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叔叔嬸嬸

    這時候一個二十歲出頭，穿著銀藍(lán)色錦緞長袍，看上去頗為年輕鮮亮的男子走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一位穿水紅色綾緞長裙，鮮紅色看不出材質(zhì)的上衣，大概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子，相貌平平。

    洛涓本以為這位夫人大概就是祖父的正式夫人，她名義上正式的祖母，而那年輕人大概是祖父的兒子，甚至可能就是嫡子。只是不知道為何這位叔叔不攙扶著他母親進(jìn)來，竟然大馬金刀自己率先走進(jìn)來，讓他母親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似乎十分不懂禮。

    卻見洛總兵上前一步，對那年輕人拱手為禮，頗為恭敬道：“大哥?！?/br>
    然后又對那四十許的中年婦人同樣客氣地行禮道：“大嫂。”

    洛涓有點(diǎn)怔住了，洛倩臉上的表情比她更精彩。

    洛斌眨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洛總兵和他的“大哥大嫂”分坐在祖父下首左右兩側(cè)，布衣“祖母”侍立在祖父身后，而布衣叔叔則站在了洛總兵身后，并且把洛涓洛倩洛斌他們?nèi)齻€也領(lǐng)過去一并站著。兩個祖父的布衣姬妾給新來的二人上了茶，口稱“大爺，大奶奶請用茶”。

    祖父說：“你二哥前年終于得化炁，已經(jīng)蒙族中賜了住所?！毖赞o中頗為欣慰的樣子。

    洛總兵連忙笑道：“倒要去恭喜他了?！?/br>
    祖父說：“也是不成器，好歹才掙到這一步。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闭f著，卻橫了年紀(jì)看上去比他這個公爹都大的大奶奶一眼。

    大爺微微一笑道：“父親，梅影也快了，今年過了年就打算閉關(guān)沖擊化炁。若非生這幾個孩子，她也不會耽誤至今?！闭f著還頗為溫存地看了年紀(jì)頗大的妻子一眼。

    那紅衣婦人溫柔地回他一笑，柔聲道：“多謝父親多年來的照拂，也多謝離琨哥你這些年的照應(yīng)，但愿這次能不負(fù)你費(fèi)心找來的靈丹?！?/br>
    洛涓剛知道洛總兵在族中叫洛離槿，這個看上去比他年輕許多的大爺，是他哥哥，自己的大伯，應(yīng)該是叫洛離琨。

    洛離琨對他妻子微笑道：“雖是我尋得的材料，卻是隆兒認(rèn)識的煉丹師，要謝便謝你生了這么好的孩子?！?/br>
    看上去年紀(jì)十分懸殊的夫妻二人相對而笑，場面十分奇詭。

    “祖父”似乎對這夫妻二人提及的孫子也頗為滿意，臉上竟破天荒露出笑容來：“隆兒近日可曾捎信回來？”

    大爺微笑中帶著幾分父親的自得，和他的年紀(jì)極為不相稱：“不曾，想來修煉功課緊。”

    “祖父”點(diǎn)點(diǎn)頭，道：“上回的金羆爪待從煉器的老盧那里拿回來之后就捎去給他吧?！?/br>
    大爺大喜，站起來長長鞠了一躬，道：“多謝父親?！?/br>
    洛總兵隱隱現(xiàn)出羨慕之色。

    洛倩和洛斌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大人說話，他們在一旁侍立那么久的，洛斌年紀(jì)小，忍不住輕輕拉扯洛總兵的衣袖，洛總兵便轉(zhuǎn)身把他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卻對嘟著臉的洛倩置若罔聞。

    洛倩更加不高興了，輕輕地在裙子下面轉(zhuǎn)動站麻了的腳尖。

    而洛涓始終安靜垂首而立，仿佛什么都沒看到。

    祖父不贊同地看了一眼洛總兵抱著洛斌，咳嗽了一聲，板著臉道：“今日便先如此吧，你二哥那里我也派人通知了，但他近日正在閉關(guān)，未必能見，明日一早，我便帶你這幾個孩子去祠堂測靈根?！?/br>
    洛總兵大喜，道：“多謝父親?！彼抗獾挠喙馄尺^洛涓，似乎想說什么，卻又沒有說。

    眾人便從正廳出來了。

    這三進(jìn)房舍地方著實(shí)狹窄，每進(jìn)除了正中間的廳和正房，便只有東西各兩間廂房，外加前面的抱廈倒座房。

    此外正院兩側(cè)各有一個狹長的偏院，倘若在總兵府，或是嘉寧關(guān)別的豪門，那是奴婢們居住的地方。

    然而這里來來往往并無仆婢，做著力氣活的男子大都和布衣的叔叔著裝相仿，模樣也都接近，想來其實(shí)都是兄弟，只不過沒有靈根而已。有的比較年輕，有的則明顯比洛總兵年紀(jì)更大，甚至有兩個看上去四十多歲，比“祖父”還顯老的……從外院到這里，洛涓已經(jīng)看到五六個疑似和父親是血緣兄弟的布衣男子了。

    顯然，這里的規(guī)矩，沒有靈根就不算進(jìn)排行，估計(jì)“祖父”就三個兒子有靈根，所以只有他們算是“爺”，大爺，二爺，父親是三爺。

    而布衣女子們也見到了五六個，長相不一，但容貌都在清秀之上，除了“祖母”和祖父那兩個奉茶的姬妾，還有兩個女子和兩個布衣男子在一起，一起做活。態(tài)度雖恭順溫和，卻不似婢妾，顯然是他們的妻子。

    有靈根能修煉的大伯可以娶同為修士的妻子，沒有靈根的布衣叔叔伯伯們自然就只能娶凡女了。

    本應(yīng)該是叔叔伯伯的因?yàn)闆]有靈根淪為了出力的下仆，而他們的妻子和祖父的姬妾在這里承擔(dān)了類似女仆的差事。

    以子為仆，以媳為婢。

    這看上去也太過有悖倫理。

    這里買些使喚的人難道很貴？會養(yǎng)不起？

    就算祖父養(yǎng)不起，洛總兵也可以輕松送他百八十個！

    洛涓起初十分不解，略一思索，便若有所悟。

    這小小的鎮(zhèn)子，處處顯示出寸土寸金的模樣，房舍層層疊疊極為狹窄，這個三進(jìn)宅院也頗為逼仄，看這樣，可能是怕不相干的凡人白白占據(jù)了這“仙家福地”，寧可讓沒有靈根的子孫來做仆役之事，使他們得到居于此地的資格。

    洛涓想起這里進(jìn)鎮(zhèn)子的嚴(yán)格，想起靈脈，想起洛總兵說“便是凡人，長居此地也可以壽命過百”。

    恐怕這一切，都是因?yàn)檫@個緣故。

    卻不知道生下來的女性后代都在哪里……嫁出去了嗎？

    說起來，也還不曾看到有孩子……

    布衣祖母和布衣叔叔領(lǐng)著洛總兵和洛涓洛倩洛斌直接去了第二進(jìn)的西廂房，祖母口中道：“你那些修士侍衛(wèi)榆兒給你安排去偏院住下了，老爺讓你們最近就住這兩間西廂房，原是二爺一家住的，如今他們搬出去了，一向空著，有時做客房用……東廂房住的是大爺他們夫妻，敏小姐住在后院……等明日去測了靈根，若是順利，日后孩子們要跟敏小姐多多接觸，如今隆少爺去了門中，極得重視，咱們家未來是要看大房的了?！?/br>
    旁邊布衣叔叔羨慕道：“大奶奶真會生，生了三個孩子倒有兩個靈根不錯，連帶著那沒有靈根的也沾光，她長女璐兒五歲測出沒有靈根，從來沒住過偏院，沒干過活計(jì)，千金小姐一般養(yǎng)大，去年嫁出去了，據(jù)說丈夫還是有靈根的修道之人，堂堂正正地嫁，并非為人姬妾爐鼎……這是何等難得，旁的孩子誰曾有過這般運(yùn)氣……”

    祖母笑著瞥了他一眼，道：“榆兒，你也莫要羨慕旁人，咱們只管過好咱們的。你雖沒有靈根，卻也不曾受罪，這都要多謝你哥哥，要不是你哥哥，你也活不得如此輕快，你哥哥處處念著你，前些年還給你送了媳婦來，要不然且輪不著你，你還得打著光棍?！?/br>
    叔叔訕笑著給洛總兵長長作了個揖，道：“偏勞三爺了?！?/br>
    洛總兵笑容淡淡的，口氣卻親昵，道：“莫要作怪?！?/br>