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武帝面目猙獰站了起來,連連喊了幾聲。 伺候的忙跑上前恭聽。 “去把太尉和大將軍喊來!有人要反了!都要反了!” 他咆哮著,突然轉身,抬腳就把矮案給踹倒。 太尉就在帝王再一次震怒中被喊了過來,聽到帝王對楚弈的判斷,站在那里張了張嘴。 帝王眼角發(fā)赤,布滿了血絲,怨毒了這種反叛,冷聲說:“把楚弈給捉回來!以謀逆罪重叛!朕要宰了他!” 大將軍聽聞這話,看到地上的那份折子拾起來展看一看,神色幾變,冒著帝王的怒火說:“陛下,現(xiàn)在不能動楚弈。即便是議和,胡軍的十萬大軍依舊還在,楚弈已經(jīng)在邊陲得了民心,也震懾了胡人。我們此時要抓拿他,他能不反抗?而且他敢上疏,說明他知道陛下必然要發(fā)落他的,所以,他如今是有恃無恐?!?/br> “我們在議和這個關鍵時刻發(fā)落楚弈,只會叫戰(zhàn)事再起……而且勢必有內亂之禍。陛下,南陽王一事還歷歷在目,而且沒有楚弈的增兵,北地奪不回!楚弈攻足于抵過,還望陛下三思!” 太尉聽到大將軍說出了實際情況,也忙附議,卻又出了另外一個點子:“陛下,楚弈的母親還在洛城里。陛下只管去信提點他一聲,讓他自己回洛城請罪,再繳了兵權就是?!?/br> 快被怒火燃燒了理智的武帝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如今楚弈是趙國功臣,他舉刀就殺,本就因為收回鐵礦權不滿的武將恐怕要再生事端。胡人議和不假,但是他們的兵力并未大幅折損,隨時都有再戰(zhàn)的可能。 武帝閉上了眼,吩咐人說去把將軍府先圍起來。 然而不過兩刻鐘,來人就回稟:“陛下,那楚弈的老母根本不在洛城!抓了家仆問,才知道楚弈早把人接走了?。 ?/br> “混賬!” 帝王憤而起身,在憤怒中身軀劇烈顫抖著,眼前竟然模糊不清,腳步亦不穩(wěn)。搖搖晃晃間,仰頭就栽倒。 帝王寢宮里霎時亂做一團,擔心的宮人嚇得尖叫哭泣,好半會才有人反映過來,奔跑著高喊請醫(yī)士。 第41章 皇宮里向來沒有什么秘密,隨著楚弈和姬家大捷消息不脛而走的,還有皇帝突然昏厥。 連云和醫(yī)士在半夜時分都被召入宮,圍著臉色泛青的武帝輪流號脈,最終得到的結論是急怒攻心,皆說靜心修養(yǎng)幾日便可。 他們沒說的是,帝王該慶幸自己還算年輕,若是再晚幾年,這樣動怒昏厥過去,搞不好就歪嘴癱在床上了。 帝王身體虛弱,猜忌的心仍舊一刻未歇,把醫(yī)士都趕走,獨獨留下連云為自己熬藥。 連云就在帝王寢榻前用紅泥小爐煎藥,一舉一動皆在帝王眼皮下。 爐子的火舌搖曳,呼吸沉重的帝王在銀絲炭噼啪作響中,慢慢說道:“姬家和楚弈又攪和到一起去了,嘉寧多半是跟那楚弈舊情復燃,明明同在上郡,居然只字不提收復北地一事。若不是北胡議和,楚弈送信來,他們恐怕還要繼續(xù)瞞著朕!” 連云低著頭,望著開始咕嘟咕嘟作響的藥罐,輕聲回道:“陛下,收復北地于陛下來說是好事……” 突然一個什么東西卻直直朝他砸了過來。 他沒有動,那東西反倒砸偏了,砸在藥罐上,藥罐一歪,在地上發(fā)出碎裂的聲音。濺起的幾滴藥汁就落在他手背上,霎時燙出一個水泡。 “你是想要給嘉寧說情嗎?!還是你也跟他們一樣,都想著反了朕!你們這些逆臣!” 皇帝喘著粗氣,半個身子探出了寢榻,面目猙獰。 連云在他突如其來的暴怒中緩緩跪下,神色極平靜:“陛下莫要動怒,臣不敢。若陛下覺得臣也不可信任,不過一句話就能要了臣的性命,何必不快給龍體添不適。” 青年淡然如水,不卑不亢,武帝死死盯著他片刻,終于再躺倒,長長吐出一口氣:“是朕糊涂了。當年朕就不該讓你們連家和嘉寧退親,讓嘉寧養(yǎng)了那么只會咬人的狗……阿云,你是朕自小看著長大的,你實話告訴朕,你還想不想娶嘉寧?!?/br> ** 趙樂君風塵仆仆回到洛城的時候,居然在城門處就遇到了連云。 他穿著一身細布的棉袍,未束冠,用一直桃木簪固定著發(fā)髻。 她勒停馬,詫異看著這清貴的青年:“不可能那么巧吧?!?/br> 連云抬頭,看見她臉頰沾著灰塵,彎眼笑:“自然不能那么巧,我特意在這里等君君?!?/br> 趙樂君聞言反倒一愣。 在離開洛城前,因為他給胡人送了楚弈不在上郡的消息,兩人其實是鬧得不愉快的。眼下他的態(tài)度,仿佛先前的不愉快都不曾發(fā)生過一樣。 而且……他在這里等她,說明他知道自己的行蹤。 趙樂君勒著馬,沉默地跟他對視,他卻轉身去牽過馬,和她說:“等到了長公主府,我再跟你細說?!?/br> 這里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趙樂君頷首,率先策馬歸家。 竇正旭聽聞趙樂君回府,高興到門口迎接,不想就看到跟在后方的連云。 “公主怎么這么快回來了,不是說還有胡人使者回到洛城來面圣。” 議和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了洛城。趙國封鎖國線,已經(jīng)近二十年未有胡人來朝拜,不少百姓都翹首都等著看看胡人的模樣。 趙樂君聽著竇正旭的話,知道如今洛城應該是傳遍了。 “楚弈等到他們前來的王子就一起啟程,大約還有十日左右就該到了?!?/br> 她邊說著邊往屋里走。 有連云在,竇正旭不好再跟進屋,就到廊下守著。 趙樂君是趕路回來的,銀鏡沒有跟著,使女們見到主子突然歸來,慌亂了片刻,去打水和到廚下。 連云很自在的就坐在她桌案前,靜靜看她被使女圍繞著凈手凈面。 趙樂君洗去一臉的沙塵,總算是感覺清爽不少,在他對面坐下。 他這才開口:“陛下收到楚弈的來信后震怒,當時就叫了太尉和大將軍,說要以反叛的罪名誅殺?!?/br> 她眸光一閃,定定地望著他。 連云繼續(xù)說:“是大將軍出言相勸,止住了陛下的殺心。但陛下準備拿住楚母,要讓楚弈先回洛城,結果發(fā)現(xiàn)楚母早早被他接出洛城,為此昏厥了過去?!?/br> “楚弈的母親離開,我當時知道,我也知道上郡如今不能缺了他,所以沒有阻止。陛下事后在猜測,說你跟他舊情復燃……” 他三兩句把進來發(fā)生的事情快速說來。 趙樂君聽到那句舊情復燃,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連云凝視著她,哪怕她細小的表情都沒有錯過。他緩緩吸了一口氣,問:“君君,你準備再和他在一起了,是嗎?” 面對他直白的詢問,她呼吸微滯,在他注視中說:“是?!?/br> 一個字干凈利落,落入連云耳中,讓他忽地笑了。 笑容帶著苦澀,他其實已經(jīng)知道她的選擇,只不過就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罷了。 “我知道了。”他輕柔地說,“但楚弈能不能再把你娶回去,只能看他本事了。陛下有意為你我賜婚,他不愿意姬家和楚弈再度結盟,讓楚弈勢力再壯大。” 趙樂君吃驚,看向他的目光也漸漸變得復雜。 連云朝她微微一笑:“當時陛下說我是否還想娶你,我回答是。第一是我心中確實有你,其二,不是我,也會有別人。起碼我還能拖延陛下下旨的時間。” “楚弈必然痛恨我先前不磊落,那我就等他回來?!?/br> “連云!” 趙樂君驚疑不定喊了一聲,他已經(jīng)站起來,深深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不過剛回到洛城,就有讓人不能掌控的事態(tài),趙樂君看著連云遠去的身影出神,在不自知中咬了唇。 “——豁嘴可不好看,rou都要咬掉了,到時你那些舊情郎嫌棄,都不敢娶了怎么辦。” 在她出神的時候,打趣的聲音傳來。 趙樂君側頭,看到魏沖居然不知何時跑到跟前了,倚在走廊的柱子邊,笑得漫不經(jīng)心。 竇正旭拿手拽了他袖子一把。 聽墻角是什么光明的事情么,還巴巴給說出來! 趙樂君一愣,下刻沒好氣睨他一眼:“你這張嘴就不能夠饒人一回?上次把謝星整得那么可憐,好在人家豁達,還在我跟前給你講好話!” 魏沖嘿嘿地笑,抽出在竇正旭手里的袖子,大刺刺步入屋內坐下。 只是他坐沒坐相,人家都是跪坐,他是往桌子一靠,翹著腿坐。歪歪扭扭地轉頭跟她說話:“那小子太傻,好哄騙,正好拿來逗逗樂?!?/br> 說著,嘴角啜著八卦地笑,又問:“怎么,我們公主殿下這就要二嫁了?我該不該說恭喜?” 趙樂君算是怕他了,不得不沉下臉低斥一聲:“住嘴?!?/br> 魏沖這才把笑了斂起,不情不愿地轉過身,在她面前總算是工整地坐好了,給她匯報她離開洛城之后都發(fā)生了什么。隨后極認真地說:“如今公主要緊的事,是要讓陳家徹底翻不了身。陛下遲遲不發(fā)落那老匹夫,還是打算著用恒王壓制太子,畢竟陳家是世家,勢力還是有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公主以為呢。” “我心中已經(jīng)有了計較,所以才著急趕回來。太子暗中保了南陽王和霍廷,讓他們能夠安然離開,我父皇心中多半也不痛快的,陳家的事,我晚些就吩咐下去?!?/br> 魏沖如今身為她的謀士,盡責提醒,見她有謀算,就不再多話,咧著牙動了動腿,嘀咕著站起來。 “我怎么就是不習慣這樣坐,麻了麻了?!?/br> 沉重的氣氛就被他鬧得都散了,趙樂君好氣又好笑:“你這個樣子,跟別人說你是世家出來的,都不會有人信?!?/br> “不信正好,省得丟了我祖宗的臉,要氣得入夢找我算賬。”他跺了跺腿,一拐一拐往外走,走到門口,突然又轉身說,“真不要我道聲恭喜???” 一筆直接就朝他臉面砸去,讓他一溜煙地跑走了。 趙樂君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哭笑不得,當年怎么就收留了這么個嘴上不饒人的禍害。 不過被他一鬧,趙樂君心里倒是輕松了不少。吃了些東西,她就更衣沐浴,讓人準備車駕,進宮面圣。 既然知道父皇病了,哪里能不去探望。 武帝罷朝三日,在寢殿內修身養(yǎng)性,總算是有了些精神。 這幾日政務都讓太尉過問著,如今已經(jīng)見好,就來到堆了高高一摞奏疏的桌案前。 哪知才坐下,就聽聞說趙樂君已經(jīng)回到洛城,進宮求見。 他拿著奏疏的手一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些火氣又在心底翻涌著,剛剛還覺得呼吸順暢,這會居然又提不起勁來了。 他扶著桌沿,半天才從嘴里吐出兩字:“不見!” 他不想這個時候見這個女兒,不想聽她為姬家辯解! 然而,帝王的金口玉言也有不中用的時候。 趙樂君已經(jīng)徑直來到了大殿上,朝正對自己咬牙切齒的父皇淡淡地笑:“女兒回城便聽聞父皇龍體抱恙,心中憂慮惶恐,未經(jīng)傳召就匆忙而來,還望父皇恕罪。實在是女兒放心不下?!?/br> 帝王險些就被生生慪出一口老血。 反了!真的是要反了!這個昔日小心翼翼,伏低做小的長女也敢在他跟前耀武揚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