭是血,只是哼哼,卻掙扎不起來。眾人七手八腳把他扯到坑外,忽聽“撲通”一聲,原來是袁尚寶袁大人直接跳進了坑中。 劉鑒走近幾步,低頭往坑里看去,只見袁忠徹拾起一片沾了血跡的碎瓦,用鼻子嗅了嗅,這才拋下,轉(zhuǎn)身招呼眾人拉他上來。袁大人剛出了坑,隨即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宋禮身邊,低聲說:“叫所有閑雜人等都暫且退下吧,退到山下的布幔外面去。” 宋禮依言下達命令,兵丁、伕役,瞬間就走了個精光,坑邊就留下了劉鑒主仆三人,還有宋禮和袁忠徹。手持的火把也都被兵丁們帶走了,照明物只有插在附近樹上六、七盞氣死風燈,光線陡然暗了下來。 捧燈看這個陣式不覺有點肝顫,之前他雖然也和劉鑒出過幾次場面,可按照劉鑒的習慣,都是找天光亮的時候搭臺祭法,很少有掌燈之后擺陣勢的。這還是捧燈頭一次半夜干這檔子事,他嚇得縮在劉鑒身后不敢露頭。斜眼望一望瑞秋,那大個丫鬟倒神情坦然,渾若無事。 等把人都趕走了,宋禮就問袁忠徹:“有何不妥?還是袁大人打算開始做法了?”袁忠徹搖搖頭,一指深坑:“這下面有前朝的陰物,非常厲害,我要先施法驅(qū)除,才能鎮(zhèn)禳這些碎瓦?!?/br> “早叫你別跟這兒挖,”劉鑒嘴里嘟囔,臉上可多少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神情,“前朝的陰物?嘿嘿,令尊教你勘輿光憑一雙眼睛,耳不用聞,口不用問的么?” 袁忠徹冷冷地瞥了劉鑒一眼,對宋禮說:“大人留下就好,閑雜人等且全都遣散了吧。” 宋禮擦擦腦門上的汗——現(xiàn)在大家都覺得涼,還就他一個人火大、燥熱——打圓場說:“何必,何必。”轉(zhuǎn)身招呼劉鑒:“鏡如,咱們都且退后,看袁大人行法?!?/br> 劉鑒一邊緩步朝后面退去,一邊繼續(xù)冷笑。 只見袁忠徹面色凝重,手里掐著陽雷訣,又繞著瓦坑踩了兩遍“七元解厄陣”,停在正北方。然后他從懷里取出一柄短短的金錢劍來,持在右手,左手不知何時展開了一張黃紙符箓,一邊朝劍上抹,一邊朝正南方猛吸一口氣,喃喃誦念: “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qū)雷奔云。隊仗千萬,統(tǒng)領(lǐng)神兵,開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令”字陡然大聲,才剛出口,紙符上騰起一道火光,直朝坑中心疾射而去。 可是這團火光卻并不落地,懸在碎瓦上一尺多高的地方,飄飄蕩蕩,仿佛有股風在托著它似的。宋禮低聲問劉鑒:“這又是什么法術(shù)了?”劉鑒雖然和袁忠徹不大對付,也知道對方正在行法的緊要關(guān)頭,若被外力打擾,輕則前功盡棄,重還會危及己身,于是擺擺手,示意宋禮不要出聲。 袁忠徹一看火光不落地,用金錢劍指住了,連喊三聲“敕”??墒菦]用,那團火就在空中越燃越小,終于“撲”的一聲滅了,紙灰飄飄蕩蕩落到坑中。袁忠徹一咬牙,扔掉金錢劍,從袖中摸出一根十字形的小架子來,這架子四個頭還都是空心的圓球。他把這東西夾在拇指和食指之間,雙手結(jié)了一個手印,咒語也換了一般人聽不懂的——“囊謨?nèi)凉M多設(shè)馱喃缽羅缽尼野婆縛賀”。 捧燈看得眼花,偷偷扯了扯劉鑒的衣袖:“爺,那是個什么東西?” 劉鑒撇撇嘴:“真不愧是尚寶司的,什么好東西都有。此物名叫降魔杵,乃是密教的法器?!?/br> 捧燈奇道:“小的也見過降魔杵,不是這四個頭兒的啊。難道這玩意兒也能二合一?” 劉鑒解釋說:“這不是一般的降魔杵,乃是十字金剛羯磨杵。你看那是一橫一豎兩根金剛杵拼起來的,直的一根代表過去、現(xiàn)在、未來、永恒不變;橫的一根代表能橫遍十方法界、無所不在之意。袁忠徹認定是前朝鬼魅,所以用這密教斷煩惱、伏邪魔的法器。嘿嘿,東西雖好,可惜用的不是地方?!?/br> 劉鑒的聲音小,袁忠徹也聽不見,他那邊把咒語念完,又是三聲“敕”,扔了一張寫滿番文的黃紙過去。只見火光如前一般飄飄蕩蕩飛到坑中,緩緩落下。袁忠徹才剛松了一口氣,突然就看火光才沾著碎瓦,顏色猛的一變,從橙紅色變成青綠色。袁忠徹眉頭一皺,掐指忙算,掉頭問旁觀的四人說:“你們一只猴子一條狗,還有一頭不懂裝懂的豬,不怕死就待在這里,可還有個兔子妨……”他氣急敗壞地說到這里,才發(fā)現(xiàn)說漏了嘴,不禁臉上一紅:“宋大人莫非是乙卯年生人?” 宋禮愣了一下,連連擺手:“不,不,我是丁未年生,屬羊的?!?/br> 兩人正在說話,突然坑里的綠火“噗”地大亮了一下,直跳出來,射向袁忠徹的面門。袁忠徹大驚失色,身體朝后一仰,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但那綠火仍不熄滅,在空中打一個旋子,從上而下,再度撲向了袁忠徹。 萬歲山 萬歲山原本名字叫做“青山”,元朝建大都的時候,劉秉忠下令把積水潭挖出來的淤泥都堆在皇城北面,就成了這座青山。明朝滅元以后,把大都城改名為“北平府”,原本元朝的宮殿大多被推倒、拆毀,連青山上的幾個亭子也給扒了。從此舊日皇家的青山,平頭百姓都可前往攀爬,逐漸的,大家把城外運來的煤堆在這里做中轉(zhuǎn),也不叫“青山”了,改這個人工小山包叫“煤山”。 “靖難”以后,北平府又變成了北京順天府,作為大明朝的陪都,重新規(guī)劃宮殿建筑群,把煤山也包了進來,又改名叫“萬歲山”。傳說明末崇禎皇帝就是在這座山上自縊而死的。 根據(jù)《北京景山地區(qū)歷史沿革》一文中所載:“順治十二年(1655年)據(jù)《詩經(jīng)?商頌?殷武》‘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意境改名為景山?!彼悦鞔娜f歲山,就是今天的景山。共和國建立后,把景山周邊地區(qū)圈為景山公園,以供老百姓觀賞和游玩。 第十四章 五色土(1) 袁忠徹正在萬歲山上辟邪做法,他雙指間燃起一點橙色火焰,彈向坑中,誰成想那火突然變了青綠色,直往他面門疾飛而來。袁忠徹一屁股坐在地上,極其的狼狽,在不遠處觀看的劉鑒也不禁“啪”的一聲合攏折扇,就待沖上前去攔擋解救。正在此時,忽見不遠處樹后疾射出一道白光來,那綠火一沾白光,瞬間寂滅,白光也隨即落地。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柄精光四射的小匕首,半截插在土里,另半截上還帶著一些碎紙和灰屑。 袁忠徹坐在地上,大叫一聲:“怪不得我覺得多出一個屬兔的,想必是青城山建福宮門下劍俠……”他只說了這半句話,后半句卻被噎了回去,雙手捏著自己喉嚨,臉憋得青紫。又見瓦坑中陡然大放光明,竟然冒出十來、二十團碗口大青綠色的火球,一齊朝他臉上招呼過來! 劉鑒知道十三娘已經(jīng)出手相助,便徑直跑過去扶住袁忠徹,當那些火球即將逼近他背后的時候,才掉過頭去,咬破舌尖,噴出一天血沫來。青綠色的火球才被血霧阻了一阻,只見一道纖細身影掠過,十三娘已經(jīng)從樹后躍到了坑邊。 出門在外,她當然不能再是大家閨秀打扮,穿著繡花鞋也走不了遠路。這天十三娘穿著一襲月白色箭衣,胸、腰、腕部和小腿都用絲絳扎束停當,顯得身材份外玲瓏。她頭上戴一頂寬邊竹笠,檐上垂下一圈淺色薄紗,遮住了面孔,也看不清楚表情是從容還是緊張。腳上登的則是小牛皮縫制的軟靴,一步就從樹后躍到坑邊來了。到了坑邊,十三娘瞬間就從腰里解下條絲絳來,右手一晃,化成了一個白環(huán),將那些火球阻在一丈開外,不能夠近身。 劉鑒扶起袁忠徹,看也不看身后正和奇怪火球打得熱鬧的十三娘,忙從袖口里抽出一張符紙來,手一晃燃起一團火。他左手扶住袁忠徹的后背,喝一聲:“手拿開!”袁忠徹迷迷糊糊地慢慢放松卡住咽喉的雙手,手才一落,劉鑒“敕”地輕斥,把還在燃燒的符紙猛地按在他喉結(jié)上。袁忠徹象犯了癲癇似的渾身戰(zhàn)抖,喉中“咯咯”作響,突然“哇”的一聲,側(cè)過身來吐出好大一攤黑水。 劉鑒長舒一口氣。只見袁忠徹面如死灰,身體顫抖漸停,隨即象是被抽了骨頭似地癱軟下來,萎頓在地,兩眼一翻,徹底厥過去了。 劉鑒伸手去摸袁忠徹的左腕,看他脈搏穩(wěn)定,又去翻了一下眼皮,知道大體上沒事了。他這才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來,撣撣前襟上的灰土,轉(zhuǎn)過身,背起雙手,來看十三娘的戰(zhàn)果。 只見十三娘穩(wěn)穩(wěn)地站在坑邊,雙手合攏放在胸前,食指并在一起,其它八枚纖纖玉指則左右交叉,微閉雙目,口里念念有詞。就看坑邊上一道白練和那幾團碗口大的綠火斗得正歡,白練如同游龍相仿,纏住了七、八團綠火,剩下十來團火卻象有生命似的,惶急地在白練周邊飛舞,偶爾撲上去,旋進旋退,只留下一個灰色的污點。被白練裹住的綠火發(fā)出“嘶嘶”聲響,好象要朝外面沖撞,但連沖幾次都毫無作用,青綠色的光芒是越來越弱。 劉鑒心里明白,這些綠火都是王遠華在這萬歲山下所埋的沈萬三的尸身所化,雖說只是一道戾氣而已,但土皮已經(jīng)刨薄,沒了鎮(zhèn)物,戾氣趁著夜間陽漸消、陰漸長的時辰猛然冒出來,凝結(jié)成了眼可看、身可觸的形體,這威力實在非同小可。還好袁忠徹先前諸般祈禱之法雖然文不對題,終究起了一定作用,若讓這些綠光聚在一處,那就更難平伏了,擱在無知人眼里,也就變成了惡鬼。 “叫你別在這兒挖,還大大咧咧自以為了不起!”劉鑒心里暗罵袁忠徹,手上可不敢閑著。他雖然知道王遠華這般生祭之法極是陰毒,但既然花那么大功夫做了,現(xiàn)在還不清楚究竟想起什么作用,如果任由十三娘把這法術(shù)破了,恐怕和王遠華結(jié)下的梁子就再難化解。況且,誰知道王遠華背后究竟是不是姚廣孝在指使呢?還有一宗,十三娘的本領(lǐng)即便再高,也難免馬有失蹄,人有錯手,萬一她也受了害,那可怎么好? 劉鑒既打算盡快把問題給解決了,也考慮著給自己留一條退步之路。想到這里,他朝捧燈一招手:“把葫蘆拿來?!?/br> 捧燈上山之前一直背著竹箱,才爬上來就累得呼哧帶喘了,一看老爺們站定了腳步,也就把竹箱歇下了肩,撂在一塊石頭旁邊。此刻聽到招呼,這小童急忙三兩步跑過去,從箱子里取出個沒上漆的毫不起眼的小葫蘆,遞到劉鑒手中。劉鑒拔出葫蘆口的塞子,走到坑邊擺了個架勢,葫蘆口朝下,沖十三娘喊:“這邊兒。” 十三娘微睜秀目,朝劉鑒點了點頭,口中再念幾句咒語,然后雙手陡然向外一翻,嬌叱一聲:“疾!” 正在坑上飛舞的白綾猛然一掙,擴大了整整一圈,把所有的綠火都包在一起,然后急轉(zhuǎn)幾下,猶如龍卷風一般,小的那頭對準了劉鑒手里小葫蘆的口兒,慢慢把所有綠火都送了進去。約摸有半柱香的時間,綠火才全數(shù)被收。白綾輕輕舒展,十三娘玉腕一抖,就重新纏在了她的腰上。劉鑒忙用塞子按住葫蘆口,又往塞子上面貼了一張符紙,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宋禮在旁邊看得是心驚膽戰(zhàn)。以他的官職,以他的性格,以他的經(jīng)歷,上殿敢奏天子,下殿敢喝蠻夷,偏是對這些“子不語”的東西,極度無知,越是無知就越是恐懼。袁忠徹、劉鑒、十三娘在斗綠光的時候,宋禮滿頭都是冷汗,一個勁地朝后縮,最后竟然躲到瑞秋背后去了——小丫鬟身量高,體格大,加上一臉的司空見慣,怎么看也比捧燈靠譜。 等到劉鑒收了綠光,宋禮這才哆哆嗦嗦地走過來,朝著劉鑒和十三娘深深一揖:“所謂‘六合之外存而不論’,愚兄現(xiàn)在才知道,這真是筆墨難以形容之事啊。兩位大才,欽服之至!” 劉鑒托著那個還在微微跳動的小葫蘆,輕笑一聲:“大人先別忙謝,事兒還沒完呢。且容小弟施完法術(shù)再說。” 宋禮聽了這話,才舉到額頭邊的手巾突然停住了,匆忙又是朝后一縮。 劉鑒招呼捧燈:“從我箱子里拿一份五色土出來?!?/br> 捧燈聞言,面現(xiàn)難色,帶著哭腔連番鞠躬:“爺您恕罪,小的罪該萬死……” “又怎么了?” “……前兩天,小的沒事做,千不該萬不該,把您五色土里的紅土,摻水捏了泥人兒了……” “混帳!不過還好,”劉鑒呵斥說,“把那泥人拿來也行?!?/br> “泥、泥人兒還在柏林寺的窗臺上晾著呢……這五色土,您經(jīng)年也不用一回,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