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魚塘干嘛？

    不過，潛意識告訴她，最好聽大伯的話。

    招娣去了魚塘。

    魚塘其實普普通通的……是村長承包的，才放的魚苗子，倒是沒啥人去偷魚。但鄉(xiāng)下人陋習(xí)難改，總為了偷懶而把些生活垃圾扔進魚塘里。因為武向東長得兇狠，而且才從牢里放出來，村里沒人敢惹他，所以村長才請了武向東過來看守魚塘，目的是防著村里人往魚塘里亂扔垃圾。

    魚塘邊有個塌了一半的棚子，有時下雨，武向東會在這里躲下雨。

    招娣去了棚子那兒。

    棚子里堆著些破舊的農(nóng)具，亂七八糟的地上放著個臟得看不出顏色的破舊雙耳鍋？

    咦，空氣里隱約傳來了香濃的菜肴氣味？

    招娣大著膽子過去，蹲在地上揭開了鍋蓋——里頭果然是一鍋熱氣騰騰的rou混著菌子湯？

    大伯燉了rou？

    好吧，菌子……應(yīng)該就是她剛剛從山上采回來的，但是，rou？rou是從哪兒得來的？

    沒一會兒，武向東就過來了。

    “趕緊吃。”他簡潔地說道。

    招娣吞了一口口水。

    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她都極度渴望吃上rou。

    她蹲在地上，到處看了看?？墒?，這里這么小，又亂，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哪兒有碗和筷子。

    武向東遞給她兩根剛剛從枝上掰下來的、還帶著葉子的細樹枝。

    招娣會意。

    她胡亂將枝上的葉片扯掉，直接撈起了鍋里的菜肴，隨便吹了吹就便塞進了嘴里。

    ——還真是rou?。?！

    雖然說，不知道這是什么rou……

    可菌子混著rou燉了，便散發(fā)出迷人的濃香。rou湯里應(yīng)該沒放姜蒜之類的，調(diào)味品應(yīng)該只有鹽。除了rou和菌子之外，鍋里還有些白菜葉子、絲瓜之類的。

    素菜沾上了rou味兒，也變得美味起來。

    武向東蹲在招娣身邊，拿著另外一雙“筷子”，從鍋里直接挾起了菜，唏哩呼嚕的吃。

    招娣一口氣吃了三四口，guntang的rou與綿軟的菌子被粗粗嚼了幾下就被急急咽下，然后順著喉嚨滑下食道，終于進入了空蕩蕩的胃里。餓了許久的胃接受到了熱食，瞬間充滿斗志！跟著，蓄滿了能量的胃開始將養(yǎng)分輸送到全身，使她全身也變得暖乎乎的。

    趁著換氣的空當(dāng)，招娣問道，“大伯，這是什么rou？”

    “龍虎斗?！蔽湎驏|說道。

    ——龍虎斗？

    招娣張大了嘴。

    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畢竟上輩子她大字不識的，不但去了深圳、還創(chuàng)了個業(yè)不是？這龍虎斗，不就是蛇燉果子貍嘛？

    嗯，聽說廣東人什么都吃。

    誰知武向東說了句，“……也就是蛇燉老鼠?！?/br>
    招娣一呆。

    “你不吃？”武向東又問。

    傻子才不吃！

    招娣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原來蛇rou和老鼠rou的滋味是這樣的啊，挺鮮美的嘛！而且一點兒肥rou都沒有！嗯，就是骨頭太多了……嗯，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武向東弄來的蛇和老鼠都是比較小的？

    招娣一連吃了好幾塊“rou”，都苦于吃不到什么rou、全是骨頭，所以她干脆避開了“rou”，大口大口地吃著菌子、菜葉、絲瓜什么的。

    而武向東見她不吃“rou”，就毫不客氣地專挑“rou”吃，他甚至把那些含有大量細骨的“rou”全都嚼碎了，咽盡！

    頃刻間，兩人分食了一整鍋的湯湯水水……

    武向東舔了舔嘴唇，又用袖子擦了擦嘴，這才站起身，說道，“走?！?/br>
    招娣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先是小心地將嘴上的油花舔凈，然后用手胡亂擦了擦嘴，跟在大伯身后走到了外頭的道上。

    武向東突然站住了，他從褲兜里掏出了什么東西，“咚”的一聲扔在地上，說道，“這個給你，姑娘家應(yīng)該要穿鞋。”

    招娣大感意外。

    她低頭一看……

    大伯扔在地上的，還真是一雙鞋。

    嗯，一雙破爛的塑料涼鞋。

    而且還是兩只不一樣大小、不一樣花色兒的。

    大伯從哪兒得來的這“雙”鞋？

    現(xiàn)在這年代，大家都不富裕。在農(nóng)村，塑料涼鞋是實用貨。一雙塑料涼鞋能穿上好幾年，就算鞋壞了也不會扔，把帶子剪掉就是一雙拖鞋，拖拖拉拉的又能穿上幾年……除非是塑料涼鞋的腳底子斷了、完全沒辦法再穿了，才會被人丟棄。

    所以……

    招娣仔細地盯著這雙鞋。

    果然，這“雙”鞋，根本就是兩只成年人的塑料涼鞋。準確說來，是已經(jīng)被人穿到了斷了掌的、只剩下半拉子塑料鞋底的“鞋”。

    連鞋帶都沒有。

    破成這樣、殘成這樣的一雙鞋，應(yīng)該是……大伯從村頭收破爛的老張頭那里找來的吧？

    不過，招娣還是很需要的。

    有塊鞋底也好呀！

    回頭用燒熱了的火鉗在塑料鞋底上戳幾個洞，再綁上繩子……比穿草鞋強！

    招娣撿起了那兩塊鞋底，很認真的對武向東說道，“謝謝大伯！”

    武向東背著手，走了。

    第3章

    招娣跟在大伯武向東的身后，兩人一前一后的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武向東一轉(zhuǎn)身上了山。

    招娣則老老實實地回了家。

    大多數(shù)家里人已經(jīng)回來了，四妹來娣正在院子里照看弟弟富貴。

    武家的五個孩子，是當(dāng)娘的戚善珍一年一個生出來的。最大的大姐引娣今年十一歲，行二的招娣九歲快十歲了，排第三的接娣八歲，四妹來娣七歲，小弟富貴六歲。

    這樣的生育速度，可見……

    戚善珍為了生兒子，還是真拼了命??！

    這五個孩子呢，老大引娣每天的活計就是跟在奶奶身邊，無論奶奶是上山、下地，還是農(nóng)閑的時候去集市上做點兒小生意什么的，引娣總是給奶奶打下手的那一個。

    行二的招娣呢……呃，講得好聽點，是奶奶也沒讓她干什么活。但一大家子，每一個人都被奶奶分配了具體的活計，做完了活計回到家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烧墟穮s要在家里人出去忙碌的時候抓緊時間做家務(wù)，家里人回來以后又要馬不停蹄的侍候一大家子……

    三妹接娣一向跟著父母打打下手，因為跟著父母，她反倒成了最受父母寵愛的一個。活計做得最少、也跟父母最親近。

    而四妹來娣就只有一個任務(wù)，照看比她小一歲的弟弟富貴。

    如今也不是農(nóng)忙的時候，但是武家的責(zé)任田里有大半部分是荒山，所以武老太帶著兒子武二狗和兒媳戚善珍兩口子、并引娣接娣兩個孫女兒在不干農(nóng)活的時候，天天上山去開荒，想著把荒地開出來種點兒桔子、中草藥之類的。

    招娣一進家門，四妹來娣就小小聲說道，“二姐，你怎么才回……四姑、五叔和阿霞表姐回來了。他倆還拿了好多行李……”

    聞言，招娣一愣。

    招娣的爹這一輩兒共有六兄弟。

    大伯武向東不是奶奶親生的。

    奶奶嫁到武家以后，生下的頭一個孩子也是個姑娘，也就是招娣的二姑武儀春。武儀春嫁到了城郊，姑父叫王干。二姑生了倆孩子，大表哥叫王珩，比招娣大一歲，表妹叫王瓔，比招弟小兩歲。

    奶奶生的第二個孩子，在家里排行第三，就是招娣的爹了。他大名武向南，不過村里人都愛叫他武二狗……慢慢的，連他自個兒也不太習(xí)慣大名兒了。人喊他做武向南的時候他都沒反應(yīng)，叫他二狗子倒是毫不猶豫地就應(yīng)下……

    奶奶生的第三個孩子是個女的，叫武儀蓮，也就是四妹嘴里的四姑了。

    招娣記得，前世的四姑離了婚以后就帶著女兒宋霞回到了武家。宋霞和招娣是同一年生的，比招娣大月份。這個宋霞跟她mama一樣，母女倆都是一肚子的心眼兒，招娣吃了不少虧……

    嗯，奶奶還生了五叔武向北和小姑武儀蘭。

    五叔武向今年十九，武儀蘭今年十六，他倆都在縣城讀書。

    現(xiàn)在四姑回來了，還帶著女兒，還拿著行李？

    嗯，那就應(yīng)該是剛剛才跟三姑父離了，拿著行李來投奔娘家的？

    以及，五叔武向北也拿著行李回來了？？？

    嗯……

    根據(jù)前世的記憶，招娣知道，五叔在這個時間回了家，是因為曠課太多被縣城中學(xué)給開除了的！

    她沒吭聲，快步朝著廚房走去。

    只是，她剛才了幾步，就聽到身后的四妹突然“啊”的慘叫了一聲！

    招娣回頭一看，她的弟弟、小胖子武富貴一把揪住了四妹來娣腦后的馬尾辮，不但狠狠地朝后拽，而且還嘿嘿嘿嘿笑個不停。

    富貴打小兒就吃得好，雖然只有六歲，卻因為肥壯，看著比九歲的招娣還高，就更別說只有七歲的來娣了。

    來娣被富貴一拖，整個人往后倒在了地上，后腦勺磕到了地面，發(fā)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咚”的悶響！

    一瞬間，來娣倒在地上，滿面慘白、兩眼茫然地睜著，壓根兒就不會哭喊了。

    招娣大怒，上前就狠推了富貴一把！

    不料，富貴太壯實了，招娣一推沒能推動……

    于是她又推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